有一次,蘇一寒帶著蘇沐在蓋竹山的紫薇池靜坐。
忽然有一條小小的紅鯉魚跳上岸。
蘇沐想把魚放回水里,卻被蘇一寒叫住。
“坐著。”
“可是那魚要死了啊?”
“這是天數,你能做什么?”
“我討厭師父動不動就和沐兒說這些天啊,命啊的,遇上我算它命不該絕。”
蘇沐站起身跑過去,小心翼翼地把魚放回池中。
“師父,那條魚可漂亮了,一身紅,邊上還有兩條金線,看來不是一般的鯉魚。”
“魚也救了,還不過來坐好。”
“哦。”
不久之后,一個輕微的聲音把蘇沐從入定中驚醒。
只見一只白鷺俯沖而下,兩只爪子在水里一撈,隨即一聲長鳴,拍著翅膀飛走了。
“你眼神好,告訴我那鷺抓到魚沒有?”蘇一寒閉著眼睛問道。
“抓到了。”
“那魚你可見過?”
“見過,是沐兒剛剛救的那條。”
蘇沐說話有點喪氣。
“天行有常,自然造化,我們又能做什么?”
“沐兒不信。”
蘇一寒睜開眼,轉過身看著自己這個執拗的徒兒,蘇沐也沒說就走了。
那是蘇沐化成人形后第一次哭。
而今,蘇沐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種無能為力。
自己應該早點出手的,為什么這個也擔心,那個也害怕?唐林即使在最后也沒放棄自己,為什么自己卻不敢出手救他?
蘇沐抱著唐林滿是血跡的臉,淚水不停地往下滴。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即使喊得聲音嘶啞,終究還是換不來懷里之人一聲回應。
此時,一旁的七星劍有了動作。
一陣拔劍聲起,七星劍光閃耀,鋒芒乍現。劍上七星紫氣浩然,突然劍起旋空,鎮壓全場。
蘇沐感覺體內翻江倒海,這七星紫氣的鎮邪之效可比寶華寺千年佛氣還要強上三分。
“你要救他?”蘇沐紅著眼問道。
劍尖一轉,昏暗月光下更顯寒光冷徹。
“不對!”
察覺氣氛不對,蘇沐立刻伸手以真元張開護身罡氣。
同一時間,七星劍竟是奪命而來。
“怎么會這樣…唐林不是劍主嗎?”
蘇沐一手擋劍漸處下風,護身罡氣已有碎裂之象。
“劍元與劍主命元相連,每一任七星劍主得道或是神隕,劍元便會消散,直到下一任劍主出現。”空相的話一下子跳進蘇沐的腦海。
“你想讓唐林劍元消散好另尋劍主!”
蘇沐大驚失色,法寶殺主人,千年來也沒出現過這種事,最多也就是法寶反噬。
“還七星護主呢,我呸!”蘇沐一咬牙,甩出自己的芥子袋,“去!”
各種法器從中飛出,有扇子玉簪,鏡子緞帶,寶珠匕首,葫蘆凈瓶,百八十樣,把蘇沐身前擠得是滿滿當當。這些本都是蘇沐以前煉著玩的低級法器,如今卻成了救命的稻草。
蘇沐收了剛剛用過的玉袖招風扇來護身,又連點唐林命門、神闕、百會三處大穴,以留住唐林最后一點精氣神。。
命門穴位于人體背后兩腎之間,明代醫學家張介賓在《景岳全書》中說:“命門為元氣之根,為水火之宅,五臟之陰氣非此不能滋,五臟之陽氣非此不能發。”封住此穴可保唐林一絲元陽。
而神闕穴位于肚臍,古人說:“臍通五臟,真氣往來之門也,故曰神闕。”其與命門穴相對應,前者是任脈上的陰穴,后者是督脈上的陽穴。神闕穴藏有人的先天真元,與內丹息息相關,因此也是修真人最注重的要害。
百會穴位于人體頭部正中心,是全身百脈交匯之處,通達各處陰陽經脈,蘇沐點此穴位也是為了鎖住唐林元神。
天空中,七星劍被這些低級法器團團圍住,一頓胡亂劈砍,就像砍瓜切菜一般。
蘇沐一擦口角鮮血,背起唐林就往蓋竹山的方向飛去。
“師父,師父一定有辦法的!”
“咣當咣當”,黑夜里,一條無人的街道上不斷傳出東西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師父!師父!”蘇沐背著唐林飛不快,連用了三張神行符才到棲仙觀。
張道全正坐在蓋竹山上以日月精華培育身體里的內丹,一天的子時正是天地陽氣上升之時,此時修行補陽事半功倍。
“師父!師父!”山下的叫喊聲引起了張道全的注意。
“聽聲音像是蘇沐,下山一觀。”
蘇沐在棲仙觀的后院落腳,喊了幾聲卻久不見屋里亮起燈光。
“師父!師父!我是沐兒啊!”
蘇沐背著唐林就要推門進屋。
“嗖”,一道快不可見的劍光像是離弦的飛箭從天際射向兩人。
蘇沐覺察身后殺機臨身已是反應不及。
“我頂!”
只見一人身法極快,瞬間來到蘇沐身后,右手按在左臂上,左手手心向上,以道指手法幫蘇沐兩人擋住了來勢。
“七星劍?”
張道全的內丹和功體都修于龍虎山上的天師府,一身道門正氣凝于道指,七星劍一時也逼近不得。
“道長是?”
蘇沐看張道全一身道袍,還能擋住七星劍,不免心生警惕。
“劍在這,劍鞘呢?”
張道全此時也沒空理會蘇沐,體內真元一下也不敢松懈,這七星劍怎么變得殺氣這么重?
只是片刻功夫,張道全已經滿頭大汗了。
“不行,這樣沒辦法引劍鞘回來。”
張道全松開右手,趕忙拿出一個小瓶子,從中吞下一粒提神丹。
蘇沐為救唐林,先把唐林背進了屋里放到床上,然后開始翻箱倒柜地找起來。
“七星!”門外張道全沉聲一喝,眼前之劍卻是攻勢不減,隱隱還有突破之勢。
這是要來真的啊!張道全此刻才明白七星劍的可怕之處。
殺氣不在持劍人,劍意端起是兇神。
“七星!”又是一聲大喊,聲音穿透數里,在山中回蕩不絕。
此時遠處飛來一道紫光,瞬間已至張道全身邊。
張道全看劍鞘已到,艱難地把七星劍往劍鞘中引。
“你…快給我…進去!”
每偏移一分距離都要張道全使出十二分的氣力。
“收!”
只聽“嘭”的一聲,劍入劍鞘瞬間,整把七星劍沖入地面,一時間揚沙走石,灰塵漫天。
“咳咳,咳咳咳。”張道全擺擺手,在劍柄處貼上一張黃符以防被人發覺七星所在,然后擦擦臉上的汗說道:“就這玩意還極通人性?差點要了我的命,還是趕緊送回三師叔那的好。哦,差點忘了!”
張道全急忙走進屋子,蹲下察看唐林的傷勢。
“你別找了,”張道全對著滿屋子翻藥的蘇沐說,“閻王收命,藥石無醫。”
蘇沐聽完,停下手上的動作,雙手扶在木柜邊。
“你也先別哭。”張道全不轉身也知道蘇沐肯定是在哭了。
看了一下唐林的情況,張道全覺得這人還能有一息尚存也是命大。
“全身兩百零四塊骨頭,裂了一百零二塊,經脈斷得倒是沒那么厲害,”張道全用手摸過唐林全身,“皮肉傷和內傷雖然嚴重,但好在元氣還剩點,不是沒得救。”
蘇沐用手背擦擦眼淚,跑過來跪在了張道全面前。
“前輩,請您救救他把。”
張道全馬上扶起蘇沐說道:“你這小道姑這么快就不認得我了?”
“你是,張道全?”
“是嘛,我看上去就比你大幾歲的樣子,你就別這么客氣了。”
蘇沐還想說什么,被張道全伸手制止。
“有什么事等會說,救人要緊。
鈍器傷人,重傷在內,在臟腑,在骨骼,在經絡。這對修真之人來說也算得上重傷,但好在你及時幫他封住三處要穴,當務之急是先穩住傷勢。”
張道全抬手就從道袍上扯下一根金線。
蘇沐頓覺耳邊似有龍吟,不禁捂住耳朵。
張道全抬頭看了一眼蘇沐,說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先出去吧。”
“可是……”
“外面這七星劍丟了,我可要找你負責啊,那可是寶貝!”
蘇沐想自己在這也幫不上什么忙,猶豫了一下還是退出去了。
“幫忙關下門。”
蘇沐苦著臉坐在門前的石階上,看著不遠處只露出一段的劍柄,恨不得一腳踢上去。
“什么神劍,就是一邪劍!”
屋里張道全拔下紋在道袍里的龍須。
“好像還不夠啊。”張道全無奈只能忍痛再抽一根。
這可是祖師爺傳下來的啊,被那老頭知道肯定要打死我。
張道全將龍須一頭用大拇指按在唐林右手靜脈處,同時體內真氣不斷導入,龍須也隨著真氣慢慢進入唐林身體,最后在張道全的大拇指下消失不見。
“經脈續上,外面真氣能進入,體內真氣也能流轉,這算是有了個好的開頭。”
對于修真之人來說,奪舍是最不得已的辦法,只要肉身經脈不毀,就有可能復原。這就好像長在地里的樹,內丹是泥土,經脈是根須,只要內丹不壞,經脈不斷,真元之力就會不斷輸送全身,修補缺漏,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黃帝內經》中說:“經脈者,所以決死生,處百病,調虛實。”就是這個道理。
如今這根有了,可這內丹哪去找啊,唐林還沒修出內丹呢?
張道全看看唐林體內的七星劍元,嘆了口氣說道:“這劍元也是損耗過大,復原也要一段時間,可 你家劍主哪等得到那時候啊?”
張道全在屋里來回踱步,忽然想到了什么。
“先保住命再說。”
蘇沐在門外等了許久,實在擔心就趴在門上想要聽聽里面的動靜。
“咔”,房門忽然打開。
“張先生,唐林怎么樣了?”
“你也別喊我先生,聽著別扭,喊我,喊我什么呢?”
“張道長?”
“這個行。”
蘇沐偏過頭想要看看張道全身后的情況。
“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我化了一顆提神丹在他丹田,輔以我的真元暫時形成一片氣海,但也只是一時之法。氣海一空還是回天乏術。”
張道全說著走向已經快埋在地里的七星劍。
蘇沐以前多次見過張道全,但并沒有看出他是修行人,應該是隱藏了修為,連蘇一寒也不曾察覺,可見眼前之人閉氣鎖元的功夫非常厲害。
如果是修行人,那自己的身份不就……
張道全看出蘇沐眼中疑惑,又回身走過來,左手抱右手舉在胸前道:“小沐不用這樣看我,我沒有惡意。自我介紹一下,在下正一派天脈門下弟子張道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