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半月了,青子衿被困在不生山底。半年前,蕭裕聯合了三大組織的頂尖高手約戰青子衿,戰書真實有效,同時蓋有內閣玉印和總政院紅章,在異能界傳得沸沸揚揚。青子衿不疑有他,在約定日期欣然赴約,沒想到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陣容華麗的陷阱。當她踏上不生山頂,站在二十六名異能高手和近百名觀戰者的包圍圈中時,頂級容器“鎖神式”瞬間啟動,將青子衿封鎖,當青子衿反應過來時,其他所有人已經全身而退,像看戲一樣看著鎖神式縮小成水晶球大小,被蕭裕抓在掌心里。
在蕭裕把它扔下不生山的前一刻,青子衿困獸般在容器里不甘心地大喊:“蕭裕!!為什么不殺了我?”那聲音除了往日的狂妄,更多的是發泄、泣血,和恨意,“這是你唯一殺我的機會,等我出去,一定先殺了你!”
“下輩子吧。”蕭裕譏諷而憐憫地微微笑著,而后“鎖神式”迅速墜落入不生山底。
那不是青子衿吃過的最大的虧,不至于就此令一代高手心生絕望。當時青子衿的心情如同生吞了一整碗蒼蠅,被囚禁是一回事,更多的不甘是她被戲弄。她用盡各種手段、使出渾身解數,企圖破解“鎖神式”。但“鎖神式”一經制造出來,就登頂了異能協會容器榜榜首,數年來不曾啟用,第一個就被用在了青子衿身上,她不了解這件禁困容器的原理,只能通過自己一點點摸索。
她嘗試逃離,但是景物變幻,她總是很快看到同一塊巖石、同一條石縫,經過不同的路和方向,回到原地,她始終在山谷里面打轉。
她找不到這件容器的邊緣,就仿佛這個容器不存在一樣。
她逐漸意識到這件禁困容器的真正原理了。
學霸與學渣的區別就在于遇到難解的題目時,后者是坐等答案,而前者更習慣于解難題。青子衿無疑是學霸中的極品,她開始摸索,試圖破除封鎖。
然而在這一切還沒有任何進展前,青子衿發現自己變得不對勁。她的皮膚開始松弛消瘦,目力退化,頭發絲里有了幾根白發。有一次照鏡子,看到自己的樣子后,她瘋了一樣發誓再也不照鏡子。
她在迅速衰老,死亡的陰影籠罩了她,這時她開始真正地絕望了。
她終于知道蕭裕為什么僅僅只是困住自己而不殺她,因為蕭裕對這件容器很有信心,他相信青子衿不會再有機會離開了。蕭裕是要耗死她,生生把她逼瘋,讓她在恐懼中結束一生。
蕭裕成功了,她更加不能甘心了。
青子衿端詳自己的手,曾經晶瑩潔白的皮膚已經黯淡枯糙,像老樹根一樣上面還有幾點灰斑。先殺蕭裕、再滅三大組織的雄心壯志在那一刻消殆,但是恨意卻更加根深蒂固,她希望這能深刻到讓她下輩子還記得。
原本以為要孤獨終老,在深山里了卻殘生,仇恨和不甘含淚吞下,帶到地底,沒想到老天似乎聽到了她的不甘,竟然送了份大禮給她。
“蕭裕……”她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如果牙齒能夠殺人,那么蕭裕一定被她咬得稀碎,和著骨頭渣子吞進了肚子里,恨意毫不掩飾地從眼中流露出來,“沒想到吧,我死之前,還能找到人替我了結你!”
煉均一驚,心生不妙,立刻回頭看向江瀾。果然,江瀾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煉均很熟悉,每當江瀾露出這種表情,他就知道該有好戲看了。然而現在,他不想看戲,一點也不。他不想惹怒青子衿。
“前輩,這太難了,”煉均搶在江瀾前面開口,顯得十分為難,“蕭裕統管安全中心,身邊保鏢無數,政府對他的保護不遺余力,他自己還是維和專隊的隊長。先不說整個維和專隊都對他忠心耿耿,就是他貼身護衛的防御網我們也很難突破,只怕到時還沒近身,就被絞成了肉渣。”
“怕什么?蕭裕膽小如鼠,怕我怕得要命,才不得不躲在人多的地方。”青子衿一點也聽不得蕭裕的半點好,見到煉均恭維他,立刻瞪了他一眼:“只要得了我的真傳,想殺他不是易如反掌?”
自從青子衿現身以后,她就沒有正眼看過煉均一眼。煉均這才知道不被青子衿放在眼里是有多幸運,這一眼所帶的戾氣讓他頭皮發麻。
煉均心里砰砰直跳,硬著頭皮說:“我當然信服您的實力,只是要想學到您的真傳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怎么?”青子衿略微帶了點審度意味地上下打量他,“你愿意幫我這個忙?”
煉均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他內心喜不自勝,面上卻顧忌身后的江瀾,絲毫不敢表現出來,聽了青子衿的話恨不得納頭就拜。
江瀾是個悶葫蘆,遇事不爭,這是煉均唯一的優勢。為了爭取這個機會,他只有不停地表現自己。他倒還沒有真的產生殺蕭裕換取青子衿真傳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想的是先穩住青子衿,把她的真傳掌握在自己手里。等到學成后就回京,離這西南邊境山高水遠,打死他也不會再來第二次。到時就算他毀諾,青子衿追悔莫及,她身為籠中之囚,又有什么辦法?青子衿是人人喊打喊殺的大魔頭,對她做出背信棄義的事,換成誰都可以理解。不考慮自身原因,青子衿的異能天賦,一直是維和專隊技術部難以攻克的難題,如果他能掌握一二,也算是給組織做了貢獻,說不定還會得到蕭副長的褒獎。
煉均在腦海里譜寫了一個完美的計劃,猛地肩頭一沉,是江瀾拍了拍他:“不用再說了,我不會同意的。”
山洞里為之一靜,煉均和青子衿同時看向他。煉均焦急地給江瀾使眼色,江瀾不認同地輕輕搖頭。
“蕭副長是我最敬仰的人。他因為擔心異能者不受管束,給百姓造成恐慌,年初發布了《異能者禁行令》,把自己陷入眾矢之的。這樣的好官如果被害,是國家的損失。不僅我不會殺,更不允許別人動他一根汗毛,他不是某一個人的報仇對象。”
山洞里一時間沒人說話,青子衿在冷冷盯著他看,江瀾毫不畏懼地與她對視。夾在中間的煉均,感受著兩人的氣場,冷汗順著脖子淌下來了。他從來不知道江瀾還有巧舌如簧的時候,但是在這個人面前,鼓吹蕭副長的好,那是找死啊!他承認江瀾有兩下子,但是對上青子衿,任誰都不覺得江瀾是會贏的那個。
短暫的僵持過后,青子衿的眼珠朝旁邊一動,江瀾心生不好,第一時間凝結“雪霜”。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青子衿比他更快,在他的攻擊還沒有到達對方身前時,青子衿挾著煉均擋在身前,沒人看清她的動作。她的手里牢牢抓著煉均脖子,枯瘦如柴的纖手骨骼突起。她的神色依然平靜,和她手上隱藏的爆發力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別動!”青子衿臉上閃過一個詭計得逞的表情,“答應我的條件,否則我就殺了他!”
“放開他!”江瀾不是個容易失去冷靜的人,此時也被激起了怒意。雪霜和煉均之間相距一寸,如果剛才他沒能及時收手,攻擊就會落到煉均身上,死的就會是煉均,好在他應變快,即便這樣,他仍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答應我!去把蕭裕的頭提來見我!”青子衿指甲陷進煉均脖頸上的肉里。
“江、江瀾,救我……”煉均嚇得魂飛魄散,面色通紅,說不出話來,只得不住地用眼神示意他。
雪霜在半空中微微顫動,青子衿對于這近在咫尺、下一秒就有可能發動的攻擊視若不見,神情間沒有一絲變化,看起來她的手在用力,但其實只是在鉗制著煉均。即使這樣,煉均仍然一動不敢動,維和專隊的人都研究過青子衿的性情,她要殺一個人,不會事先跟誰打招呼,手起而刀落。煉均前后心都被冷汗浸透了,他從來沒有站在這樣暗的死亡陰影下過,他連連朝江瀾使眼色,想讓他趕緊拿個主意,先穩住青子衿,把自己解救下來。
江瀾像是沒看到他的暗示,盯著青子衿,眼里只有果決:“今天你就是把我們兩個人都殺了,我也不可能答應你。”
“江瀾!”煉均又驚又急。他了解江瀾,江瀾性格倔強死板,有著明確的站位心理,又不屑于藏頭露尾。他所崇敬并效忠的對象只有一個,就是蕭裕,把他從一文不值帶到這條光明之路上的恩人,蕭裕對他有知遇之恩和栽培之情,而青子衿和蕭裕之間有著深仇大恨,他絕對不會受她的恩惠。可現在他的性命還在青子衿手里啊!煉均心中郁結,生出了深深的惱恨。
“你這小子真不會來事,你現在答應我,就算事后你反悔,我也會收你做弟子,把一身所學教給你。畢竟,能被我看上的人也不多。”
江瀾一怔,隨即搖頭:“沒有意義。”
青子衿不明所以地皺起眉。
江瀾冷冷地看著她,說出來的話讓整個山洞為之一靜。
“因為我本來也沒想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