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以前和普通的垂髻小兒一般,都是非常喜歡吃甜食的,不知是幾歲的時候,她盯著街角賣的糖葫蘆盯了一天,口水都擦了好幾回,這一切爺爺都看在眼里,看著碗里可憐兮兮的一個銅板無聲的嘆了口氣。
他顫顫巍巍的走上前,滿臉堆笑,沙啞的聲音里滿帶討好:“小哥,糖葫蘆多少錢一串?”
賣糖葫蘆的皺著眉嫌惡的看著面前衣衫襤褸,滿身惡臭的老乞丐,卻又想做他的生意,便語氣不善的回道:“五文錢一串。”
握了握手心里唯一的銅板,笑得更加酸澀了:“我這里有一文錢,跟小哥買一個糖葫蘆可以嗎?”
話還沒講完,賣糖葫蘆的像炮竹一般,頓時炸了:“嘿我說你這個老乞丐,沒錢買什么糖葫蘆,買一個?那我剩下的還能賣嗎?啊?你是不是故意來找茬的?我揍死你信不信!”
臉上堆著的笑有一絲裂縫,想要退卻心中又浮現出了符尋那一雙充滿了希冀的眼睛,只能再一次的討好:“小哥行行好,你拿一個最小最酸的就行了,好人一生平安。”
賣糖葫蘆的罵得更大聲了:“你這死乞丐,我是誠心生意人,這上面的糖葫蘆個個飽滿,個個甜口,我看你真的是誠心找揍!”
說著把糖葫蘆一放,一拳就打在了他的顴骨上。
把他打倒在地,又不解氣的狠狠踢了兩腳,符尋遠遠地看見爺爺被打得蜷縮倒在地上,猶如枯柴的手緊緊的護著頭不被踢到,立即從地上爬了起來,飛跑著朝賣糖葫蘆的沖過去,兩眼通紅,齜著牙像極了一只發怒的小老虎。
符尋用頭一頂,頂在賣糖葫蘆軟軟的肚子上,賣糖葫蘆的一個趔趄撞到了身后的墻上,他也是氣紅了眼,蹭的爬起身,抓著符尋亂糟糟的發,一把將她提起來啪啪的兩個打耳光,一邊打一邊還嚷著:“今天我就要替皇帝在這皇城腳下清理你們這兩個雜碎,鏟了你們這兩坨狗/屎。”
頭皮像是要被硬生生的扯開,臉上被打了耳光火辣辣的,眼睛恍惚得看不清面前的人,嘴角有涼涼的液體流下,就在符尋感覺自己就要死了的時候。
突然身體往下一墜,狠狠的砸在地板上,背上骨頭能聽見咯啦兩聲脆響,她努力的睜開眼,看見爺爺抱著賣糖葫蘆的腰,一下又一下承受著他的肘擊。
最后還是官兵來了,否則他們一老一幼真的會被打死在這街上,而官兵也不客氣,幾乎是拖著他們前行的,那個賣糖葫蘆的被看了一眼,卻沒帶走。
“叫什么名字?”長著八字胡,尖嘴猴腮的獄吏官一下有一下無的用狼毫筆沾著墨,眼皮子抬都沒抬的問道。
符尋跪在冰涼骯臟的監獄門口,他能感覺到身邊爺爺的沉默,見他不答話,一旁的小獄吏又是一腳:“啞巴了?快說。”
“符袂。”沙啞的嗓音在念出這兩字的時候,伴隨著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你呢?”指了指符尋。
“符尋。”
狼毫筆在名單上迅速的寫下名字,又問:“為什么要搶那個賣貨郎的糖葫蘆。”
“我們沒搶!我們打算用錢買的!”符尋大吼著,她們是骯臟的乞丐,可是爺爺從小就和她講了偷盜,搶劫,騙人是永遠都不能做的,現在被冠上了搶劫的莫須有的名頭,符尋簡直恨死那個賣糖葫蘆的了。
她這么一吼,旁邊的小獄吏上來又是一巴掌:“吼什么吼。”
獄吏官虛情假意的嘆了一口氣:“冥頑不靈,死不悔改,明日先施行黥刑,然后在這牢中關個一年半載。”
龍飛鳳舞的下了判定書,手中的狼毫一扔,飛也似地找柳綠街的小心肝兒去了。
兩人被拖到了濕臭的獄房中,符尋已經渾身癱軟,而一旁的符袂也是氣息微弱,她又掙扎著起來,搖著符袂的肩膀,帶著哭腔:“爺爺,你別睡,符兒再也不吃糖葫蘆了,你別睡,符兒怕......”說道后面已經哇哇的哭了出來。
干涸到已經長出死皮的嘴唇蠕動著,強裝鎮定的安慰著符尋:“符兒,你放心,爺爺不會丟下你的。”
符尋抹了抹眼角的淚,撐著身子到獄房一個角落里找到了一個陶罐和一只缺了一個大口的碗。
她把陶罐往碗里倒了倒,倒出了半碗的清水,符尋把清水小心翼翼的捧到符袂身邊,可還是漏了大半。
費了半天的勁把符袂的頭抬起,讓她的頭能靠在自己懷中,又小心翼翼的將水喂進他的嘴里。
所剩無幾的水又從嘴角劃過,進入口腔的水極少,但是還是讓他清醒了很多。
兩人在獄房里靠著休息了一晚上,早晨的第一縷光從他們靠著的墻上那扇巴掌大的窗戶漏了進來,佩環作響和衣袂摩擦聲由遠至近,一雙由上好綢緞制成的黑靴停在了他們所在的獄房鐵門前。
那人的衣服也是如火般紅色的,上面用黑線繡著花紋,如墨的青絲用銀盤玉的簪子固定著,帶著一副羅剎的銀質面具,漏出的脖子修長雪白,猶如天鵝一般。
符尋渾身難受極了,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見一個一團紅的人影,只聽見那人溫柔的聲音:“符袂,別來無恙。”后暈死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破廟里,符袂在一旁熬著藥,符尋咽了一口唾沫,喉嚨里像是有砂礫在磨,又干又疼:“爺爺......”
符袂回頭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下來,輕聲安慰道:“符兒你醒的真是時候,再一會藥就熬好了。”
“那位是誰?”年幼不知事的符尋躺在草堆里,回想在監獄那兩天,像是做夢般,她以為會被關一輩子,卻竟然就這么順利的再出來了。
符袂扇火的手稍稍一頓,知道她在問獄中的那個男人,火光照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不要緊的故人。”
頓了頓又道:“符兒,我們要去城外的十六里山住上一段時間避避風頭了。”
符尋有些想不明白,為什么已經從牢里出來了還要避風頭,但是爺爺說的總是沒錯的,便點點頭應好。
“皇上,皇后到~”尖銳的太監聲把符尋從遙遠的記憶中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