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到了5月,21日這一天是二十四節氣中的小滿,麥類等等夏熟作物雖然還沒成熟,但這時候顆粒開始飽滿起來。說起來在古代,小滿是開春來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農忙季,胡涂還給原晾他們科普,說過去的人們把小滿時節吃苦菜的習俗賦予了“先苦后甘”的含義,興致勃勃要給他們做苦菜吃。
原晾對各種味道嚴格說來是包容性比較強的,但對苦味實在是……有些接受無能,試圖和她講道理:“房東小姐,雖然你一直很熱衷于按照節氣來有儀式感地生活,我也一直很尊重,但你自己剛才也說過了,先苦后甘是人們牽強附會給苦菜賦予的含義,其實它只是一道有苦味的菜而已,不是嗎?”
正在幫著胡涂一起擇菜的沈黎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大教授,還以為你只是小時候嬌氣呢,這都多大了,你還怕吃苦菜?”
原晾對著她的時候不需要像對著胡涂那樣,時刻需要照顧情緒,回答起來就隨意許多:“你以為和你一樣,從小就喜歡吃苦瓜什么的毫無存在意義的食物嗎?”
“苦瓜怎么了?苦瓜得罪你了?苦瓜和苦菜都能清涼降火,最適合跟你生活在一起、動不動就被你氣得肝火旺盛的人吃了?!焙款^都不抬地懟他。
胡涂參戰了,原晾就大度地決定不跟他們計較,心里想著他們總不會就只做一道苦菜吧?大不了吃別的好了。
但胡涂的身體一直不是太好,平時到了換季的時候,歐陽曦都照例會遵照父親的囑咐過來替她檢查一下、走走過場,這個過場胡涂是無力拒絕的,以前的歐陽曦也無力拒絕,現在卻成為歐陽曦往他們家跑的一個最正當的理由了。
原晾作為租客當然沒道理驅趕她,歐陽曦例行公事般隨意替胡涂檢查了一下,就開始冷嘲熱諷起來:“怪不得燕大不敢聘用你,這都什么年代了,還自己動手做飯,呵呵?!?
胡涂對她連吵架的情緒都沒有,但原晾聽了這話非常不爽,偏偏歐陽曦并沒有這方面的自知之明,還以為原晾是站她那邊的呢,見胡涂不吭聲,還越來越來勁了,滔滔不絕地說著:“你自己是個怪胎也就算了,可別帶壞了別人!”
沈黎“哼”了一聲,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魏萊搶了先:“歐陽醫生,每個人都有自己堅持的生活方式,房東小姐對你的診療法雖然不能理解,但也盡量在接受,彼此尊重一些不行嗎?”
他的話說得客氣,但歐陽曦根本不以為意:“她本來就是個瘋子,跟一個瘋子講什么尊重?”
既然她這么沒眼力,沈黎也就不跟她客氣了:“這是誰家你知道嗎?要發瘋回你自己買發去!”
倒是胡涂見兩人這樣替她出頭,就硬著頭皮解釋了一下“先苦后甘”的理論,結果被歐陽曦嗤之以鼻:“你這種說法毫無科學依據,特別可笑你知道嗎?現代科技這么發達,完全可以一甜到底,有什么必要先苦后甜?你根本就是還活在遠古時代吧!”
這種跑到別人家里來撒潑的行為,傲嬌如原晾都覺得難以理解,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站出來替胡涂出頭,完全忘了自己先前也是對這種行為相當不理解的,他從鼻子里哼出一聲,白了歐陽曦一眼,說:“你管她是不是活在遠古時代呢,看你頭骨這么高,挺像元謀人啊。”
這么擠兌人的方法真是別出心裁啊,尤其是針對一個對自己的外表十分介意的女孩子,可以說是相當誅心來。
歐陽曦臉色一僵,自己找了個尷尬的理由就跑了出去。
剛剛還統一戰線懟歐陽曦的三個人瞬間一致討伐起了原晾,原晾聳聳肩:“我只是想讓她知道,不負責任的話說出去對別人的傷害有多大,她先前害得房東小姐失去留校任教的機會,這件事并沒有任何人追究她的責任,但并不代表她就不需要負責任?!?
胡涂心里一震,側過身去看他,但原晾這番話完全不是為了取悅誰,而是有感而發,因此也沒注意到她的眼神,但這次連沈黎和魏萊都對他刮目相看,四個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一直非常聒噪的谷雨因為歐陽曦跑出去之前泄憤的一腳而被迫休眠了。
難得四個人聚在一起,沒有分派互相懟,這次相對和諧地吃了一頓飯,飯后胡涂感慨著說:“其實我小時候就一直很相信先苦后甘這種事,你們信不信,我兩歲的時候就開始練習古琴,那時候起的記憶就一直很清晰,每次練得手疼的時候都會告訴自己,這就像喝茶一樣,一定會苦后回甘的?!?
原晾贊揚她:“房東小姐自欺欺人的本事真厲害?!?
胡涂:“……”算了,看在你今天剛替我出了頭的份上,不跟你計較。
連魏萊也贊嘆說:“房東小姐真早熟啊?!?
胡涂:“……”閉嘴吧你們,那啥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
只有沈黎配合地問:“你還會彈古琴呢?那怎么沒在你房里見過???現在不彈了?”
原晾勾起嘴角笑:“看來茶濃了,苦后沒有回甘。”
“哎,”胡涂嘆了口氣,“我小時候練琴非常能吃苦,可能也是自我暗示做得比較多吧,總覺得自己以后可以真的繼承衣缽,在古琴演奏上能有點造就,你們能想象嗎?我從兩歲開始,每天堅持練習七個小時,手指從最開始長繭,到后來已經完全麻木,到了四歲上頭,大家都覺得我是個天才少女古琴演奏家。”
這故事的發展到目前為止還挺正常啊,魏萊納悶了:“那為什么你現在不彈了?后來出了什么事嗎?”
原晾也深有同感地望向她,只有沈黎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緊張地蹙起了眉。
“就在我四歲生日的第二天,剛拿到一個少兒組的演奏金獎,就在后臺被人挑釁了?!焙楷F在想起來還覺得臉上一陣一陣火燒火熱,那種恥辱感到今天都還在流淌在她的血液里,“他也才五歲而已,雖然被譽為天才少年,但卻是去參加機器人創意大賽的,同樣剛拿完金獎,在后臺準備接受采訪,沒想到就狹路相逢了。”
到這時候,沈黎的眉頭已經緊鎖起來了,原晾好像也想到了什么,臉上的表情明顯興奮起來。
胡涂把砧板拿到了餐桌上,一邊在上頭剝桂圓準備明早的食材,一邊繼續說:“那個小哥哥雖然比我矮,但氣勢太足了,看到我的琴就開始用鼻孔跟我說話。”
說到這兒,胡涂沒忍住打了個寒顫,魏萊沒心沒肺地笑起來:“哈哈哈哈用鼻孔說話,這性格跟我們教授可真像!”
沈黎看了他一眼,原晾的眼睛更亮了。
“他的變態程度跟你們教授還真是有得一拼!”胡涂深有同感,“他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明明之前從沒接觸過古琴,甚至連古琴的名字都叫不出來,純粹為了證明我練習這樣樂器沒有任何意義,看我當場彈過一次之后,居然完全記住了所有指法和曲譜……”
胡涂深深嘆了口氣:“人家就靠看我彈的那一遍,真的就完全記住了所有指法,隨即就當著所有人的面重復了一遍我彈的曲子?!?
這時候原晾終于憋不住了,一把抓住胡涂還在剝桂圓的手,興奮地說:“我怎么一點都記不住你的臉了!原來當年那個小胖墩是你?。 ?
不顧沈黎向他使的眼色,原晾整個人陷在一種莫名的興奮中:“你是不是也沒認出來?我就是當年碾壓性贏了你的天才少年!”
胡涂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魏萊絕望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我們居然還有這樣的緣分!”原晾不知道被戳中了哪個笑點,嘴都要咧到腦后去了,“怪不得我們現在住在一起呢,緣分?。 ?
結果胡涂突然把手里的桂圓往砧板上一扔,在原晾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伸手過去,一巴掌把他的臉拍在了砧板上。
“……”胡涂咬牙切齒地說,“是啊,緣分,原大教授,我還不知道我們小時候都能有這樣的孽緣,可你也一定不知道,我們之間的孽緣可不只有這個!”
被拍在砧板上的原晾整張臉都被胡涂的小手和砧板擠壓地嘟了起來,他還忽閃著那雙看似無辜的大眼睛,像他在一樓養的那幾條金魚似的,用金魚嘴的造型艱難地吐詞問:“那還有什么?”
沈黎覺得簡直沒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