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細雨未曾有停下來的跡象,灰蒙蒙的天氣顯得格外壓抑。
岳池眼睛還沒有睜開,便已伸出手,抓住了在自己衣襟上來回扯動的人。她看著還很虛弱,睜開眼睛看清身前的人,明顯也有些錯愕,馬車行駛中,搖搖晃晃的,顛簸的她極為不舒服:“去哪里?”
“咸陽。”無極抽出了被岳池抓住的手:“你的衣服濕了。”
“無礙。”岳池想她也是好心,又解釋道:“我不喜歡肌膚接觸。”
“那羋華啟接觸你的時候,怎不見你推開他。”無極言語里,似在賭氣。
岳池秀眉微擰,耐著性子道:“大概是他長得比你俊吧。”
“我長得比他美。”無極小聲嘀咕,這才又道:“你高熱不退,應(yīng)該把濕掉的裙衫換掉。”
“我知道。”岳池覺得無極有些反常,她這樣的人,實在不像體貼的人。
“那我?guī)湍惆桑茨阌袣鉄o力,定是換不了的。”無極說著就要去脫她衣服。
“不行。”岳池當(dāng)即拒絕道,死死護住自己被她拉扯松垮的衣襟。
“難不成你想讓羋華啟給你脫衣服?”無極脫口而出,反問道。
“也好,你讓他進來吧。”岳池想了想,覺得甚為妥當(dāng)。她并不希望在馬車上被拔光衣服,即使對方是女人,也不行。
無極直直的看著岳池,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問道:“你喜歡他?”
“不是喜歡你就行。”岳池?zé)o聲揚唇淺笑,話語溫柔,讓人聽之,格外的舒心。
無極也是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以前總覺得自己美的天下無敵。
今日細看這岳池,明明跟她比起來,面相寡淡的厲害,這會竟是覺得岳池如此狼狽,也生出了與眾不同的美。
清雅的像微風(fēng),不染鉛華,柔和又清爽,眉宇中隱著一股傲氣。
尤其是她的眼神,很有穿透力,為她平添了幾分英氣,可柔美,可哀婉,可純真,可凌厲,知性溫柔,遺世而獨立。
連她都不得不承認(rèn),即使沒有華美的長相,岳池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人,絕無僅有。
待無極出了車門,岳池才松開了無極扯開的衣襟。
見羋華啟進來,她頭也不曾抬起,熟稔道:“這次謝謝你了。”
“你不像會道謝的人。”羋華啟神色淺淡,話語清冷。
岳池整理好自己的衣裙,這才坐正了歪斜的身子,抬眼看向羋華啟,兩人目光相觸,隱有瞬間炸開的花火。
良久,岳池才閉目養(yǎng)神起來,完全是旁若無人。
羋華啟也不在開口說話,安靜的打量著坐在他對面的岳池。
要入咸陽之前,馬車停在了一處農(nóng)宅,幾人換了簡單樸素的服飾,這才入了城內(nèi)。
岳池身上的溫度還是沒有退,可能是因為一直淋雨,又未吃藥的原因。
這會沒能支撐到下馬車,又是昏昏沉沉的靠著車壁,睡了過去。
馬車稍稍一顛,岳池的頭就倒在了無極肩膀上。
見狀,無極趕忙朝著羋華啟吹了聲口哨,更別提她笑的有多么的花枝亂顫。
羋華啟見狀,抬手,手中就伸出了一條嫩綠色的藤蔓,朝著無極的臉打去。
無極手中燃起火苗,朝著快速飛來的藤蔓展開,將其燒毀。
那火勢又沿著羋華啟飛了去,羋華啟見狀,手中結(jié)印,將火蛇掐掉。
無聲無息間,仿佛什么也不曾發(fā)生。
岳池是被餓醒的,好餓,她伸出手揉了揉發(fā)癟的肚子,咂了砸嘴,這才睜開眼睛,余光之下,是嬴政趴在床上,半躺著的身影。
掀開被子,她輕手輕腳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將被子反搭在嬴政熟睡的身上。
赤著腳下了床,岳池四處瞄了一眼,什么吃的都沒發(fā)現(xiàn),她回到床前,將鞋子穿上,明明已經(jīng)很小心,卻還是驚醒了嬴政。
他睜開眼睛,見岳池毫無形象可言的坐在地上穿鞋,出聲喚她:“姑姑,你去哪?”
岳池一時不擦,被他的聲音嚇到,趕忙端正了坐姿,道:“我餓了。”
“姑姑想吃什么?”嬴政立刻起身,走到岳池身邊蹲下。
“肉。”岳池脫口而出,隨即又道:“政兒怎么不回房間休息。”
“我擔(dān)心你。”嬴政說的靦腆。
“傻孩子。”岳池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回房睡覺吧。”
“姑姑,我也餓了。”嬴政看向岳池。
“政兒想吃什么?”岳池秉著餓了自己也不能餓娃的思想,問道。
“肉。”嬴政漆黑的眼眸中帶著狡黠。
“好,姑姑帶你去吃好吃的。”岳池拉過嬴政的手,朝著門外走去。
這處宅子頗大,此時又是深夜,走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人,問了廚房,嬴政才拉著岳池的手,走在前面左拐右拐。
他至今記得岳池第一次隨他去甘泉宮時,與他走丟了的畫面。
兩人尋到廚房,廚子倒是有一個,正呼呼大睡。
岳池懶得叫醒他,自個兒在灶臺前燒起了柴火,又才去選食材,打算煮宵夜。
嬴政坐在灶臺前的木墩上,看著岳池那嫻熟的動作,有種又回到了小時候的感覺,那會岳池自夸她廚藝極好,可真下廚的時候,卻是燒火的器具都不認(rèn)識,連自己的頭發(fā)都被灶洞飄出的火苗給燒了。
“公子,岳池和太子政不見了。”熊常突然現(xiàn)身羋華啟房外:“奴才已經(jīng)吩咐人手去找了。”
羋華啟即使是在深夜,也是淺眠。熊常剛到門外,他便有所察覺。
這會取過竹架上的長袍穿上,便走了出來,對著熊常道:“他們在府中,仔細找找。”
熊常悄悄看了看羋華啟,見他沒生氣,這才一臉為難的開口道:“奴才這不是擔(dān)心那岳姑姑又跑去自殺了嘛。”
羋華啟看了他良久,正待說話,管家適時走上來:“公子,找到了,在廚房。”幾人又才朝著廚房走去。
廚房里,岳池掌廚炒菜,動作頗為嫻熟,一看就是做慣了的。原本睡著的廚子老實巴交的守在她身側(cè),請教她做法。
隔老遠,就能聞到飄出來的香味,在寂靜的午夜,勾動味蕾,只覺口中清水止不住的蔓延著。
原本找過來的幾個家仆紛紛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討論著岳池炒的菜肴。
岳池將一大碗水煮肉片舀了出來,又炒了幾道帶肉又不辣的小菜,這才收手。
嬴政不吃辣,她雖然跟著嬴政的口味,但偶爾會特別想要吃辣,越辣越好的那種,比如現(xiàn)在。
她其實不挑食的。擺好桌后,將每道菜分別撥出大半,給廚子擺了桌,這才對著門外三人道:“你們也過來吃吧。”
那幾個家仆聽之,別提有多激動,羋華啟很少來這私邸,因而家仆們都不知道他們的身份,眼瞎,因吃的,倒也忘了來之前的目的。
等羋華啟趕過來的時候,就見岳池和嬴政坐著小桌,還有幾個家仆則坐成一桌圍著菜臺,吃的心滿意足。
見羋華啟進來,幾人快速起來行禮。
羋華啟對著幾人道:“你們隨意。”說著旁若無人的坐到了岳池的對面。
岳池和嬴政見羋華啟來,皆是紋絲不動。
“姑姑,你怎么了?”嬴政見岳池似乎在隱忍什么,眼眶里的淚花來回打轉(zhuǎn)。
岳池嘴里包著一塊肉,面頰這會鼓鼓的,想吐出來,見羋華啟正看著她,又吐不出來。想吞下去,一口又吞不下,只得胡亂嚼了幾口,才吞下去。
眼下,她只覺舌尖滾燙,咽喉冒火,嘴唇腫脹,心中亦是淚流。隨手抄起酒壺,就灌了下去,帶著江湖兒女的豪氣勁爽。再無宮中時,事事得體矜持的岳池。
嬴政想要阻止,卻又停下了動作,尤其是看見她被辣出了眼淚來。
半壺酒下肚,岳池被灌了個飽飽的。
她喜酒,嬴政是知道的,不過岳池有個缺點,沾酒必醉易出事。
眼下,她白皙的臉頰已經(jīng)染上了紅暈,整個人都處于微醺的狀態(tài)。
好在意識還算清楚,只見她旁若無人拿起筷子,又夾了塊肉,那肉就是之前吃的那道菜,吃下去,渾身都覺得發(fā)熱出汗。
岳池皺了皺眉頭,將筷子丟在了地上,朝對面的羋華啟道:“政兒,扶我回去。”她媚眼如絲,舉手投足間,盡是風(fēng)流。
說著就朝著羋華啟走了過去,搖搖欲墜的還沒走出幾步,便被桌角絆倒,朝著地面摔去。
嬴政見狀,趕忙伸手去拉她,卻還是沒來得及。
只見羋華啟以是起身,將岳池拉住,攬進了臂彎。
旁邊的家仆也是看的膽戰(zhàn)心驚,暗恨自己沒有經(jīng)住美食的誘惑,搞成眼下騎虎難下的局面,就擔(dān)心牽扯到了自己。
“云泥之別,公子何必。”羋華啟看著嬴政,暗示道。
嬴政正欲上前的步子卻是再難踏出一步,羋華啟在告訴他,兩人的身份懸殊太大,正因如此,有時過分的親近,反而不好。
看著羋華啟良久,他到底是放下了手,跟在了羋華啟身側(cè)。
羋華啟將岳池攔腰抱起,送回了她暫居休息的池苑。
不管羋華啟再說什么,嬴政都選擇不理不睬,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岳池,他害怕她會借著醉酒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