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遠后，凌云才開口，“這丫頭不太像十八歲的少女，內(nèi)心挺陰暗的，不曉得到底遭遇了什么，倒像是比詩雨受過的罪更糟糕。”
沈卓發(fā)覺他以前想錯了，總以為席余就算是生活在普通人家，也會比詩雨要過得無憂無慮；看來，是他低估了生長環(huán)境對人的迫害程度，席余明顯比詩雨在這個年紀(jì)時，要成熟深沉。
“她不想依靠我，這算是我自作自受吧……”
沈卓雖有意要加強席余的鍛煉，讓她有能力自保，避免重蹈覆轍，卻沒想到，她從心理上都完全獨立了。不管是傷心難過，還是真的開心快樂，她都沒有如實跟他分享，也不想要他分擔(dān)。
或許，他終究還沒有走進她心里，讓她認(rèn)同。
席余趴在床上可是睡不著，她哭了很久，哭得累了也停不下來。
她想不明白，為什么她會變成別人，此前的人生真的變成了夢境一般的過往，她當(dāng)真那樣生活了十七年嗎？
父母是假的，名字是假的，出生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蘇離是真的嗎？任非凡又存在嗎？她在這世上唯一的女性朋友，師清晴，莫非是她幻想出來的？
她該不會是精神分裂了吧？
很久后，席余爬起來，從地上撿起一塊鏡子碎片，慢慢舉高。
沈毅在公司聽說這事后，趕回來問了情況，“小卓你怎么能放她一個人呢？她說讓你出去，你還真出來了？小云你也是，他軸你怎么也死腦筋起來。”
一般情況是這樣，女生說讓你滾讓你出去，大部分都是想讓你留下和再哄哄她。凌云當(dāng)然比沈卓清楚這一點，他的歷任女友都很會這一套。可是他今天的判斷是，席余是認(rèn)真在趕人，并沒有那層意思。
不過沈毅開了口，也過了很久了，沈卓還是聽話又轉(zhuǎn)回了席余的房間去看情況。
才推開門他就看到席余舉起鏡子碎片那一幕，嚇了一跳，“你做什么？別亂來！”
席余臉上的淚痕已經(jīng)干了，一臉看白癡的表情看著他，“我只是想照一照，我現(xiàn)在的樣子。”
如她所說，她用破碎的鏡片艱難地照了照自己的臉，而后嘆了口氣，“算了，反正是變漂亮，就當(dāng)是巫女的魔法好了。”
沈卓一愣，她這自我恢復(fù)能力，是不是好得太過分了？
“傻站著做什么，我要去洗臉，讓開。”席余重新回到了公用浴室洗臉，而后在新?lián)Q的梳妝鏡那里認(rèn)真照了好一會。
“難怪美女都喜歡照鏡子。”她嘟噥了句，看沈卓還傻傻站在一旁，問了他，“是不是我生日時，就會完全變成照片上那樣？還是，會變成賽車時見到的那個殷欣語那樣？”
沈卓也不清楚，“大概還是會是十八歲的樣子。”
“哦……”席余不懷好意地轉(zhuǎn)頭盯住他，“你想了十八年的女朋友，那晚看到那個姐姐，有沒有想要用她來安慰你思念的心？”
沈卓明亮的眼珠子坦誠無邪地望著她，“我有你就夠了。”
殺傷力一級強，席余咳嗽著轉(zhuǎn)開了視線。這人還挺會說情話，真是個名副其實的“謊話家”。她一邊勸自己不要當(dāng)真，卻還是聽進去了。包括剛才那句——非你不可。
沈卓淺笑著又跟了她出去。
他倒是想起來一件事，那晚蕭寺的車飛下山崖后，他驅(qū)車回到起點時，只有殷欣語在那里。
他想著機會難得，就想問她，關(guān)于詩雨的事。
殷欣語卻比他先提了問，“你有沒有想過，你愛錯了人，你喜歡的真的是詩雨嗎？”
沈卓被她問的莫名其妙，“我們青梅竹馬十多年，她一直喜歡我，也一直追著我，只是我有些遲鈍，才會在她失蹤后，才意識到這件事。”
考慮到她可能是擔(dān)心妹妹的將來，沈卓還是把對他而言清楚明白的事又講述了一遍。
“她追了你十多年，你都沒有感覺，卻在她失蹤前，才意識到這件事。你還記得，發(fā)生了什么，讓你改變了想法嗎？”
沈卓當(dāng)時被這句話砸懵了，他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
詩雨十八歲生日那天，他帶了她去游樂園。八月正是暑假中，游樂園里人滿為患，擁擠不堪，詩雨一直牽著他的手，說是怕被擠散了。
沈卓雖然不想讓她誤會，不過只是牽手的話，哥哥和妹妹之間也很平常。
玩了一陣子后，詩雨不好意思小聲說她要去洗手間，沈卓就在外面等了一會。
詩雨出來時，站在他身后沒叫他，沈卓發(fā)現(xiàn)她時愣了下，“還想玩什么？”
他說著話就伸手要去拉她，詩雨的手有一瞬間的后縮跡象，只是很小幅度的移動，沈卓已經(jīng)抓到了人，當(dāng)時也沒多想。
“你說了算。”和來時不一樣，詩雨似乎已經(jīng)把計劃里的項目玩完了，她沒有說出下一個游樂設(shè)施的名字。
沈卓不太喜歡這種小孩子的玩具，開口說，“那我說現(xiàn)在回去，你也愿意？”
他腦子里已經(jīng)想到詩雨下一個反應(yīng)，她一定是搖著他的手撒嬌說，說好了陪我出來玩一天，現(xiàn)在回去還早，再玩點別的嘛。
“好。”詩雨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了他。
沈卓詫異地回頭看了她一眼，她今天有點不太一樣，她很少在自己興致好時，順著他的意。
其實沈卓是有點自己的計劃，回魔之森林后，他就去了廚房。往年都是她給他做生日蛋糕，今年沈卓想先還她這份情。
凌云正在宅子里無聊得翻上翻下——他在嘗試從一樓最快能爬到二樓的方法。當(dāng)然不是走樓梯，而是側(cè)面爬水管，從院子里爬樹翻后窗，以及從正門口直接突入三種方式。
詩雨好像很感興趣，跟著他前后逛了一圈，“從院子里爬樹最快，可是算上潛入到院子里要花費的時間，其實還是從正門口突入要來得直接。”
“這倒是。詩雨，你今天腦子很靈光，難道是過生日的緣故。你又長大一歲了，該懂事的叫聲哥哥了吧？”
詩雨審視了他一會，弄得凌云有點心慌時，她開了口，“沒記錯的話，你比我小。”
她今天來跟他認(rèn)真算日期啊？凌云無比挫敗，“沒想到你們會回來，好了，燈泡要自己閃了。”
凌云開車走后，詩雨在房子里樓上樓下都逛了逛，最后在廚房找到了沈卓。
“這是我的生日禮物？”
沈卓笑著搖頭，這只是還禮，他另有準(zhǔn)備禮物。
詩雨頗為不解，走近他四目相對，“你應(yīng)該知道我喜歡你，最好的禮物是你的回應(yīng)。”
沈卓愕了一秒，就是這一秒，詩雨摟住他頸項，踮腳吻了他。
慌張下，沈卓退后一步撞到了料理臺，他幾乎是被動接受了這個深吻，睜著眼完全不知所措。
雖然他比詩雨年長兩歲，但他并沒有什么戀愛經(jīng)驗，因為詩雨喜歡他的緣故，他雖然沒接受，卻也沒有想過讓別的女生介入，把事情弄得更復(fù)雜。
他心跳得很快，完全沒有過，他忽然意識到，莫非他以前只是過于習(xí)慣把她當(dāng)成妹妹，才會沒能發(fā)現(xiàn)，這份喜歡早已經(jīng)不是兄妹之情。
在沈卓毫無防備，沉迷在接吻里時，摟著他的人，右手食指和中指間夾著的細針探出了頭。詩雨用力把針尖扎進男人頸項，結(jié)束這一吻時，也順著料理臺把他放倒在地上。
女人面無表情看著昏迷后坐靠在地上的男人，一小會后，聽到烤箱“叮”的一聲，她回過神。
嘗了嘗剛出爐的新鮮蛋糕胚，女人轉(zhuǎn)身離開廚房，她還有約，不能久留。
沈卓醒來時已是夜深，家里人都還沒回來，他拿座機給哥哥打了電話，說了詩雨迷暈他的事，沈家才意識到出了事。
事后，沈卓才知道，詩雨是去見欣語，或許是擔(dān)心他不愿讓她獨自前去，才會迷暈他。
疑點很多，詩雨從哪里獲得的迷/藥，為什么會做出那種大膽的舉動，甚至她此前的行為舉止，都透著一股怪異。
以前，沈卓只以為，那是因為詩雨心里有全盤的計劃，才會那么反常；可殷欣語問過他那個問題后，沈卓才覺得，他或許真的弄錯了什么，那天下午那個人，會不會……不是詩雨？
否則，要怎么理解殷欣語那幾句追問？聽起來，她好像對那天發(fā)生在沈家的事一清二楚，明明應(yīng)該只有他和詩雨兩個人知曉的事。
除非，那天在廚房吻他的人，根本就是提問的人，這意思是，他那時心動的對象，并非詩雨，而是……
雖然只是想到這種可能性，沈卓都覺得很荒唐，但這個想法冒出來后，卻在他心里生根發(fā)芽。
那晚他因為蕭寺和席余的事生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為這個想法而煩躁。
事到如今他卻不想再去多想，不論十八年前他不小心萌生愛意的對象是誰，經(jīng)過這幾個月后，他都不想再去追憶過往，他選了另外的人。
席余是不是詩雨沒關(guān)系，會不會變成詩雨的樣子也不要緊，就算她想不起過往也沒事，只要她是席余就好，沈卓接受了這個單薄只有十七歲的少女。
就當(dāng)他是喜歡上了，比他小二十歲的小女孩，又有何不可？
如果是這樣活下去的席余，或許還要更幸福一些。不用再去糾結(jié)父母的仇怨，姐妹的糾葛，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正義和正確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