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打扮得鮮艷。”一個充滿譏諷的聲音從蘇錦音的門外響起。
蘇錦音知道這是她母親鄭氏到了,忙起身去門外迎。
鄭氏見了女兒并未有多少歡喜,反而是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蘇錦音,不快地道:“既已好了,為何拒你表哥于門外?”
“拿喬?”鄭氏這句話聽著像是疑問,但實則是宣判。她話語一冷,對著蘇錦音就斥道,“跪下!”
下人們都在旁邊,蘇錦音的雙頰有些火辣辣的疼。她知道自己的臉又一次被自己母親毫不猶豫地踩在了地上。
重活歸來,有些不能奢望的感情,要索性放下。
沒有再同前世一樣選擇梗著脖子違背,蘇錦音順從地跪在鄭氏面前,與她心平氣和地解釋道:“女兒絕無此意。只是表哥雖一片好心,但哥哥還未過來,他就搶先……”
啪!
話未說完,蘇錦音就挨了一個耳光。
鄭氏的巴掌也是不遺余力。
蘇錦音身子未愈,被這樣一個巴掌扇得直接歪倒在地上,她視線都出現了一瞬間的模糊。
鄭氏彎腰,將手指戳到蘇錦音的臉上來:“你自己不知廉恥,牽扯上你兄長作甚!若再有一次這樣的事情,你還是死了干凈!”
這樣的誅心之話讓蘇錦音這個死了一次的人都聽得有一瞬間的窒息。
她捂著臉跪直了同鄭氏解釋:“女兒只不想有人中傷長兄。表哥再親,在我心中,也絕越不過自家兄長。表哥這般搶先過來,叫人怎么想長兄!”
“你還敢牽扯你兄長!”鄭氏勃然大怒,用腳就將跪著的蘇錦音再次踢倒。她顯然根本沒有認真聽蘇錦音的話。
所幸,旁邊跟著的下人不全是糊涂的。
其中一個老嬤嬤上前與鄭氏耳語幾句。
鄭氏冷冷地掃了蘇錦音一眼,就甩袖進了房內。
蘇錦音忙跟著入里間。
只聽鄭氏揮退下人后,問道:“你聽到了什么污言穢語?”
“前些日子,女兒聽周二姑娘說,這屆舉人中有一個被檢舉兄弟不寧,是以這位舉子欲拜周尚書門下時,被直接斥責不能齊家何以理政。”蘇錦音立在與鄭氏三步開外的地方說話。
她周身酸痛,內心也難免有些神傷。但此時腦中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將這位表哥推出家門。
要知道,前世她就是被這位表哥救了之后,開始了后面越發慘淡的人生。
鄭氏眉頭緊蹙,臉上的不愉未有緩解。但她這次,倒是在認真聽了。只聽鄭氏追問道:“是你表哥說了什么?”
見鄭氏已對娘家侄子維護不如先前,蘇錦音就再接再厲道:“女兒近日屢聽丫鬟們為表哥登門一事拌嘴吵鬧。此事初想不過爾爾,細想女兒卻驚出一身冷汗。表哥舉薦在即,若傳出仁愛之名,自是大好前景。但新春在即,長兄也是休沐在家。我是長兄的嫡妹,率先、屢次登門的卻都是表哥,這置長兄的名聲于何地?”
前世,這一段與表哥說不清道不白的流言,葬送了蘇錦音在蘇府的生活。今生,這流言的代價,不該由她來付與了。
鄭氏盛怒,拍桌而起道:“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竟想踩我兒上去!”
“去,把……”鄭氏正要揚聲吩咐下去,卻又轉瞬改變了主意,她對已推開門聽吩咐的下人道,“罷了。待我回正院了再吩咐。”
鄭氏這是已對侄子起疑心了。
蘇錦音微微低頭,掩下嘴角的笑意。她方才眼角余光分明瞥見了院子里的嬤嬤一臉欲言又止。想來,前世堪堪趕到的表哥,恐又已到了。
未出意料,門外很快響起了老嬤嬤的聲音:“夫人,表少爺求見。”
“他什么時候來的?”鄭氏親自將門拉開,看向門外。院子里,鄭少爺一身碧青長衫,上繡青竹圖案,風流倜儻,舉止優雅。
然鄭氏眼中的侄子,此時卻是有些刺眼了。
“你今日不已來此碰過次壁?”鄭氏雖將房門打開,人卻站在門口位置,未動分毫。
鄭少爺拱手答道:“攔我于門外,只是那下人擅做主張。還請姑母莫要怪罪表妹。”
她表哥這話聽上去句句掛心表妹,卻成了流言的佐證。蘇錦音重活再看,不覺得表哥鄭少爺是個雙手干凈、清清白白的人。
只聽鄭氏下令道:“既是如此,將雙星、捧月都拖去杖打十棍。”
鄭少爺忙上前攔阻:“姑母勿惱,雖下人膽大了些,但也都是為了表妹著想。不瞞姑母,這次若不是雙星來尋,我也不知道姑母生氣了。”
“這雙星真是懂事。”鄭氏嘲弄了一句,轉身看向房中的蘇錦音,問道,“所以,你也聽這丫鬟說了?”
蘇錦音忙上前應道:“是。母親,還請看在雙星陪我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
蘇錦音話語未落,那鄭少爺就又插言道:“正是如此,姑母還請免了雙星的責罰。前幾次捧月阻擾,雙星也是幫著侄兒的。”
說話間,鄭少爺還給了蘇錦音一個自以為十分貼心安慰的眼神。
蘇錦音心中輕笑,面上卻只作愁苦狀。看來,這位表少爺要“好心”辦壞事了呢。
鄭氏聽侄子句句維護個丫鬟,怒火簡直瞬間沖上了頭頂。她哪里看不出這是下人在一心侍二主。
鄭氏唇角一冷,揚聲就吩咐道:“這樣‘忠心’的奴才,蘇府可留不住!給我把那丫鬟拖去杖斃!”
“姑母您這是做什么?”鄭少爺目瞪口呆,不知道事情怎么就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他慌亂之中直言道,“難道姑母也同其他人般以為,侄兒連來看表妹是不應該的嗎?”
這每一句話,都如蘇錦音所料,將雙星往死路上送近了一分。
鄭氏本只恨丫鬟雙星向了侄子,如今聽了這話,徹底疑心上了侄子的圖謀不軌。連女兒貼身丫鬟都收買了,指不定還背后做了多少不利于自己兒子的勾當呢!
鄭氏力求殺雞儆猴,她轉回房中拍桌大喊:“一個個都聾了不成!還不速將那丫鬟拖到此處,立下杖斃了!”
鄭氏說完,忍不住飽含恨意地剜了侄子一眼。
鄭少爺被白得打了個寒蟬,他雖一時想不明白,但卻知道事情不妙,連忙腳底抹油,趁機避開了去。
只有那雙星,本以為可借由鄭少爺之手狠狠懲治一番捧月,以消她被掌嘴的怨恨。萬沒有想到的是,這最終受罪要命的是自己。
雙星被拉在板凳之上,以為自己是要受摔了簪子的懲罰,她哭喊道:“夫人,奴婢知錯了。奴婢真不是故意的!”
三板下去,她喊得更是鬼哭狼嚎一般:“小姐,救救奴婢啊。奴婢待您,忠心、耿耿啊!奴婢去請表少爺過來,就是為了將功……”
后面的話,雙星沒有機會再喊出來。“表少爺”三個字將鄭氏氣得五佛升天。她揚手就甩了身邊奴婢一個耳光,斥罵道:“還讓她這般鬼喊,你們一個個也不想活了吧!”
這被掌摑的是鄭氏身邊的一等丫鬟。這丫鬟平日是何等的有臉有面。她如今被當眾罰了,又羞又惱,搶了那棍子就直接敲向雙星的后腦。
鮮血濺上墻壁,整個院子,瞬間都清凈了。
雙星大大的睜著眼睛,遺留著滿滿的不解。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這一次去找二小姐求計,付出的是自己性命。
蘇錦音將桌上的茶盞倒入杯中,浸濕了自己的帕子。
她把濕帕子遞與方才被掌摑的丫鬟擦臉,又同鄭氏行禮道:“母親,是女兒讓您受累了。”
“上次清泉庵聽經,女兒聞住持言,骨肉佛前誦經,可為親長祈福。女兒想即日啟程,為母親在庵中誦經一年。”蘇錦音仰面看向鄭氏。
前世,她拒絕了鄭氏提出的入庵一年,被鄭氏愈發不喜。庶妹假意愿去,此后得了鄭氏青睞。更讓人覺得心涼的是,不過一個月,與表哥鄭少爺的流言就逼得蘇錦音去庵子里換庶妹回來。
她被迫地誦了一年經書,最后卻還是被設計得流亡在外。
蘇芙瑟,這一次,該你來庵子里換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