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大夫走后,談鐘大怒:“好端端的為什么會中毒?”
屋子里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沉默著一聲不吭。
大夫人咳了咳聲:“老爺,許是錦萱自己不小心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損傷了自己身體!”
“是啊,三妹剛回府不久,難免水土不服!”談錦琦突然開口。談錦萱一眼看過去,談錦琦急忙移開了目光。
看來這母女倆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聽這意思,還成了談錦萱自己的責任了。
“怎么會呢?人家大夫已經說了是——中毒!”沒等談錦萱開口,汪氏便著急解釋道,還特意壓重“中毒”二字。
“你說這話什么意思?”談錦瑤厲聲回問道。
“喲!大小姐,我就說句實話,干嘛這么生氣呀?莫不是心虛害怕了?”汪氏略帶諷刺道。
大夫人雙目怒瞪著汪氏,道:“什么叫‘心虛害怕’?你把話說清楚!”
談鐘怒吼了一聲:“都住嘴!”,繼而轉向談管家:“去把負責三小姐飲食的廚房丫頭找來。”,末了又說:“將廚房全部人都叫過來!”
老夫人聞言,在白媽媽耳邊說了幾句,白媽媽就帶人離開了。大廳里一時鴉雀無聲,談鐘一臉怒容,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出。
不一會兒,廚房里的丫頭們就齊齊跪趴在了大廳外的青石板上。
談鐘走到門口,問道:“誰負責三小姐的日常飲食?”
小環低聲道:“是奴婢一直負責三小姐的日常飲食。”
談鐘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小環,小環只覺得腿腳酥軟,頭皮發麻。“你在錦萱的食物里下毒了嗎?”談鐘高聲問道。
小環心里十分慌亂,不停搖著頭:“沒有,奴婢沒有,奴婢不敢害小姐的!”
談鐘打翻一只碟子,只聽“咣當”一聲,讓人心頭一揪。“那她為什么會中毒?說,若說不出個所以然,廚房里所有人都是兇手!”
小環冷汗直流,甚至感覺指尖都在顫抖,帶著哭腔道:“奴婢不知道,奴婢只負責燒菜。對,對了!紅芍姑姑有時也會幫著打點的。”
“三小姐的餐具一直都是紅芍姑姑清洗的。”“是呀,她從來都不讓我們碰!”“常說三小姐愛干凈,每次都要將餐具擦得干干凈凈的!”
談錦萱冷笑,這些事那些丫頭們一直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平時沒覺得奇怪,現在緊要關頭,當然一股腦兒全倒出來了。收買丫頭,一個兩個還行,滿廚房的人你怎么收買?
紅芍驚恐地抬起頭來,哭喊著:“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
談鐘一腳踢到紅芍心口,紅芍當場就吐了血。“狡辯,下毒害小姐,心思歹毒,簡直禽獸不如!”談鐘額上青筋暴起,怒斥道。
汪氏觀察著談鐘神情,朱唇翹起:“老爺,這紅芍就一下人,跟三小姐無仇無怨的,怎么會害三小姐呢?”
呵!這汪氏是有多恨大夫人呢?談鐘明明已經準備將所有罪責推到紅芍身上了。可汪氏這一席話意思很明確,就是要揪出這背后之人,狠狠踩大夫人一腳。
老夫人聞言,厲聲問道:“紅芍,我問你,誰在背后指使你?”
這時,談錦萱注意到談錦琦手中的絲帕緊緊絞在了一起,可面上卻極為平靜,看不出一絲情緒變化。
紅芍爬起來,衣衫都已經濕透,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其實她心里明白,從一開始自己就必死無疑,可這樣做,或許可以保住自己的家人。于是,咬咬牙,指著談錦瑤:“是大小姐,一切都是大小姐指使我做的,奴婢不想害老夫人,也不想害三小姐,求老爺、老夫人開恩哪!”
談錦瑤剎那間就傻眼了,說到底這件事自己并不知情,今天本打算來看看熱鬧,順便添點火收拾了談錦萱。可現在自己竟然變成了害人的主謀!怎么會這樣?胸中怒火燒得越發旺盛:“紅芍,你不要血口噴人!我何時指使過你?你有什么證據?”
“是呀!紅芍,沒有證據,怎么能如此冤枉大小姐呢?”汪氏看似好心提醒道。是啊!快說出證據,沒證據說什么也沒用,能傷得了沈氏一分一毫嗎?
“證據在這里!”白媽媽走進大廳,手中拿著一方錦帕,攤開后有幾朵花瓣。談鐘蹙眉:“這是……”
白媽媽高聲說道:“這是鈴蘭花瓣。鈴蘭渾身有毒,雖然這季節鈴蘭已經凋謝,但取花瓣精心保存,過后只要用水浸泡,仍有小毒。大小姐,”白媽媽轉向談錦瑤,道:“只是這錦帕是在紅芍房間發現的,而這錦帕的主人,是您!”白媽媽略通醫術,鈴蘭經適當處理后是可以入藥的,能強心健體;但直接采摘那可是有毒的。
談錦瑤一張美麗的臉漲得通紅,這件事自己竟然攤上甩不掉了。“你,你憑什么說這錦帕是我的?”
白媽媽展開錦帕,上面赫然繡著一朵嬌艷欲滴的艷霞牡丹。“大小姐,您癡愛牡丹,整個談府人盡皆知!您敢說這不是您的錦帕?”
“你胡說,是有人要陷害我,別人也可以繡上去的!”談錦瑤不顧形象地叫道。
“大小姐,奴婢記得五年前府內蘭姑姑為自己剛出生的女兒繡了個牡丹花枕,被大小姐發現后杖責了五十,蘭姑姑至今腿腳不是很利落。從此以后,府內就沒人敢繡牡丹圖樣的物件了。而這香粉亦是大小姐常用的牡丹香,以及這繡工手法都是出自于大小姐之手。大小姐,您還說這不是您的錦帕?”
談錦瑤注視著那朵妖艷奪目的煙霞牡丹,那確實是自己的錦帕,怎么回事呢?肯定被人算計了!都怪自己一時大意。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談錦萱,卻見對方睜著一雙清凜凜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胡說!一派胡言!談錦萱,是你陷害我!你這個賤人陷害我!”談錦瑤腦袋嗡嗡作響,朝談錦萱猛撲過去。
小離見勢擋在談錦萱前面,不料手背卻被談錦瑤的長指甲劃了深深一道痕,霎時血就流了出來。立刻有兩名媽媽過來拉走了談錦瑤。
大夫人見狀,著急道:“老爺,您要相信錦瑤啊!她不會害人的!一定是談錦萱那丫頭自己設的局!”
談鐘冷哼一聲,怒道:“錦萱設的局,她會給自己下毒?她為了嫁禍錦瑤,會不惜自己的性命?”談鐘明顯不信。喚了管家進來,拖了紅芍出去。紅芍驚恐地瞪大雙眼,雙腿亂踢,哭喊不停。所有人都清楚,這紅芍必死無疑了。
談鐘轉向談錦瑤:“陷害親妹,心思狠毒。將大小姐關進佛堂,抄寫佛經一百遍,抄不完,永遠別出來!”談鐘冷冷說完,官袍一甩,就大步離開了。
“老爺,老爺,你不能這樣,瑤兒是被冤枉的……”大夫人還在苦苦求情,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談錦瑤張大著眼睛,眼里滿是不可置信。從小到大,不管她怎么任性,談鐘都不會懲罰她,甚至不曾生氣。現在他居然要將她鎖進佛堂,怎么會?談錦瑤哭鬧著,被人拉下去的時候,一雙鳳眼狠狠瞪著談錦萱。
老夫人冷冷道:“從今日起,錦萱的月例升為二十兩。”
小離張了張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么一折騰,小姐月例一下子就翻了十倍。
回去的時候,談錦萱并沒有直接回清月閣,而是繞著繞著走到了明氏的紫蘭院。院門緊鎖著,許是時間久了,鐵鎖上面銹跡斑斑。談錦萱輕輕推了一下院門,木門“吱呀”一聲,伴隨著冷風揚起一層灰塵。小離忙掏出手帕為談錦萱掩住口鼻,談錦萱揮手擋開。從兩扇門的縫隙中看,院墻內一片蕭條之景,塵埃落滿窗臺,枯葉鋪了一地,就連談錦萱小時候最喜歡蕩的秋千,也不知何時斷了,斜掛在一邊。冷風吹過,卷起地上枯葉在半空中盤旋,荒涼中掩映著悲涼。
“小姐想進去看看嗎?”林媽媽忽然道。
談錦萱轉過身,道:“不用了,不過這院子怎么會被如此擱置?”
林媽媽回憶道:“奴婢聽底下人說,小姐離府后,大夫人是想要將五姨娘的紫蘭院收拾出來擱置雜物。 可老爺沒允許,直接上了鎖,之后就再也沒有過問了。”
“也沒有人來打掃過嗎?”談錦萱問道。
“沒有,奴婢從未見人打掃過。”林媽媽答道。
談錦萱回頭凝望著那棟因長久無人居住而略呈死氣的房子,那道門后面藏著她所有的快樂和幸福,那么溫暖!那么珍貴!
小離察看著談錦萱的神色,擔心談錦萱觸景傷情,心里難過。便拽了拽談錦萱的衣袖,輕聲道:“小姐,咱們還是回去吧!”
談錦萱輕聲答應,心里默默道:娘,您到底藏了多少秘密?為什么不讓我知曉?可是,盡管如此,我還是會找到答案,給你報仇!您一定要保佑萱兒啊!
清月閣臥室里,小離憤憤地抱怨道:“這算什么呀?老爺也太偏袒大小姐了。關幾天就算完事了,還害得小姐喝了那一碗有毒的羹湯。”
談錦萱笑笑,搖了搖頭。結果怎樣自己早已經猜到了,中毒的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小姐,談鐘才不會跟大夫人翻臉;再說,談錦瑤也是他非常寵愛的女兒。只要傷害的不是他、不是老夫人,談鐘便只會雷聲大、雨點小。她也沒指望什么,只是借此機會看看府中形勢罷了。
“其實我們也并不是一無所獲,一則送談錦瑤去思過,打擊了大夫人;二則更贏得了老夫人的關心和信任;三則我們的月例也漲了不少,以后我們生活也寬裕多了,也不算白忙活一場。”談錦萱微笑著解釋道,卸下外衣。
躺在軟榻上,談錦萱閉目靜思。最重要的是,找到了這么多年一直給她下藥的人。她才最可怕!這種人不張揚、不傲嬌,陰沉內斂,就像隱藏在暗處的一條毒蛇,最是難防!
不管怎樣,小姐切不可再以身犯險了,奴婢都快嚇死了!”小離嘟囔著。
談錦萱輕聲答應,其實自己并沒有喝那毒水,只是抹了些在舌苔上,再加上吃了師父特制的草藥丸,造成一種中毒的假象而已。
“小離,以后你和各院子的丫環們多走動走動。這樣的話,我們也不會做什么事都如此被動了!”談錦萱臨睡前吩咐道。
“是,小姐。”小離點頭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