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身影怎如此熟悉,徐安年瞧著消失的背影,心有所凝。
院護趕了過來,看向她,
“宋公子可有受傷?”
徐安年搖了搖頭,突然想到什么,
“馮大人可在?”
“大人還在刑部并未回府。”
“李公子呢?”
“這?”院護并不知,徐安年急急朝李寶房間走去。
剛到門口,只聽“咯吱”一聲,李寶一身白衫,睡眼朦朧的出現在眾人面前,
“出了什么事?這么吵?”
見著他無事,徐安年松了口氣。
這一段小插曲,雖然沒有讓馮府有所害,但大家都明白,這定與科考案有關,馮府從此加強了守備。
大皇子府,一向和氣的大皇子發了脾氣,狠狠的把曹承,蔡之培罵了一通,
“幾位從考官皆是你二人推薦,他們私下行為,你二人難道一點都沒有查覺,或許,你二人也有參與?”
二人“咚”的一聲跪了下來,
“大皇子明查,我等真不知情,吳正業等人雖然有私心,但對大皇子忠心耿耿,否則,我等怎能任其重任,自從科舉設制以來,官員從中獲得油水,也不是什么秘密,只因幾人心太過貪,或許認為此番為大皇子主持,才如此肆無忌憚,我等原本也想抓幾個鬧事的考生,壓制下去,誰知,事情越鬧越大,還被抓住了把柄……連著大皇子也受到牽連。”
大皇子揉了揉眉頭,冷笑一番,
“爾等想想接下來,該如何應付?”
“下官認為,此事定是有人在背后策劃,那些考生聚眾鬧事定是有人煽動。”
“這還用你說,”大皇子心煩易燥,“準是我那二弟所為,抓上把柄,卻不上湊皇上,反而先引士子鬧事,把事態擴大,無非是想落我一個壞名聲,如今之際,只有一個辦法。”
曹,蔡二人抬起頭來,看著大皇子,只聽他說道,
“棄車保帥。”
二人嚇出一身冷汗。
曹,蔡二人退出大皇子府,有小廝送上一封信。
此信是大學士趙貫所寫,信里也有四個字:棄車保帥。
大皇子沉思片刻后,立馬書寫湊章。
三日后,刑部衙門開始審理科考案,但凡涉及的官員考生通通被抓進了刑部大牢,科舉大獄由此而興。
正如徐安年所料,從考官據不認罪,但是那些考生,有幾個見過這樣的大場面,幾番審問下,紛紛招供,供狀堆集如山,皇上看后,再次龍顏大怒,想不到他殷殷所盼的科舉居然成了這番模樣,此事牽涉甚廣,還有幾名官員作為中間人,知情卻不報,也紛紛落馬,德慶帝下達了命令:貪臟壞法,屢禁不改,科舉乃取士大典,國之命脈,關系最重,豈可恣意貪墨行,若不重加懲處,何以警戒來茲?
于是圣旨下達:吳正業等數名從考官,俱作立斬,家產籍沒,父母,兄弟,妻子流徒關外,主考官曹承,蔡之培本應流徒,但因爾后檢舉緣故,特恩姑免之,各降五級調用,凡賄賂的考生士子,皆除去功名,仗責二十,永不錄用。
緊接著又有圣旨:眾士子于三日后,貢院復試,其一切事宜由二皇子柏洵主持。
此逾一下,朝野皆驚,百姓沸騰,考生歡呼。
幾人歡喜,幾人愁,當徐安年瞧著那些受到仗刑的士子時,心里一番沉重,因為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莫世杰,他頹廢的模樣,走路一瘸一顛在小成的攙扶下緩緩走出衙門,心里很過意不去,他的一生就如此毀了,不僅不能入仕,即使回到家鄉也會受到眾人的鄙視,說起來,他對她是有恩的,在盛京半月,全賴她的幫助,她是不是恩將仇報了?
可是她也無能為力,在這場爭斗中,她必須勝,如果她敗了,代價將是父母的生命,而莫世杰至少還活著……
徐安年本想離開馮府,但是馮庚極力挽留,讓她在府內安心準備三日后的復試,并希望她此番能入圍,為朝堂多做貢獻。
徐安年當真安下心來,或許她就此成了馮庚的門生,直到沈士楨的出現。
想不到他會主動相約,看著手上的信,徐安年絲毫沒有猶豫的趕去了茶樓。
雅間里,沈士楨一身白衣華服,細細品著香茶,徐安年來了他也未看上一眼,只輕輕一句,
“坐吧。”并給她斟滿茶盅。
再次相見,卻不知如何開口。
兩人都在沉默,沉默于往事,沉默于各自心思。
良久,沈士楨開口說來,聲音有些飄渺,
“為何要卷進朝堂的爭斗?”
徐安年抬眸,苦笑一番,
“你知道原因。”
沈士楨深吸一口氣,
“你可知你前面的路有多危險,單是你的身份……”
“如果換成是你,你能眼看著父母而不管不聞?”
沈士楨啞然,或許他不會,或許他會。
兩人再次沉默,似乎除了這個話題,他們再無交集,徐安年有些心痛,又有些自嘲,但更多的還是不甘心,她咬咬唇,看向他,
“士楨,這幾年過得可好?”
沈士楨聽言十分驚訝,未曾料到她會這樣問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與她分離了五年,他幾乎忘了她的存在,想不到,她還和以前一樣,或許又和以前不一樣了。
“很好。”簡單的兩個字還是透著疏離,徐安年自是聽得出來,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我不知道,你還會這樣對我,我以為你會真心幫我,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我以為你會感動……五年來,我一直沒有忘記你……”
徐安年看著他的眼睛,
“或許真的是我自做多情……”
要從一個女孩子口中說出這樣的話來,是需要多大的勇氣,不過徐安年是何許人也,她不怕面對感情的失敗。
“我不幫你?不讓你卷入朝堂爭斗,就是護你平安。”
“是嗎?”徐安年并沒有絲絲喜悅,
“可是,你并不懂我……”
沈士楨臉上有著淡漠,不懂她?的確,他不懂她,她不再是那個整天愛纏著他的小姑娘,當她破了周太傅的案子,他為之一震,當她設計讓吳正業中了圈套,他大為震驚,當她一心想著父母,不顧危險女裝男扮,還要上京趕考,僅這份勇氣膽識,他又怎能不欣賞,他不知道她會這樣的出色,數年來的相處,他從未把她放在心上,甚至厭煩她的糾纏,如今他卻看到了她身上的亮點,可這又能如何?
她的情他明白,但他給不了她相同的回報。
他該怎么做?他不想她有事,可是她的確得罪了大皇子,她站在了與他對立的一面,或許目前是對立的一面,心里暗暗嘆息。
“安兒。”他還是這樣稱呼她,令徐安年雙眼一亮,
“可否想過投入大皇子門下?”既然阻止不了她,那就為她指一條路。
什么?徐安年一愣,原來,他見她竟是這樣的目的。
以前他拒絕引薦,如今主動相邀,可是,可是一切都晚了不是嗎?
他可知,大皇子是她的仇人,她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把他五馬分尸。
可是,她又能告訴他嗎?
上天竟對她開了這么大的玩笑。
她看著沈士楨,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士楨,若我投了大皇子,他能幫我救父母出來嗎?”
沈士楨搖了搖頭,
“大皇子并不受皇上喜愛。”
“如此,我為何要投于他的門下?你可知,我與他……”
沈士楨疑惑的看著她,她的臉上有著深深的痛苦之色,
“我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什么?沈士楨驚訝不己,
“此話何解?”
徐安年終于是落下一滴眼淚,她多想撲到他的懷里,訴說委屈,她的無助,她的痛苦,可是她卻不能,因為她明白,其實他并沒有把她放在心上。
“士楨,若是我求你離開他,你可愿意?”
他不明白她為何會如此一問,
“大皇子對我有恩……”
“呵呵,”徐安年用袖拭了拭淚水,
“是報恩?還是他許了你富貴?”
沈士楨聽言有些生氣,皺起了眉頭,眼神又變得寒冷。
“我明白了,我不過一介布衣,怎能入大皇子的眼。”徐安年吸了吸鼻子,勉強扯出一絲笑容,突然道“宋某與沈公子道不同,不相為謀,再次拜別。”
說完,她瀟灑的起身,又道,
“明日就是復試,其實宋某很想與公子公平一爭,公子還不知道這幾年來,宋某的文才大有進步。”
留下這么酸不拉幾的話,徐安年轉身離去。
原來,他今日相見竟是為了當說客,邀她為大皇子買命。
士楨,即使你不知道我受他侮辱,又怎能想到如此利用我?是為了你的仕途嗎?是因為你終于發現我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