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山谷的早晨帶著些許涼意，早起的鳥兒不時嘰嘰喳喳幾聲，空氣中還彌漫著杜梨花的味道，夾雜著微微成熟的果實芬芳，還有那么一絲——烤魚的味道？

好香啊，睡夢中的素清離咂吧著嘴，舔了舔口水，這味道讓她想起了家的味道……素清離聞著聞著，心想反正是在夢里，她就代李冶小小放肆一下食欲，彌補李冶這么多年來沒吃葷的遺憾。

張嘴就是一咬，哎呀呀這觸感，這味道，太逼真了……

只是——哪來的咯咯笑聲？素清離忽地睜眼，還真的有一只烤熟的魚瞪著白眼橫在自己面前，再看旁邊拿著穿魚樹枝的景逸軒，正在盡力克制自己的笑意。素清離臉色一黑，坐起來把臉背過去，一大早就看到這個衰鬼，注定一天都沒好事發生。

“景家自制烤魚，你真的不試試嗎？”景逸軒說著已經撕下了一塊肉嚼到了嘴里，魚香四溢。

素清離餓了一夜，肚子已經咕咕叫響了。

景逸軒嗤笑一聲，將烤魚塞到了她手里：“我只知道餓了就要吃，這是生存之道，就算那清規戒律的道教，也有好生之德，不能造福它的信徒，信仰它又有什么意義！”他清透的雙眸注視著遠方，聲音鏗鏘有力，連素清離都被他的強大氣場怔住了。

素清離其實也對那些教條束縛無感，反正出家的人也不是她。

面對美食的誘惑，素清離不假思索地拿起烤魚就一口咬了下去，焦脆的肉皮，嚼著十分香脆，鮮嫩的魚肉并沒有一絲腥味，反而有種獨特的香味，不知道景逸軒加了什么香料，雖然這個男子總讓素清離心情不美麗，但是這條烤魚做的倒是十分美麗。

看著素清離吃的這么滿足，景逸軒心里十分有成就感，嘴角不自覺的笑著：“你這是多少年沒吃過肉了。”

“你以為誰都像你，每天無肉不歡。”素清離嚼著魚肉口齒不清地吐字。

“看你吃的這么開心，難道你不喜歡？”

素清離認真吃著魚，給他一個白眼，沒有理他。不過心情倒是舒暢了很多。

“喜歡就直說唄，以后夫君還做給你吃。”他似乎真當自己是素清離的夫君了，一口一聲夫君的叫，現在一時居然改不過來稱呼。

但是素清離聽著還是一陣反胃，黑著臉說道：“以后我們不會再見了，吃完這頓，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請景大王你好好做你的大王，而我，繼續做個戒欲的道姑。”素清離吃完最后一口，滿足的舔了舔嘴角，扔下樹枝轉身就走。

“喂喂喂，吃完魚就翻臉不認人了啊！”身后景逸軒跟在素清離身后無奈地看著她的背影。

都說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素清離倒像理所應當似的。吃完拍拍屁股就走人，瀟灑如她。

“你好像很閑欸？有空多陪陪你那些嬌艷的媳婦去。就不要耽誤我的時間了好不好？”素清離十分不能明白他養這么一堆媳婦，卻沒時間好好陪她們，是怎么讓自己的‘后宮’和平相處的。

“她們只是……”景逸軒突然又覺得有些事告訴素清離她也不會在意，于是沒有說下去。

素清離隨口問道：“只是什么？”她回頭看向景逸軒，他的雙眸透著潔云，仿佛與世無爭，然而素清離卻知道并不是這樣，這幅臭皮囊，太會騙人。

看著他沒有說話，就知道他又在找借口了。素清離突然覺得心中一直不服氣的奇怪念頭也沒了，或許是真的看透了吧。她憂郁的眉頭舒緩開來，望著他沒有一絲雜念的笑了，就當做是臨別前最后的禮貌吧，素清離如是想。

笑者無意，看者有心。景逸軒一愣，第一次見這女子這般明朗的笑，此刻這般淺淺淡淡的笑意，使她眉宇之間一直充盈的清清冷冷的氣質倒是生動了許多，仿佛久積的大雪終于化開似的，溫暖了起來。

“只是她們我都不喜歡，偏偏只看上了你。”他的聲音像遠方傳來的天籟，臉上掛著與他平日玩笑人生并不符的認真表情，讓人難移目光。

素清離第一次見一直什么事都不上心的公子哥景逸軒，這么正經著。一改他平時不羈的語調，就連聲音也認真的素清離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幻聽了。

“哦？這是你第幾次說這話了。”素清離拉回了思緒，她才不信他會對誰認真呢。不知道這個臺詞他已經對多少人說過，素清離聳聳肩，轉身繼續趕路。

景逸軒很無奈，不是素清離不信，連他自己都不信，自己什么時候這么認真了。自己都被自己嚇到了，完全不能相信剛剛脫口而出的是他說的。

“第幾次？我也不知道啦。”既然兩人都不信，那他也干脆不解釋，反而順著她這樣接話，更能緩解尷尬。

素清離也懶得理他，只想趕緊離開，不禁加快了步伐。

看到素清離走那么快，他連忙追上：“你這是去哪啊？”

“回玉真觀你也要去嗎？”這個男人怎么生怕更丟了她似的，她又不欠他什么吧？素清離完全不明白他干嘛總是這么追著自己不放。

“那好，把你平安送到玉真觀我就走。”

素清離撫著頭，一想到一路上他又會嘰嘰喳喳說個沒完，腦袋已經隱隱作疼，挑挑眉道：“拜托，這里很安全，恐怕最大的危險就是你了。”

“為夫還是有那么點不放心，那些想要陷害你的人，可是會無所不用其極。你不害了他們，他們就會害你。”

這她素清離倒是十分同意，但是無奈她自己并沒有那個能力去反擊仇人，所以她只能躲著唄。

見她沒有說話，神情失落，景逸軒像是想明白什么，突然開口道：“放心吧，還有我呢，我幫你。”

素清離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什么念頭，雖然她其實很討厭別人可憐她，更討厭這種形式的懺悔，如果于施害者而言只是一種心靈慰藉，那于她而言就是一種心理折磨。但是誰叫她現在沒本事驕傲呢？

“如果幫助我會減輕自己心中的負罪感，那我也不反對。”

“可是我只是不想別人害你……算了，知道你不待見我，不管你怎樣認為，我還是要做好我想做的。”

素清離卻不知道，他想做的，遠遠不止這些。

二人靜默地走著，很快就到了玉真觀。

“我到了，景大少爺、”素清離頓了頓，挑挑眉，繼續道：“要不要進去坐坐？”她才不想他進去呢，這樣問只是她料定這個公子哥不會進去。

“我就不進去了，我這罪大惡極之人，進道觀靈魂會受到譴責的。”他眨眨眼，嘴角上揚。

“不過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查出真相，挽回你的名譽。”他也挑挑眉，這般俏調的神韻比之素清離是有過之無不及。自信的笑容看起來十分明朗。

素清離心想終于擺脫這個倒霉鬼了，悠哉悠哉地踏進了道觀。

望著她的背影，景逸軒一陣恍惚，許久許久才拉回思緒，突然想到什么，一改平常隨性的姿態，嘴角凌冽一笑，徑直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