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不可原諒

9月9日12：15，錦陽會所停車場的綠地。

下午快到一點鐘，太陽慵懶的賴在頭頂，沒有絲毫要移動的意向。天工集團每年都會在這家會所舉辦年會，會所位于市中心的繁華地段，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界上，它四周竟然還環繞著一大片的綠地。這里就是潘小榆第一次見到田一凡的地方了。

田一凡按照夾谷的指示，馬不停蹄的趕到了會所正門口，因為堵車的緣故，他還下車自己跑了一段路。可現在他卻意識到，汗流浹背，衣衫襤褸的自己，沒辦法進到會所里面。于是他只能在門口停車場附近，等潘小榆來找他。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一個小時過去了。潘小榆還是沒有來。

他在心里反復對自己說：“我怎么會隨隨便便就聽了一個陌生人的話，乖乖的在這等了這么長時間。真是愚蠢，小榆怎么可能原諒我這種人。”可他現在還能怎么樣呢？明天他已經不用去民政局了。想到這些，田一凡再次陷入了絕望。

他到不遠處的便利店，買來了滿滿一購物袋的酒。他把酒拎到最遠處的一片綠地，在樹蔭底下坐下，然后開始一瓶接一瓶的把酒悶下去。偶有幾個穿著華貴的上流人士經過，把詫異的眼光投向他，他連頭也不抬。此時此刻，他的心里只有愧，眼里只有酒。

“你今天不僅抽了煙，還酗酒。”

以尚未被酒精麻痹的聽覺，他能辨識出這是潘小榆的聲音。只是他不敢相信，他寧愿覺得這是來自他心里面的聲音，是幻覺。于是他繼續大口喝著酒。

潘小榆伸手搶過他的酒瓶，使勁往遠處一拋，酒瓶被丟出很遠，在地上翻滾著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小榆？”田一凡也許是被那叮當的碰撞聲叫醒了，他終于抬起頭，看見了眼睛通紅的潘小榆。從她的眼睛里，田一凡可以看出過去兩個小時她都經歷了什么。

“小榆！”他蹭一下站起身，想要一把將潘小榆摟到懷里。

潘小榆擋住他的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個耳光。這一巴掌，把半醉半醒的田一凡打得晃了兩下，一屁股坐到地上。

“你沒事……”潘小榆出于本能的想要去扶他。

“不用扶。你打得好，我他媽該打！”田一凡往后挪了挪屁股，背靠在大樹上。他還是不敢直視潘小榆，只好直愣愣的盯著裝酒的塑料袋。

潘小榆指著那一袋子酒問他是不是還想喝。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該看哪。”田一凡想試著抬起頭，可余光剛一瞄到潘小榆，他就趕緊又低下了頭。他焦慮的咬著嘴唇，下唇已經被他咬出了一排暗紅的齒印。

“你如果想說什么，不應該看著我說嗎？”

田一凡怯生生的抬起頭，看到潘小榆的臉，眼神還是不自覺地閃躲著。“小…小榆，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他試探了好半天，終于鼓起勇氣擠出了這么一句話。

“我不接受這種道歉。”潘小榆走到田一凡面前，低頭俯視著坐在地上的田一凡。她用腳踢了一下那個裝酒的袋子，田一凡才抬起頭，頹廢的望著他深愛的女孩。

“我沒有什么好解釋的，錯了，就是錯了。”田一凡的態度，讓潘小榆有一點點心軟，可她實在找不出原諒他的理由，就憑這一句“我錯了”，很難讓她忘記這個人曾經欺騙過她。可她又不甘心，因為剛才在電話里，夾谷分明告訴她，田一凡有話對她說，要她來這里找他。

“你當然錯了。但你還欠我一個完整的交代。”

田一凡卻只想道歉：“對不起，但是小榆，事情就像你看到的，我沒有什么其它的可說了。是我騙了你，對不起。”說完，他竟然起身要離開。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潘小榆輕聲細語的問了一句。就這么簡單的一句話，紅了兩個人的眼框。

“小榆，的確，我是打算把董事長留給我的房子賣掉，捐給福利院的。”田一凡強忍住眼淚，回到大樹下，坐在潘小榆身旁。

“那然后呢？那之前呢？”

“之前……小榆，我之所以說錯了就是錯了，不只是對我，也是說給你。你喜歡上我，本來就是錯了，我從最一開始接近你，我從進到你爸的公司，甚至包括晚會上的那首歌，這些這全是有目的的在接近你。為了錢，我是為了錢才接近你的。我已經不想讓這些錯誤繼續下去了，不過看來，也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說到這里，田一凡釋懷的笑了笑。

而坐在他旁邊的潘小榆，卻是始終面無表情。她把所有的眼淚都憋在心里，只想等自己問完最后一個問題。

田一凡最后說了一句：“明天我去公司辭職，對不起，我會盡快從你生活里消失。”他說這話的時候本想伸手去抱住小榆的肩，可就快要摸到的時候，他卻懸在了那里，手遲遲不能落下。

“我還問了你然后呢？你消失，然后呢？”

田一凡縮回了手，他遲疑的看著潘小榆，似乎并沒懂她在問什么。

“你來這等我就是要跟我說這些吧，那你說完了，然后呢？”潘小榆拼盡最后的力氣忍住眼淚。

“應該是你的一個朋友吧，是他讓我來這找你的。他還問我……”

“問你什么？”

“他問我，我到底有沒有愛過你。”說這句話的時候，田一凡并不敢看著潘小榆，他把頭轉到了一邊。

幸好他把頭轉到了一邊，不然剛才潘小榆的努力就全白費了。此時此刻，她表情依舊很平靜，只是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你知道我的回答嗎？”田一凡說完這句話，感覺到潘小榆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他轉過頭，把笑著淚奔的潘小榆摟入懷中。

“小榆，對不起。我真的沒有想到我會喜歡上你這個富家女。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樣，我反復提醒我自己不可以喜歡你，我提醒我自己這全都是為了錢，為了福利院，可是我太不中用了，對不起，我是真的喜歡上你了。可已經太晚了，我不能原諒我自己，小榆。”一向云淡風輕的田一凡，是抽泣著說完了這段話，他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把頭深深埋在潘小榆的懷里。

“房子歸你，捐給福利院。我們明天去民政局吧。我不能原諒你，但是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