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對慎石真人這個又臭又硬的性子很是頭疼,面上露出了不耐。看到安然擋在了花音前面,他也不好再繼續(xù)過分維護(hù),只得在一旁靜觀其變。
感覺到捆妖索的逼近,花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直后悔出門的時候沒有推算黃歷,想必今日必不是黃道吉日,怎就如此倒霉,被這脾氣古怪又固執(zhí)的慎石真人盯上!花音面色一沉,一把將安然推開,雙手一伸,化出一個光球,身子一縮猛地向自己頭上砸去。片刻之后,花音便躲進(jìn)了一個像蛋殼一樣的罩子里,沖慎石真人做起了鬼臉,而捆妖索變成只無頭蒼蠅,猶豫著不知該不該上前。
在場的人何時見過這個,面面相覷。
司命忍著笑,掩飾似的咳了一聲,眼睛望向了別處。
幺哥向身旁的安然解釋道:“星君覺得花音不學(xué)無術(shù),又喜歡惹是生非,與人打架必定是打不過的,就教給了許多防身的招數(shù)。”
安然忍俊不禁,微微點(diǎn)頭,一直緊皺的眉頭總算舒展開來,瞬間覺得司命星君忒明智。
慎石真人很是惱火,對著花音的光罩又是噴火又是飛石,后來連劍都用上了,那罩子紋絲不動。花音干脆盤腿而坐,托著腮挑釁似的望著慎石真人,口中說著什么。
安然皺起了眉頭,見幺哥強(qiáng)忍著笑,便問道:“花音在說什么?”
“她說,千萬不要靠近這個罩子。”話音剛落,慎石真人雙手運(yùn)滿氣猛地向罩子拍去,沒想到,剛接觸到罩子便被反彈了回去,慎石真人后退了好長一段才總算停了下來。
罩子里的花音雙手一攤,做了一個頗為無奈的動作,又說了句什么,這次安然看明白了,她在說:“你看吧,不怪我。”他無奈地?fù)u搖頭,看著花音,忍不住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
一聲馬匹的嘶鳴傳來,眾人抬頭望去,只見一匹雪白的飛馬停在了半空中。一個身著玄色衣袍的男子翻身下馬,單手負(fù)于身后,修長的身姿迎風(fēng)而立,撩起錦袍的一角,獵獵生風(fēng)。他環(huán)顧四周,望向花音,平淡無波的眸子里像是被著了色,熠熠生輝。
花音頓時垮了臉,移開目光,眼睛咕嚕一轉(zhuǎn),瞬間撤掉了身上的罩子,直向他撲去,緊緊地抱著他大哭起來:“大師兄,他們都欺負(fù)我!”
冥煊頓時黑了臉,提起幽冥劍一副要與花音拼命的架勢。魔君一把拉住了他,不易察覺地?fù)u了搖頭。冥煊心有不甘,只好眼不見為凈,將目光移到了別處。
眾目睽睽之下,遠(yuǎn)閣很是尷尬,心中偏偏還有一絲甜,忙拍了拍花音的肩,將她拉開,轉(zhuǎn)而對著慎石真人一揖到底:“師妹自幼頑皮,多有得罪,還請真人諒解。至于這捆妖索探出師妹身上的妖氣,必定是有什么誤會,還請真人給在下一些時間,必定查明真相,向真人據(jù)實(shí)稟告。”
“不必了!”冥煊突然冷冷地打斷了遠(yuǎn)閣的話,“她身上的妖氣是我娘的,我娘困在捆妖索中幾千年,好不容易出來怎可能甘心回去!現(xiàn)如今,她只要將我娘的真氣交出,我魔族便立刻退回魔界!”
“交出?”花音冷笑:“有本事你來拿!”
“你!”冥煊本就兇神惡煞的臉變得異常陰沉,手中的幽冥劍也提了起來。
“住手!”魔君大喊,按住了冥煊的手。
司命深深地看了冥煊一眼,拳頭又緊握了幾分。
慎石真人冷哼一聲,也不知是否相信了冥煊的話,但沒在花音那里討到好處的他顯然不想再糾纏這個問題,遂轉(zhuǎn)向了魔君。
“敢問,為何在我不在山中的時候,占我仙山?難不成真的為了那點(diǎn)金玉?”
魔君冷笑:“慎石老兒將我魔宮想得忒小家子氣,我魔宮再窮,也不至于為了這點(diǎn)金玉與你大動干戈。”
“那到底是為何?”
魔君盯著慎石真人手中的捆妖索道:“明人不說暗話,本君就為了這捆妖索!”說完,向花音一指,又道,“慎石老兒,今日本君看在那小女子的面子上,饒了你,他日必會親手來取!告辭!”說完又看了花音一眼,大手一揮,一眾魔兵魔將瞬間消失,只留下冥煊立在當(dāng)?shù)兀H不甘心地望著花音,一副仿佛要吃了她的樣子。
花音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你娘拋棄了你你瞪我作甚,許是你平日里壞事做得太多了,她不要你這個不孝子了也未可知!”
“你!”冥煊氣急,卻又很快恢復(fù)了正常,“本皇子不與你費(fèi)這口舌之爭,你最好好好活下去,等著本皇子親手取走母親的元神!”
“隨時恭候!”花音向來是個嘴上不饒人。
遠(yuǎn)閣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曳著,面無表情地?fù)踉诹嘶ㄒ裘媲埃患膊恍斓氐溃骸按蠡首右曃覀兊谝惶旄畬m為無物嗎?”說完,握住花音的手,不顧眾人的目光,牽著她,轉(zhuǎn)身向相反的放向走去。
花音突然想起,小時候,遠(yuǎn)閣就是這樣牽著她的手,那時的她總喜歡仰起頭看他,而他也總是回一一笑,花音便會特別滿足,萬分依賴。長大之后,她已經(jīng)記不起遠(yuǎn)閣有多久沒有牽過她的手,他的大手依然是那樣溫暖,將她的小手緊緊地包在掌心中,很踏實(shí)。花音任由他握著,再次仰頭看著遠(yuǎn)閣面無表情的側(cè)臉,夕陽下,金黃色的余暉將他臉映襯得棱角分明,他未回頭,也未沖她笑,花音垂下頭,從未有過的失落。
山的另一邊,安繼與司命相對而立,將在鎖妖洞發(fā)生在花音身上的事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只是特意隱藏了利用捆妖索試探她的事,并對司命補(bǔ)充道:“原本我只想將哥哥等人救出便想辦法離開,但又恐花音體內(nèi)的妖氣會沖撞于她對她不利,遂想了這么個法子,封了她身上的仙力。在下萬萬沒想到,這捆妖索如此執(zhí)著,竟對花音強(qiáng)追不舍。今日場面混亂,我無暇解開她身上的法術(shù),才會致她體內(nèi)的妖氣蜂擁而出,擾了花音的心智,還請星君不要怪罪。”
司命明知安繼有所保留,但并未戳破,一語雙關(guān)道:“想必你是為了兄長才會如此,不過好在花音沒事,何談怪罪,二公子客氣了。”
安繼停頓片刻,又道:“在下有一事不明,還望星君明示。”
“請講。”
“花音體內(nèi)雖有妖氣,但已封印,況且,這妖氣并未強(qiáng)大到連魔君和冥煊都比下去,為何捆妖索要緊追這她不放?”
司命看了安繼一眼,思忖片刻,道:“捆妖索是仙界的圣物,是上古神器,不是你我隨意可以參透的,老朽也并不清楚。”
安繼在打太極方面顯然比不上老狐貍司命星君,火候差得不是一星半點(diǎn)。但不問清楚,那兄長便很有可能陷入危險(xiǎn)之中。關(guān)心則亂,他便有些沉不住氣:“我曾試圖封印花音體內(nèi)的妖氣,雖說成功了,但不難看出,是這妖氣自己選擇了蟄伏。或者說,是她體內(nèi)原先封存的妖氣讓梅妖他們選擇了蟄伏。梅妖是何等人物,當(dāng)年叱詫三界連仙將都要怵她幾分,而其余的那些能從這捆妖索中逃脫的妖氣想必也不是簡單角色,由此看來,花音體內(nèi)原本封存的妖氣并不是普通的妖氣。星君,在下想知道,這妖氣來自何處。”
司命看著他,發(fā)覺仙界所傳桑二公子不學(xué)無術(shù)傳言想必并不可信,今日一見倒是個思維敏捷細(xì)致謹(jǐn)慎的聰明角色,看來不能輕敵。遂笑道:“花音體內(nèi)是妖毒,并不是妖氣,這仙界的人都知道,至于公子所說,過于復(fù)雜,老朽老糊涂了,實(shí)在聽不懂這彎彎繞繞。”說完轉(zhuǎn)身要走。
安繼急喊:“星君!”
星君停下腳步,回過頭,似乎想起了什么:“哦,對了,花音雖說還未過門,但與你兄長的親事已定,你這老是直呼其名的習(xí)慣,還是改了為好。”
“星君且慢!”安繼知道就算再如何試探司命也不可能給他想要的結(jié)果,遂識相地轉(zhuǎn)移了話題:“‘似道蕭蕭郎不歸’,這句話是大皇子的生母梅妖生前常念的一句,而花音方才用得那招梅花陣,亦是梅妖修術(shù)一生悟出的功法。梅妖離世后,魔君一心想奪回她的精魂,做出了諸多努力。在下曾機(jī)緣巧合下救了冥煊,被他視為知己,故對在下無話不談,梅妖的事也被他多次提起,想必是因?yàn)槔⒕危贿_(dá)目的是不會罷休的。只是沒想到,最終,梅妖竟然舍棄了魔君和冥煊,選擇了花音。”
司命嘆道:“那一年,赤隆將軍與慎石真人合力攻打魔宮,梅妖為救冥煊命終于捆妖索下,修為盡數(shù)吸盡,最終灰飛煙滅。如此看來,此次魔君進(jìn)犯勃亝山,名義上是為了山上的金玉,實(shí)則是想逼慎石真人祭出捆妖索,引出梅妖的精魂。”
司命唏噓不已,魔君與梅妖綻姬的往事,九天之上凡是稍微八卦點(diǎn)的神仙均略知一二,司命亦不例外。只是,他竟不知魂飛魄散多年的綻姬,精魂竟然存于捆妖索中。多年前的那一戰(zhàn),梅妖和女兒灰飛煙滅,魔君與赤隆結(jié)了仇,所以才有了多年后誘赤隆入局,將他斃于魔界,并重傷百花神女,也才會有了花音與百花仙府的機(jī)緣。今日,綻姬竟然選擇了花音為繼承人,令她體內(nèi)的妖氣更勝于往日。這一切似乎是命中注定,無論哪一步都嚴(yán)絲合縫,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推著局內(nèi)的人一步步向前。
南斗六星君掌管世間一切人、妖、靈、神、仙生靈,司命主掌命格。他曾推算過花音的,可令人意外的是,她命格就是一張白紙,只一筆著墨則是在她命終之時。他也試圖用一生修為去修改花音的命格,卻發(fā)現(xiàn),代表她一生的命格簿子上,竟然無法寫下一筆,就算寫下,也會片刻憑空消失。
一切似乎都已注定,注定了,花音的生,也注定了她必須要死。司命只覺得上天與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明明知道他最疼愛的徒兒總有一天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卻仍在苦苦掙扎,試圖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