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不知是何時出現何人創建,有仙曰其乃與天地同生。不論如何,在天庭之中,神仙資質越深,地位越高。風神自位列仙班已至少有三千年,而玉帝即位才不過四千年,足可見蒙婼身位之高貴。再者蒙婼待人接物又是親切溫和,從不擺那些仙人架子,仿佛鄰家女孩一般。更可貴的是,蒙婼一身舞技堪稱絕頂,有傳言,她曾在瑤池蟠桃會上為王母娘娘獻舞一曲,剛一起舞,海水倒騰,江河逆流,天空變色,霞光如練似虹,珍禽異獸為其鳴叫,無數異象同時出現,場面可謂千載難逢。
如此優秀的女子,愛慕者自然是源源不斷的,但是不論他們使了多少手段,都只博得美人一笑,可這顆玲瓏心,已完完全全獻給了現在的籬疆元帥。
這般尤物,此時卻倒在凌霄寶殿附近的一處花園中,精心梳理的發髻凌亂不堪,碧簪吊在臉邊,妝容半花,左臉上紅腫一片,一絲鮮血染紅唇角,真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三千多年了,誰敢這般對我?我又何曾如此丟臉……還是在我最愛的男人面前……”蒙婼喃喃低語,神色冷靜而可怕,似是要發狂的魔鬼,她看著董心緣,如同望著一件死物,而后微笑,“今日不殺你,實在難解心頭之恨啊!”
董心緣游歷江湖,見的都是這般表里不一的人,對蒙婼人前人后完全不同的表現根本不驚訝,但是此刻她依舊嚇得不輕,因為對方散發出的壓迫實在過于強大。
倒不愧那上仙之名!董心緣身體無法挪動分毫,她開始意識到僅憑自己這身本事來尋蒙婼是異常愚蠢的。
蒙婼絲綢廣袖一揮而起,一股清風攜著花瓣輕撫過董心緣,董心緣身上卻似被千百柄鋒利匕首同時劃過,霎那間鮮血噴出,染紅了衣衫,但她卻不叫出聲,倔強地咬著嘴,跪倒在地。
沒有疼惜,沒有同情,甚至沒有可憐,蒙婼只是冷著臉,又以花瓣凝成一柄華美長劍而后擲出。蒙婼未曾靠近過董心緣,她是怕董心緣的血弄臟她的衣裙。
董心緣不愿就此放棄,即使是面對無所不能的上仙,為了生,她必須試著一戰!
剛剛那風她躲不掉,這劍她應當可以的!董心緣給自己鼓氣,忍著劇痛站起,縱身躍入旁側花叢中,卻不想那長劍有了靈性一般,隨之扭轉方向,董心緣雙腳才觸及地面,那劍尖卻已到了眼前,速度之快幾乎只在須臾,董心緣腦海只來得及浮現死亡的念頭,而無法做出任何反應。蒙婼薄唇浮現釋然的笑。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條光帶毫無征兆出現,“啪”的一聲打落了那長劍,此時,那劍尖已觸及董心緣眉間,若再晚哪怕眨眼時間,董心緣都會死于非命。
后方邁出半步的季往郢本已凝聚了仙力,見此情景,默默撤了法術。
死里逃生,董心緣還猶未覺,直到那長劍化做漫天花雨,飄飄灑灑間,一名男子信步而來,她方才意識到自己得救了。
那男子身影頎長,束在腦后的黑發如柳枝輕點湖面悠然飄揚,白衣飄逸出塵,腰間束的寶藍腰帶與腳上藍靴相襯相映,盡顯儒雅之氣,行動有隱約的帝王之風,內斂卻霸氣;再走近些,可見其臉龐輪廓分明,劍眉星目,俊美瀟灑,神色平淡似勘破紅塵,眉宇卻又有溫暖的憐憫,只一眼便觸動心靈。
他的美不及季往郢一半,卻有讓所有人臣服的魅力。他目光落在董心緣身上,柔聲問:“姑娘可還好?”
董心緣不知這陌生男子為何救她,卻反常地給予信任,苦苦支撐的身體似脫線木偶,瞬間癱倒在地。男子早有預料般,先一步伸手,穩穩扶住董心緣。被陌生男子抱著,董心緣多有不適,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全身傷口還在淌血,這一動血流又有加速趨勢。
“姑娘全身是傷,還是莫要亂動。”男子溫柔道,見董心緣安靜下來,才轉向蒙婼,“風神大人貴為上仙,卻為何欲置這女孩于死地?她應當并非仙人吧?”男子語氣委婉,但責問之意顯而易見,這天庭有上下敢質問風神的仙人,倒還是頭一次見。
蒙婼剛剛那狠毒之色消失殆盡,復又是溫柔淑靜的風神大人:“這女婢莫名跟蹤我與往,我以為她是偷進山脈的凡人,是以下手重了些,云先生莫要責怪。”她微行了禮,微笑雙眸看向董心緣,“不知蒙婼猜得可對?”
“不論是與不是,這都理應交于天庭處置,風神大人下如此狠手,怕是有擅用私刑之嫌啊!”
蒙婼唇拈一笑,又行一禮:“此事是蒙婼錯了,云先生想要如何處理,蒙婼絕無二話。”
男子不回,看向后方的季往郢道:“阿往,你怎么也只看著不出手?”
阿往!?難不成這男子與季往郢是熟識!?
董心緣不禁盯著季往郢,他的表情依然冷淡,只道:“一個凡人的性命,與我何干?”
說得對呢!他們有什么關系?他憑什么出手相救?董心緣不禁苦笑。
男子卻若有所思,語氣慎重道:“這位姑娘交于在下,不知可否?”
“隨便。”季往郢像處置一件廢品那樣隨意,事實上,董心緣與他本就無瓜葛,真要算起來,應只有那偷桃之緣吧。
“你不反悔?”
“我為什么要反悔?她與我有什么關系?”季往郢不解,墜滿星辰的眼被颯颯寒風覆蓋。
“多謝。”男子深深鞠躬,這次連蒙婼也皺起黛眉。
“謝什么?”
“謝你邀我參加壽宴。云某有事,先告辭了。”
男子攙扶著董心緣乘云徑直離開凌霄寶殿,在高空中,圣蓮山脈旖旎風光一覽無余。
“敢問姑娘芳名?”空中吹來的輕嵐模糊了他的臉。
“不知先生又姓甚名誰?”董心緣只低頭看那翠綠森林,語氣冷淡。她從十歲開始便獨闖江湖的人,謹慎與懷疑是最強大的護身符。
他笑著搖頭,說:“在下云卿,不知可否有幸知曉姑娘芳名?”
董心緣耍起無賴,撇撇嘴:“我只問你名字,又不曾說我會告訴你。”
云卿呵呵笑道:“姑娘真是難得的奇女子啊!”
“先生你錯了,我只是一個平庸無比的女孩子罷了。”
“非也非也。所謂吾輩非庸人,在這世上,誰都不平庸,只是看他是否尋到最適合自己的路而已。”
“那敢問小女子是否找到屬于自己路了?”董心緣倒有些認真起來。
云卿又輕笑道:“接近了。”
“云先生,你為何救我?你最后說的那番話又是何意?”
他視線仿若吹散的流云,影影綽綽,隱謎而不清晰:“我并非天庭中人,只是早年認識阿往,也就是籬疆元帥,志趣相投,便結拜了兄弟。”
董心緣聽得目瞪口呆,聲音還帶幾分顫抖:“云先生不是神仙嗎?”
“能者非仙,仙者非能。現今這仙,早已不及當初。此番是阿往邀我參加壽宴,我本不愿來,但云某夜觀天象,預料了些事,便同意了。”
“何事?”
他看著董心緣,認真的神情令她心頭隱約悸動:“我會遇上有緣人,只是又會馬上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