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湘是直接被徐天明帶來的兩個家丁護(hù)送下山的,而躲在小山林里打了一頓牙祭的石頭剛好在盧湘走后回了寺廟。
“湘兒,石頭哥給你留了好東西。”石頭回到盧湘住的屋子外,沒有瞧見徐老爺兩個家丁的身影,便以為他們走了,見房門沒有關(guān),樂呵呵地就竄進(jìn)了屋子。
“你進(jìn)盧小姐的房間從來都是不敲門的嗎?”
耳邊響起徐天明冰冷嘲諷的聲音,嚇得石頭藏在身后的鴨腿瞬間滑出手心,落在了地上。
“徐……徐老爺,你怎么還在?哦不是,湘兒去哪里了?”因為徐天明前后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石頭只覺得后背陣陣發(fā)涼,說起話來也有些語無倫次。
徐天明這個人向來陰晴不定,若是這個人對他已經(jīng)沒了用處,他絕不會留給對方一個好臉色。
比如此刻,他起身面無神色地回了一句,“已經(jīng)走了。”便越過石頭的身子,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石頭如被雷擊一般地石化在原地,剛剛那個人是一個時辰前還對自己慈眉善目的徐老爺嗎?這畫風(fēng)轉(zhuǎn)的未免也太快了吧,是誰惹他生氣了嗎?
他沒有心思去深想,只是轉(zhuǎn)身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落在地上沾了塵土的鴨腿,石頭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湘兒怎么招呼不打一個就走了呢?早知道他就不把這個鴨腿留給她了。
他輕輕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嘴里小聲的嘀咕著,“其實我還沒有吃飽呢。”
……
自從那日和盧湘分別后,林浩川整日都忙碌在自家的生意中。只有讓自己更忙一點,才不至于分心思去想盧湘。
這日十六,又到了盧氏染坊交貨的日子。一連數(shù)日的暴雨,以至于盧氏染坊又沒能如期交貨。
作為稠泰的少東家,林浩川不得不去盧家催貨。
望著盧宅大門,他還記得數(shù)月前,也與今日的目的一樣來到盧家,那個時候他不知道會遇到此生最愛的女子,老天簡直就是毫無征兆地賜給他一個巨大的驚喜。
可是……如今那份驚喜早已演變成了愁思,化不開,剪不斷。
在盧宅大門外徘徊了許久,他終是沒有勇氣上前敲門,隔了這么久,他的心一如既往地累,根本就沒有緩過來,他還沒有歇夠。
“林少爺,您來了,怎么不進(jìn)去?”
丁貴剛從外地置辦了一些東西回來,一到家門口,便瞧見了在原地反復(fù)踱步的林浩川。
林浩川有些局促地頓住腳步,對他微微頷首,順便關(guān)心問道,“丁管家,您這是出了一趟遠(yuǎn)門?”
“老爺吩咐我去外地置辦一些新的染料樣品,這才剛到家呢?”丁貴笑呵呵地應(yīng)著,又趕忙走在前頭,“林少爺,快進(jìn)屋吧。”
林浩川跟了上去,每邁出一步都帶著猶豫,眼見就要跨過那道門檻,他還是忍不住問道,“丁管家,湘兒在家嗎?”
“小姐?”丁貴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著他一臉疑惑道,“菊清小姐沒有告訴您嗎?小姐在我出門前就離開了盧家,她走之前還給夫人留了一封信,讓我們不要去找她。”
自從菊清被盧玨義收為義女之后,盧宅上下都稱她為‘菊清’小姐。
菊清沒有告訴他,林浩川一點也不意外,在家中,他幾乎是時時避著她和林夫人的。他最怕林夫人一看到自己就要逼迫他與菊清圓房,還找出什么開枝散葉、延續(xù)香火的種種理由。
“那湘兒去哪里了?她一個人在外面,你們就不擔(dān)心她嗎?”林浩川蹙著眉,心里全是對盧湘的擔(dān)憂。
丁貴搖了搖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您放心,小姐不會有事的。您可聽說徐家的姑爺在山中遇險的事嗎?”
“這我聽說了些,難道……湘兒是去找云敬軒了?”林浩川思量了片刻,最終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
丁貴點頭,“是呀,小姐的心里永遠(yuǎn)都只有他一個人,就算我們?nèi)フ业搅怂彩遣辉富貋淼摹!?
“可是山中不是有謀財害命的山賊嗎?你們怎么放心她一個人去?”林浩川越發(fā)地急迫,連聲質(zhì)問道。
丁貴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您真的以為山上的劫匪劫了財后還要害命嗎?他們都是謀財之人,根本就不稀罕別人的命。有些事情,我一個做下人的不好去議論,林少爺您這么聰明,仔細(xì)想想,自然就會明白其中的緣由了。”
山中有群劫匪,林浩川也聽過一些他們的故事,他們看似兇狠實則沒有一人有膽量去殺人。更何況云敬軒在若水鎮(zhèn)中化名石軒,又未染手生意場上的事,與人結(jié)怨也根本就不可能。
而盧家與云家有過世仇,那么云敬軒唯一的仇人便是盧老爺,那么要殺他的難道是盧老爺?
……
大雨過后的山間,空氣格外清新怡人。
云敬軒負(fù)手立在寺廟后院的竹林里,心里默默數(shù)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軒兒,這地方清凈倒是清凈,只是讓我一通好找。”
徐天明隔著云敬軒還有好幾步的距離,便出聲喚了起來。
云敬軒轉(zhuǎn)過身來,待他走近,才接話道,“清凈的地方才好養(yǎng)傷,不是嗎?”
徐天明早已看慣了他的冰塊臉,忽略他淡漠的神色,關(guān)心問道,“怎么樣?身上的傷可痊愈了?”
“那些假扮山賊的人不過是來演演戲罷了,拿了你的錢財又怎敢真的傷了我。”云敬軒一眼便看穿他的虛情假意,同他說話從不喜歡繞彎子。
徐天明嘴角的笑意更甚,沒有接他的話,而是一臉喜悅道,“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盧小姐已經(jīng)回到盧家了。經(jīng)過了這次的事情,她絕不會再心慈手軟了。”
一早便知曉盧湘一定會為了他而下這樣的決心,可為何他的心里卻那么的落寞呢?
回去了,回去了……
云敬軒有些心累地閉上了雙眼,他再也沒有臉面與她相見了。
盯著他痛苦的神色,徐天明的心里雖不是滋味,但臉上還是一派隨和,“軒兒,別想這么多了,你的大仇很快就能報了。還有蕊卿也特別擔(dān)心你,我把整件事的原委說給了她,她才放下心來,咱們快回家吧。”
“是嗎?”云敬軒冷冷笑出來聲來,隨即反問道,“難道蕊卿沒有為了我哭暈?害我白白內(nèi)疚了好半天。”
“呃……”徐天明漸漸止住了笑,恍然道,“原來你一直都守在門外呀,我跟盧小姐說的那些話你也都聽到了。其實我騙盧小姐,也不過是為了更加堅定她的決心罷了,并沒有什么惡意。不過盧小姐一般不過問外面的事,我說你的死訊傳遍了整個若水鎮(zhèn),她便一定不會去查證的。”
“爹,我知道您都是為了大局著想,我沒有怪罪您的意思。”云敬軒笑得有些苦澀。
“呵呵……那就好,咱們回去吧。”徐天明若有所思地笑著,笑意并沒到達(dá)眼底。
這個世上,云敬軒是唯一一個讓他厭惡卻不能冷眼相對的人。
……
盧家大廳,林浩川心不在焉地與盧玨義商量著如何加快染布一事,其實大多時間都是盧玨義一人在說話,而林浩川的思緒早已飄到九霄云外。
“浩川,你覺得這樣如何?”盧玨義說完,見林浩川還在發(fā)愣,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林浩川聞聲后,回過心神,見盧玨義有些擔(dān)憂地望著自己,他微微垂目,“爹,對不起,剛剛沒有聽您說什么。”
雖然他沒能娶盧湘回家,但對盧玨義和莫繡瑩的稱呼便沒有再變過。外人眼里也覺得并無不妥,反正菊清也成了盧氏夫婦的義女,他喊他們一聲‘爹娘’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只有林浩川心里清楚,他之所以一直不改口,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娶盧湘為妻,即便不能,那盧湘也是他這一生的摯愛,除了盧湘,誰也成不了他的妻子。
“浩川,你有心事?要不要跟我講講?”旁人不懂他的心意,不代表盧玨義也不懂,在盧玨義的心里何嘗又不是把他當(dāng)成盧湘的丈夫。
“爹,我……我擔(dān)心湘兒,最近山上不太平,我怕她出事。”林浩川猶豫了片刻,終說出了心中的擔(dān)憂。
盧玨義的眸光暗了下來,隨即問道,“既然你這么擔(dān)心她?為什么不上山找她呢?”
此話一出,林浩川也愣住了,他何嘗又不想去找她,可是找到了呢,眼睜睜地看著她對另一個人笑,又不知自己會有怎樣的一番痛徹心扉。
“浩川,有時候幸福是握在自己手中的,你都不去爭取,幸福憑什么又該屬于你呢?”盧玨義見他的心情很低落,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勸說起來。
“爹,過去我也相信人定勝天,可在感情的世界里,不是你努力就可以獲得愛情的。”林浩川的唇角浮現(xiàn)出一抹凄涼的笑,“就像湘兒,她的軒哥哥早已成了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果我要強(qiáng)行介入,只會要了她的命,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聽了他的這番話,盧玨義歷經(jīng)滄桑的臉上也有了幾分動容,像他這樣年輕就有了這樣胸襟,實在是令人佩服。
“浩川,有的時候,我們看一件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也不能只看眼前,所謂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時間變了,人心也會變的,真正為湘兒好的,會想盡一切辦法去保護(hù)她,而不是讓她繼續(xù)墜入痛苦的深淵。可惜很多事情爹明明知道真相,卻沒有辦法去阻止悲劇的發(fā)生。爹的話你能理解嗎?”
“爹,我……”
“時間變了,可你的心還是一如既往的狠!”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再大廳的門口,打斷了林浩川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