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沈如畫沒有等來肖老卻迎來了她到這兒以后的第一個新年。

節日的氣氛沈如畫是從底下丫頭婆子得到了雙倍月錢，并一些瓜果點心的時候感受到的。因為府內守制，別人家都張燈結彩的，他們家卻還是掛著素，吃食也還是全素。

沈鐵是武將，而且身在邊關，再加上死的又是老婆，便沒有守制一說。新年里人情往來，宴席上雞鴨魚肉都不忌的。但他的兒女得守制，雖然安排的人是沈如真，但若是有女眷過來，待客的都是沈如清。

之前沈如真喚人貼上的藍紙也叫沈鐵命人給扯了，門口還掛了兩盞紅燈籠。他在外面拼命，可不能因為這個耽誤了前程。反正在他看來，表面那一套守制的規矩都是虛的，心里有你就行了。還讓廚房給幾個孩子燉點雞湯，這大年下的總吃素也不是個事兒啊。總不能為一個去了的人，把活人給活活憋屈列吧。

其實沈如畫也這么覺得，倒不是因為跟蔣氏沒感情才這樣想。誰家沒有親人都會難過，但這些外在的守制規矩在她看來都流于表面。既然蔣氏是她們的母親，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活得好。若是為了她過了這么辛苦，她恐怕也不會安生。用一句俗話來形容就是：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在沈鐵的堅持下，沈家不濃的節日氣氛僅限于，不張燈結彩，不大宴賓客，不放鞭炮迎新。人家實在要來家里，沈如真便還是安排宴席，有女眷來她也不能總不露面。沈如清的性子，有很多女眷都不太愛跟她交往，比起沈如真的人緣來真是差遠了。

第一次來人的時候沈鐵是這么跟沈如真說的，“人家來都來了，總不能攆出去吧。而且人家都不計較咱們家才死了人，你還擔心什么。去，那些女眷都交給你了，讓你大姐去我可不放心。”

沈如真很無奈，她讓丫環們把幾姐妹的衣服胸口都縫上了白布，表示正在居傷。

“二姐姐，咱們的衣裳這么素，就算縫著白布也不明顯啊。”沈如畫覺得胸口上一塊兒白布實在難看，但也明白那是沈如真最后的抗爭，只好以這種方式柔和的勸她。

“那怎么辦，守制期內不能穿鮮艷的衣服。”確實不明顯，但也只能這樣了。

“要不……再在頭上戴朵白花兒……”

“別瞎說。寡婦才在頭上戴白花呢……”話還沒說完就捂住了自己的嘴。怎么能跟妹妹說這個，妹妹不懂事傳出去可就麻煩了。“我諢說的，忘了吧。”

“原來是諢說的，妹妹還想問什么是寡婦呢。”難得逮住沈如真的口誤，沈如畫捉弄她道。

“都講是諢說了，你還問。”沈如真急了，臉頰通紅。

沈如畫不再逗她，憋著笑喔了一聲。

“今兒魏千戶會過來，還有魏家姐姐，到時我帶你去認識一下。”沈如真為了掩飾剛才的尷尬提議道。

“好。”沈如畫還不到五歲呢，這么早就要出去交際了嗎？不知道肖老什么時候來，凸透鏡做好沒有。

“魏姐姐跟我是手帕交，她人很好的，你見了就知道了。”沈如真繼續說。

一般跟沈如真交好的，跟沈如清都不怎么對付。而跟沈如清交好的，多半又都是些直脾氣。每次看到沈如清受擠兌都要幫忙，最后都弄得烏煙瘴氣的。

沈如畫其實不怎么愛跟她們一起玩兒，都是些剛進入青春期的小姑娘。一個賽一個的愛表現，抖起來像孔雀，吵起架來又跟個烏眼雞似的。不對，不是一個，是一群烏眼雞。那場面，亂得都聽不清她們在吵些什么，但她們居然還能吵得不亦樂乎。這水平，沈如畫真是不佩服不行。

“就魏姐姐一個人嗎？”但愿！

“魏夫人也來。”沈如真回答。“娘親生前一直跟她交好，她是個很好的人，你會喜歡的。”

“很好的人”的母親，當然也是個“很好的人”了。沈如畫重重的點了點頭，在心里默默吐槽。

“她喜歡大姐姐嗎？”作為一個“很好的人”的母親，對待沈如清又是怎樣的態度呢。

“她當然喜歡大姐姐了。”沈如真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這么問，但為了證明魏夫人是真的喜歡沈如清便舉例說明道：“以前她常勸母親別讓大姐姐跟著父親往所里去，大家閨秀這么做人家會瞧不起的。還說大姐姐說到這么個好姻緣不容易，要好好珍惜才是……”

“魏千戶最近拜訪過韓家嗎？”沈如畫突然打斷她。

“啊？”話題轉換太快，沈如真一時沒反應過來。“都歸一個都指揮所管，過節期間自然會走動。”

“如果只是過節走動自然沒關系……”就怕不是。

“你是何意？”沈如真發現沈如畫的語氣有些奇怪，仔細瞅她的表情又沒什么異常。

“沒什么。她們快來了吧，二姐姐都安排好了嗎？”沈如畫又換上一副天真的神情。

“自然是好了的……”正說著，就見丫頭來報說魏千戶及家人來了。“咱們快走吧。”

魏家小姐是個長得弱風扶柳的姑娘，那細細的小蠻腰，尖尖的下巴，蒼白的臉，沈如畫的聯想就奔著“病西施”去了。

沈如清也過來了一趟，但她跟魏姑娘并不交好，魏夫人又一個勁慈愛的挑剔她，她坐也坐不住，一會兒就找借口，遁了。

沈如清一走，魏夫人的嘴又落到了沈如畫的身上。

“畫姐兒啊，真是可憐見兒的，還這么小親娘就沒了……”說得她好像沒了娘就長不大了似的。

沈如畫只能把自己想像成孫悟空，面對偽唐僧的碎碎念，充耳不聞才是王道。

好在魏夫人也是個體弱的，用過午膳要歇午晌，沈如畫才逃過一劫。沈如清真是被她念怕了，為了躲她連午膳都是躲在房里解決的。

“這幾日你都去了什么地方？”沈如真與魏小姐已經聊很久了，不知道她們哪來那么多說不完的話。沈如畫用完午膳后被沈如真帶到了她的院子翠玉閣午睡，剛醒來就聽到這句。

“倒是沒去那些不相干的人家，只是到韓僉事家去了一趟。”魏小姐柔柔的回答。語氣跟之前聽過的差不多，但沈如畫卻從里面聽出一抹嬌羞的意味。

“居然被我妹妹猜到了。”沈如真拍手笑道。

“你妹妹？”

“就是我三妹妹呀，在里面歇午晌的。”沈如真愉悅的聲音傳了過來。沈如畫祈禱，但愿她能多愉悅一會兒。

想到沈如清的婚事，沈如真的情緒又回到了正常水平。“去他們家干什么呀，他們家又沒什么可玩的。誰招待的你？”

“還能有誰？”沈如畫朝碧汀做了個手勢，讓她別出聲。悄悄穿上衣服鞋襪來到門邊，看到魏姑娘微紅著臉說：“他們家又沒有姑娘，便讓韓公子請我到花園坐了坐。”

聽到這兒，沈如真心中一驚，差點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