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天空劈下的一道烈焰,伴著風(fēng)中的黃沙,澆鑄為人。
她喜歡紅色的裙裳,血色的衣袂隨風(fēng)搖擺。
靜靜的,她站在那里,沙丘是她的背景。
命中注定一般,那命中注定的背影,那命中注定的一眼。
她,江白露眸中的沙漠之花。
“她是誰?”
“葉琬琰,固城最美的女子。”
“她是誰?”
“葉琬琰,火烈王的妻子。”
哦,那日河里的浮影,也是她。
紅色的衣裳,紗國最珍貴的衣料,化為季河里盛開的夏花,卻已凋萎,卻已凋萎。
嘆了口氣,江白露推開了房門,門外是紗國的夏夜。
今下的夜空,亙古的星芒。
過去與今天,那紅色的身影就這樣烙在過往?
江白露斜倚在門前,苦笑著。
四年前,他離家而行,無牽無掛,隨心而動,自以為塵世不過是薄曦下的一縷青煙。
三年前,他來到固城邊,沙丘旁。她的紅影,舞動的風(fēng)塵,若隱若現(xiàn)。
那一刻,若她沒有回頭,江白露,將會繼續(xù)西行,行走掉他一世的繁華。
他轉(zhuǎn)頭欲行的時候,她卻回頭了,迷離的眼神,醉人的酒香。
美人,風(fēng)沙,好酒不可飲。
她醉了,醉得這個世界都撩人。
她起手舞鞭,鞭子抽在他的臉上,狠狠的跡印。
“無禮之徒!”
風(fēng)聲中灌著她放肆的笑聲,沙地上拖曳著她華麗的行痕。那痕跡,拓在江白露的心際,卻似一把鎖鏈。
一把鎖鏈,箍住他的心,頓著他的步。
世間最悲哀的事,本該放,偏要想,于是江白露將腳步停在了固城。
兩年前,固城最盛大的婚禮,將軍的女兒出嫁,本沒有花朵的城市飄滿了鮮妍的花瓣。
翩翩紅塵,有女琬琰,笑靨如花。
八人抬的花轎,她卻沖了下來,一把揭開頭上的紅紗,飛奔到她夫君身旁。
“火烈王,我夫!”她大聲地向眾人宣布著她的歸屬,生怕弄掉了一般。
奪人的美眸中,炙熱的光芒,照著她的夫。
葉琬琰的脾氣出了名的直來直往,見她這般迫不及待,眾人都笑了,人潮中的江白露也笑了。
心卻,更想要。
魔障吧,他心里的一道魔,模糊著他修行的方向。
而今她去了,可心里的人影還在,那道魔,噬著魂。
長嘆下,無奈,悠悠步。
抬額望天,江白露的眸子,一道濃得化不開的墨,染黑了映下的星光。
“先生可是江白露?”突然,身后脆生生的一句問話,驚得江白露忙是回頭。
誰,半夜三更竟來擾人。
大漠的夜,這般的黑,燈未亮,江白露只看得見星星,卻辯不清人,但從聲音上他仍是猜得來人是一年輕男子。
聲音很好聽,清澈空靈,干凈不染塵間氣。這聲音,仿佛聽過。
“先生可是那左眼見魂的江白露?”見江白露不說話,那人影朝前走了一步,又問了一聲。
江白露仍未應(yīng)聲,只是側(cè)身用火折子點燃了屋檐下的燈籠,待回過頭,只感覺衣領(lǐng)被人一扯,迎面而來一張蒼白的臉蛋,臉蛋上的琉璃眼瞪得牛眼般大,活生生的要吃人般。
“先生,可是那左眼見魂,父親還是紗國三富之一的江白露?”那雙琉璃眼盯著他。
江白露打掉來人的手,瞥著這對琉璃眼:“有何貴干?”
來人一聽江白露應(yīng)了他,終是松了一口氣:“我不知道我是誰,我醒來就在這身子里了。”
江白露征了一下,這人的情緒調(diào)換得也太快了。
“我連著找先生找了五天,今天見先生屋里的燈亮了,便唐突闖了進來。”琉璃眼退了一步,話語已經(jīng)不是方才那般迫人:“聽聞先生是異人,特想請教有何方法可以幫到我。”
江白露卻不急著回答他的問題:“身子,你的。身子主人,何方?”
琉璃眼蹙了蹙眉,指了指上方:“這里。他很煩,鬧死了。”
捂上右眼,江白露卻見一道白光逼近他,只見和那琉璃眼模樣一致的人影兒浮在半空,淚眼婆娑的望著他:“江先生,救救我!我就傷風(fēng)了幾天,睡了幾日,醒來竟發(fā)現(xiàn)這身子不是自個兒的了……”
這人影兒倒也不等著江白露回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起來:“可憐我的啊,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人也瞧不見我聽不著我,就這占著身子的土匪知道我,成日的吼著我,倒后來竟不理我了——”
“麻煩閉上你的臭嘴。”琉璃眼受不了這人影兒委屈媳婦樣,咬著牙,壓著聲音斥道。
江白露大概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這飄在半空的是眼下這個琉璃眼身體的主人,而這琉璃眼身體里的魂卻因不明的原因霸了這身體。
江白露隨口問道:“身前事,記得?”
“隱隱約約記得一個血紅的扳指。”琉璃眼快語應(yīng)道,眼神瞥開那滿臉鼻涕眼淚的人影兒,移在了江白露的身上,卻見這江白露一言不發(fā),只是捂著右眼,牢牢地盯著他,仿佛要將他的魂兒從這身子擰出來。
左眼見魂,右眼見人。
江白露繃著嘴角,靜靜地看著這霸著他人身體的本尊。
烏絲齊膝,紅裙飄灑,眼前的魂兒羞煞了天上的繁星。那雙美目,迷茫彷徨,卻曾在半醉半怒間掃過江白露的臉龐。
那日,黃沙舞紅影;今夜,青燈映孤魂。
葉琬琰,這霸著他人身體的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