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躺在床上,重姒越睡越是清醒,直到聽到那“吱呀”的一聲開門聲后,眼睛立刻就睜了開來。
看向被大雨淋的渾身濕透的應規夏,胸前的血跡已然消失,只不過臉色慘白,連氣息都比剛剛出去之前絮亂了不少。
他果然是去處理那些血跡了……
“兄長?”
“嗯。”應規夏淡淡的應了一聲。
“外面可是下雨了?兄長先沐浴一下,也好去去寒氣,免得中了風寒。”
“無妨。”
重姒細細分辨這兩個字的語氣,他已然是中氣不足,氣力兩虛,五臟皆傷了,真是——蠢貨!
“兄長……”重姒剛一開口,話才說了個開頭,便就被一陣“砰、砰、砰”的敲門聲給打斷了。
聽見敲門聲,應規夏卻沒去開門,依舊站在重姒床邊,淡淡說道:“什么?”
“兄長……”
“砰、砰、砰”
“兄……”長
“砰!砰!砰!砰!”
屋外的人逐漸失了耐心,開始了奪命連環敲。
應規夏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幾步行到門口,將門打開。
“哥哥你怎么才開門啊,凍死我了!走到一半結果開始下雨,連找躲雨的地方都來不及,三月份總是這么討厭!雨說下就下,一點預兆都沒有”小女孩埋怨的看著應規夏,嘟嘟囔囔的開始說個不停。
牽著那位族長的老者,直直的就走向了重姒:“箜姐姐!我把爺爺帶來了,你一定很快就可以看見了!”
老者寵溺的拍了拍小女孩的頭,無奈的在重姒的床沿坐下:“把手遞給我。”
和老者四目相對,那雙灰白的眼睛因著年齡的關系已然有些混黃,可被這個人的視線看著,卻令重姒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仿佛自己的一切秘密在這個人眼前,都被一一給剖析的開來,無處可逃。
快速將視線轉向別處,牽起一抹微笑,朝老者說道:“勞煩族長了。”
老者也不多說什么,將兩指搭上重姒的手腕,不過片刻的功夫就收了回去,眉頭卻緊緊的鎖了起來,他看著重姒,也不做聲。
半晌,他說道:“我去給你弄點藥,興許還能有點用”,說完便坐到桌上,起筆在紙上寫下了一個方子,拿起來吹了吹,遞給了小女孩。
接著又向應規夏說道:“小伙子,你跟著小梨去藥園子拿藥過來過來。”
他這是故意支開應規夏和小梨……
這般明顯,應規夏不可能察覺不到,果然應規夏依舊還是站在原處,并未離開。
他將應規夏和小梨支開,是有話要單獨對她說,而且這話應是不能讓應規夏和小梨知曉的,甚至連小梨都是不方便知曉的,或者說,不能讓出來他們兩人外的第三者知道。
重姒內心一嘲,無非是因為她身體中的疫毒不藥而愈,連著武功也一塊盡失,可應規夏卻一切如初,讓這個老謀深算的族長對她產生了懷疑。
另一方面,才只見過一面的小梨,對她卻分外的親厚,對她可以說是無條件的信賴,整個人都幾乎白目的依賴著重,而他要對她說的,無非就是試探她的毒是怎么回事,和她對小梨的做法罷了,這兩件事,她早已思慮周全,毫無破綻!
朝應規夏笑了笑:“兄長還是陪小梨一塊去吧,小梨畢竟還小,今兒又是下雨的天氣。”
應規夏遲疑片刻,終還是隨著小梨一起出了門,走去藥園了,他們走后,老者一直也不出聲,重姒也不開口,就這么溫順的坐在床沿。
許久,老者終于開口了:“丫頭,陪爺爺下盤棋吧。”
什么?重姒一愣,卻也很快反應過來,回道:“好。”
“十九路十二”
重姒又是一愣,這老爺子竟是要和她下盲棋……
“十七路九”
“十九路九”
“……”
許久,以是幾百超的交手,勝負已分,重姒朝老者略一俯首,說道:“爺爺承讓了。”
老者似乎嘆了口氣,沉重的開口道:“丫頭,你執念……太深了!”
觀棋而知其人,他的棋步步皆是包容,子子皆有著長者對于晚輩的勸慰,他明明已經探出她并非依舊失明,卻無一絲逼人的氣勢,在棋子之間亦是對她有著幾分對于晚輩的愛護,這是一位值得人尊敬的長者。
重姒起身下床,也不刻意再掩飾什么,伸手從桌子上準確的拿起茶壺,替老者倒了杯水,放置在他的桌前,才開口緩緩說道:“貪、嗔、癡、慢、疑世人皆有,到了我這怎么就成了執念。”
執迷不悟,一念之誤,方為執念。
而她的——是恨!只這一寸的恨,縱是蒼生伏尸百萬流血千里,墮入萬丈泥沼,永世不得超生,也難消!
老者看著重姒,面前的她只就靜靜坐著,又嘆了一口氣,終究也還是沒在多說什么。
之后,兩相無話,一室寂靜。
屋外風雨漸收,還有些許的鵝毛細雨落下,天色也開始漸漸放晴,從屋檐滾下的雨水一滴一滴的落在窗沿,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等了許久,應規夏和小梨終于拿了藥回來,
開門的吱呀聲響起,小梨和應規夏兩人先后就走了進來。
“兄長,小梨?”
“箜姐姐,我們把藥拿回來了,哥哥快去給姐姐煎藥去,小梨來陪姐姐。”
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眼老者,重姒說道:“那就勞煩兄長了。”話中的意思已是默認了小梨的話。
老者也不反駁小梨要留下的意思,單只站起來摸了摸小梨的腦袋,說道:“早些回家,別給人家添麻煩。”說完后,自己就拄著拐杖慢吞吞的走了。
看著老者離去的背影?他是就這么把小梨留下了?一點都不擔心?
“姐姐,再過會雨就停了,剛下完雨肯定有很多魚兒浮在水面,我們待會去河里捉魚烤來吃,好不好?”拽著重姒的手臂,小女孩搖了搖。
重姒掩唇咳了幾下,無奈道朝著小女孩說道:“怕是不行了,姐姐的身體……”
小女孩遺憾的嘟起了嘴,暗暗懊惱,自己怎么把箜姐姐還病著不能受寒給忘了,連忙說道:“沒事沒事,那我下次帶姐姐去看鐘伯伯家的梨園,可漂亮了,每到這個時候,滿園的梨花開的那叫一個漂亮!”
說道一半又猛然想起箜姐姐現在看不見,她這說,不是在戳箜姐姐的痛楚嗎!連忙把剩下的話給噎了回去,懊惱的抓了幾下自己的腦袋,補救般的說道:
“對了對了,在等幾月,就能吃到鮮嫩的梨子了。”說著還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重姒。
“無妨的,你可以折幾支梨花來帶給姐姐聞聞看。”安撫的拍了拍小女孩的頭,重姒笑了笑。
“好!小梨馬上就帶給姐姐看!”似乎是為了補救般,小女孩蹭的站了起來!一溜煙的就跑了出去。
重姒剛想叫住她,話道嘴邊卻已經晚了,小女孩早就跑了出去,不禁被她搞得失笑,無奈的搖了搖頭,真是說走就走,瀟灑的不得了的性格啊,也就由她去了。
可一想起梨花二字……剛剛到了嘴邊的笑意,一下子僵在了臉上。
當年,也是如今日這般驟雨初歇的天氣,彼時三月的春光初現,陽光暖暖的照在人的身上,微風輕拂臉龐。
那天……
“師姐!日麗風清,驟雨初歇的,后山的風景肯定美不勝收,我們去看看吧!”
看了眼像無尾熊一般趴在她肩上的季承歡,擺明了一副若是今天不答應了她,她就一直這么掛在她身上的樣子。
無奈道:“好。”
得了重姒應諾,季承歡立馬就牽了重姒的手,生怕她反悔一般向后山奔去,隱隱連輕功都使了出來。
大雨澆灌過,后山果然風景越發秀麗,漫山遍野的梨花開遍,季承歡牽著重姒往花海深處走去,時不時將突出來的梨花枝椏撥開,看見分外艷麗的梨花,便就摘下攥在手中。
突的,她猛地停下腳步,看了看重姒,就將手上的梨花折下一朵,插在了重姒的發髻上,表情一下子變得不懷好意,那張艷麗的臉上笑的猥瑣至極:“嘿嘿!美人兒!戴上大爺的花,你就是大爺的人了!”
“……”重姒。
見重姒不搭理她,季承歡越發的嘚瑟了,得寸進尺的勾起重姒的下巴:“美人兒!伺候好了本大爺,重重有賞!”
“承歡。”重姒微微皺眉。
“好啦好啦!師姐那么嚴肅做什么!”朝重姒吐了吐舌頭,見好就收,也不在繼續作死,免得真把重姒給惹惱了,就自發的去看旁邊的風景去了。
她兀自玩的開心,一路嘻嘻哈哈的笑個不停,跑累了就原地不動的蹲在梨花樹下,待休息夠了,手中握著一把梨花,仰頭看向重姒說道:
“師姐,你說這滿山的梨花若是變成鮮紅,那該多么美!”
漫山梨花變紅么……確實很美,美得驚心動魄,美得她……終生難忘!
“在我六歲那年,我曾見過白梨變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