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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梧桐

  • 韶華歸夢
  • 白三碗
  • 2777字
  • 2020-11-17 13:08:26

不知不覺地,太陽從西天落下半頭,粼粼光輝如浮金鑲在鱗次櫛比的宮殿琉瓦上,夕陽里一片金黃。

古來詩人總愛吟誦黃昏夕陽之妙,令人神往,可是當我與連溪在偏殿一隅抄經文抄到頭昏眼花、手直哆嗦的時候,再美的景致也成了沒頭沒腦的經文。

連溪一邊碎碎念著一邊抄錄著經書。這套動作從午時被太后逮個正著、罰抄經書起便一直保持得良好。

一只麻雀撲棱著翅膀停在了庭院里梧桐干枯的樹枝上。透過偏殿的窗戶,正巧看到它吱吱喳喳蹦達得歡實。

我留意幾眼,對一旁渾然忘我的連溪說:“大周是不是中了什么邪風,怎么皇族里沒一個端莊淑靜的女兒?看著你越發不矜持,我還真怕你父王責怪是我帶壞了你。”

連溪攤開手,頗為無奈:“阿姊可是皇族長女,理應表率。不過論端莊淑靜,咱們皇族里也不是沒有。你看蘭紹公主,長安不少世家少爺將她視作夢中情人,夸她都是往這四個字夸的……”

我揉著發脹的太陽穴,有些不悅:“好端端說她干什么?”

宮里人盡皆知我與這位端莊淑靜的蘭紹公主仇恨攢了幾輩子,連溪意識到自己大意,悻悻岔開了話頭:“要不我們還是講講在燕國的事罷。”

梧桐樹枝上的麻雀飛走了,我的目光跟隨它許久,才發現它是向北飛去,凋敝的梧桐又變得空落落的。

在燕國棲梧行宮的那年,我十四歲,混亂的記憶中模糊了太多事,卻始終記得一個人。

他那顛倒眾生的絕世模樣,似笑非笑地對我說:“聽聞你是長安人人懼怕的夜叉?燕國沉瞻,幸會昭元公主。”

那年我清醒時只記得自己是位公主有位心儀之人,癔癥發時就一味嚷叫著要去尋一枚羊脂玉的貔貅扳指。沉瞻知曉后竟下令翻遍整座王城,更是貼出告示告知燕國上下,若有知情不報者則要處以死刑。

這些都是后來芝芝告訴我的,我將它們東拼西湊起來,成了一段噩夢般殘破的回憶。

一日午后,沉瞻的侍妾急急趕來,跪在正對著庭外梧桐發呆的我面前,心急如焚地道:“公主,您快快隨賤妾去阻止世子罷!”

“……世子現下正要處死罪人,將他們悉數坑殺。可這些人大多都是國中重臣,不過是沒將為公主尋玉扳指一事辦好而已,世子萬不該如此啊!如今王爺云游留了世子監國,此事若傳到了朝廷,世子定會被皇上怪罪!公主,請您開恩!”

盛夏午后格外郁熱,窗外的梧桐郁郁蔥蔥,遮天蔽日。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在我腳邊不停地磕頭,聒噪的蟬鳴伴隨著她頭顱撞擊烏金地面發出沉重聲響,漸漸地染上血腥。我呆滯的眼神里滿是猩紅。

直到我稀里糊涂被芝芝拉著趕往地牢,卻見沉瞻一襲白衣廣袖立于骯臟的牢獄中,腳下伏尸百萬。

那個凄涼的夜晚,梧桐疏影透過慘白月光投射在他欣長的身上,我怔怔看著他如玉面容笑得如同在哭。

他捏住我的下巴,發狠地說:“高息月,這樣的罪孽會讓我們同下修羅地獄!”

我想象著他當時說出此話時,用手臂死死箍住我的情形。

芝芝說她當時被嚇傻了,只怕世子會活生生勒死我,與我同歸于盡。

可是我到如今仍不知道他是如何喜歡上當年那個瘋癲的我。臨行前我沉浸在大病初愈的喜悅中,感覺自己就快要回到長安見到扳指的主人,滿是期待。反倒忘了問一問他,在我顛倒的十四歲里,是何時對我起了愛慕。

我望著長樂宮里枯敗的梧桐,瞧了一眼聽得津津有味的連溪,將這段徑自省去,卻突然沉默。

腦海里閃現出一個亦真亦幻的畫面。我到燕國初次臆癥發作時,發瘋似的跑到滄亭山后的懸崖,揚言說要跳下去。我獨立于懸崖邊上,狂風大作,一身火紅的羅衫如一團即將熄滅的火焰。

沒有人敢上前阻攔,芝芝被內衛強行拉住,一個勁地痛哭大喊,我的腦子里卻格外空明。

我在無數驚呼中拉著沉瞻一同墜下懸崖,一白一紅兩個身影,如同兩只斷翅的飛鳥。

獵獵風聲,耳旁的話語與心中的聲響重疊,頓時清晰無比。

阿胭,你是故意的。

我像被一道閃電劈中,身子猛然一怔。

腦子里被這道平白掠過的閃電劃出道裂縫,大風呼啦啦往里涌入,一時之間頭疼欲裂。

阿胭,你是故意的。這句話,前幾日我也聽過。

“阿姊,阿姊!你怎么了?”連溪神色慌張地看著一臉痛苦的我,一時間嚇得手足無措。

我艱難地搖頭,咬牙問她:“溪兒,阿胭是誰?”

她被嚇得驚恐無比,忘記了言語,只不停搖頭。

我猛地發狠地扯住她的雙肩,問她:“阿胭是誰?告訴我!她是誰?”

“我……我……”

正當連溪急的幾欲落淚之際,我的背后冷冷響起了尖利而戲謔的聲音——

“阿胭是我。皇姐,你喚我小名作甚?”

一回頭,竟是蘭紹。

我像被人抽空了靈魂,定定地望著蘭紹,她正淺笑著回望我,眼睛里藏著一把匕首。

我漸漸平靜下來,連溪未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神,一臉呆滯。

半晌,我終于冷靜下來:“你來這里做什么?”

她像是聽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不禁笑出聲:“今夜母妃在鳳影臺設宴為梁王與王妃踐行,我本是來請太后一同前往,沒想到撞見了皇姐這般模樣。”語峰一轉,言辭刻薄地問我:“難道當年皇姐落水禁足后,就是這副樣子?”

“你!”連溪被她激怒,正欲開口,被我一手攔下。

見我轉身不再理睬,蘭紹一拂衣袖,頗為得意地走遠。

連溪觀察我半晌,終于忍不住開口:“阿姊……”

我反應過來,連忙問她:“溪兒,方才沒嚇到你罷?”

連溪像受驚后的兔子般,雙眼泛紅:“阿姊剛剛……”

我搖頭安慰道:“沒事,剛剛我是想到一些旁的事情。你沒嚇著就好。”

連溪一臉狐疑望著我,終究沒再問什么。

我一路失神落魄地回到了靈犀宮。

我心神不寧地喚來芝芝,思考良久,終于鄭重問出口:“你老實回答我,是否認識一名喚作‘阿胭’的人?”

芝芝一震,卻跪倒在地,說:“奴婢不知。”

我打量她許久,半晌,揮手道:“你跪著做什么?我宮里的規矩你難道忘了?起來罷。”

芝芝卻沒有聽話起身,俯首不語,不知何故。

我無奈,開口道:“你知道我這些年是如何過的,真真假假連自己都分辨不清,你若不說真話,便沒人敢說了。”

芝芝一聽,半晌,終于顫抖著回答,連身子都在顫抖:“以前……以前奴婢總在公主睡話中聽到‘阿胭’,便留意打探,得知原來……原來蘭紹公主剛誕下時的乳名便是阿胭,后來不知怎的就不用了。公主素來與蘭紹公主存有芥蒂,奴婢實在不敢妄言……”

我聽后一時不知說什么,竟莫名失望。阿胭竟真是蘭紹,但那句話如果是對蘭紹說的,為何我會無端記得?

芝芝見我不語,便靜靜地退下。我坐在椅子上發呆許久,不知怎的煩悶與不安再次涌上心頭。

我正盯著天花板上鎏金飛鳥出神,芝芝卻突然進來,走近我耳邊悄聲言語:“公主,太子妃娘娘有要事相求,就在門外。”

我抬目,十分不解,只道:“讓她進來罷。”

片刻,只見蘅若一襲華服跌跌撞撞地跑來,芝芝見狀趕忙俯身行了一禮,輕輕掩門退下。

我奇怪地看著她,問:“太子妃現在應該在鳳影臺陪宴才對,怎么來了我這里?”

誰知蘅若突然跪倒在我面前,妝容精致的臉龐上滿是焦急:“大公主,你快救救太子吧!”

她這一跪,跪得我既驚又奇,我一下沒緩過神,怔忡的很:“太子妃這是做什么?我斷不可受你跪拜之禮,你先起來罷。”走過去伸手扶她起來,引她在旁邊坐下,問:“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太子怎么了?”

蘅若被我一問,眼眶反而紅了,啜泣了好一會兒,方說:“父皇……父皇要廢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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