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曲曲柔腸碎(一)
- 心愛成灰
- 蘇之茉
- 2284字
- 2020-10-13 00:13:04
二太太有了身子,這夏日又穿得單薄,她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罵道∶“小兔崽子,以后可得跟著姐姐學著點,你瞧姐姐多慈孝。”
若不是聽了先前那番話,清姿定會覺得二太太是個慈愛良善的人,在清姿的印象中女人但凡做了母親都會變得溫和。二太太走到清姿跟前,替她整理衣裙,動作輕柔,好似二太太就是清姿的親生母親,二太太聽下了手上的動作終于還是開了口∶“清姿你明天可要外出辦事?"
清姿佯裝什么都不知道∶“我能有什么事,不過是閑在家里看書罷了。"
“那二娘了就要求你個事了,明天家里要來客人,你爹希望你明天跟著去前廳招呼客人,我們都是些文疏淺陋的人,怕說出來的話叫人笑掉了大牙,這家里也只有你讀的書最多了。”
“爹說的做女兒的又怎么好拒絕呢!”清姿說得風輕云淡,目光卻灼貼在單老爺身上,沒有錯過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
單老爺垂著的左手抖了一下,又轉過身子強裝微笑的拿起托盤里的茶杯,茶杯里的茶水還很燙,單老爺硬生生的喝了下去一口,清姿就跑過去將他手上的茶杯奪了下來,笑著說∶“爹,你怎么像是做了虧心事的。”清姿雖然笑著,單老爺卻心里越發愧疚。清姿卻并未將這事放在心上,她以為再怎樣自己的爹爹也不會真的如此待自己,于是說∶“爹,我先回房了。”
單老爺只覺得母親本來是大戶小姐,甘愿嫁給辛酸窮苦的他,雖然日子只能勉強維度,兩人卻很幸福美滿。直到他發了富開始尋花問柳,婉韻也不哭不鬧,只待在家里照看女兒,清姿十歲那年,婉韻便患了頑疾,吃藥治病這樣維系了一年左右,婉韻還是走了,她彌留之際淚眼婆娑的求他好好照顧女兒,婉韻極少哭,就算是生清姿那日難產她也是強忍住沒掉下一滴淚來。他再怎樣愧疚后悔卻也只能忍住悲苦點頭答應。現如今卻成了這副樣子,百年之后,他哪里還有顏面去見婉韻。
第二天清姿穿了件品月色旗袍,清清爽爽的顏色襯出清姿淡雅的氣質,她沒有將頭發梳起來,而是將齊腰的頭發披散著,又將兩邊額角各挑出一撂頭發辮上辮子交叉在腦后用藍色蕾絲絲帶固定住,清姿倒不怎么喜歡這樣的裝扮,只是她也不能如了二太太的愿,清姿打算消除了二太太的警惕,然后趁著人忙溜出去,清姿倒是要看看二太太力挽狂瀾的能耐。
那位客人的來頭算不小,這整個單府單單為了迎接他就四處布置,四處張燈接彩,不曉得的人還以為是單家招了女婿回來。清姿先躲到花房,這花房里種的全是清姿喜歡的花種,平時也很少有人過來這邊,她見一株嘉德麗亞蘭有些頹敗了就拿過鏟子要給它重新培土,忽然有只手在她眼前晃蕩,清姿以為是平時同她關系密切的仆人,便只是說了句∶“煩著呢,別搗亂子。”
那支手又晃蕩了幾下,清姿有些不悅,抬起頭才發現是名陌生的男子,男子首先開口問∶“你是誰?”
清姿打量男子,他只穿著藏青色長袍,像是古書中寫到的溫文儒雅的公子,清姿自然不能說了自己的身份,這男子該是父親請的客人那邊的,她又不能說自己是婢女,自己穿得這樣光鮮,橫看豎看都不像,于是她硬著頭皮答道∶“我是單家的姨太太。”男子看著清姿莫名的笑了兩聲。
正這時,有穿軍裝的侍從官模樣的人走過來對那男子耳語了幾句,那男子本來笑著的立刻就變了臉色,隨即兩人走到一邊,那男子對那侍從官說話去了,清姿趁著這個空檔悄悄溜開了,她溜到門口避開了幾個多嘴的仆人變出了單府。
清姿在街上溜達了幾圈實在是覺得不安全,又想去陪沈伯母說說話,于是半路改道去了沈家。小巷子還是記憶中的那個樣子,巷口的芝麻茶,臭豆腐,紅酥餅子的味道混雜在一起伴著小販的叫賣聲,這都是十二歲之前的記憶,現今卻任舊清晰如昨日,清姿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她將手觸在石墻上,似乎在感受這些石頭的生命。有位母親坐在石墩上正給蹲在地下的孩子梳頭,只是這樣再平凡不過的場景,卻勾起了清姿的傷心處。從前母親在的時候總會這樣給她梳頭,還總說盼著她出嫁那天親自給她梳妝,可如今,卻只剩了這些折磨人的回憶縈繞著清姿,久久揮散不去。
小巷子里的人似乎都還認得她,她每過一家便有人提及∶“是婉韻姐的女兒吧,都這樣大了呢,你母親還好麼。”清姿不曉得怎樣答復只好說∶“嗯,好著呢。”
當然是好,人去了個無憂愁的地方,不用管顧這凡塵的種種,至少母親不用為了父親的錯行而傷心了。清姿加快了步子,沈伯母也剛從外邊回來,提了個手袋,臉上寫滿了疲倦,沈伯母該是耗了許多的氣力,以至于現在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要倒下去。
清姿上前將沈伯母扶住,沈伯母見是她,心里極是憤懣,用力甩開清姿,罵道∶“還在這里假慈悲做什么,懷毅也快被你害死了,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我們沈家欠你什么了。”沈伯母聲音很大,又帶著哭腔,不一會兒便引來了隔壁左右的鄰居,清姿真正覺得自己成了罪人,有人在勸沈伯母放寬心,有的人在斥責清姿不該來激沈伯母,清姿想走過去替沈伯母擦掉臉上縱橫的淚水,卻被人攔住了,沈伯母啞著嗓子哀求∶“求求你做做好事,我們沈家再也經不起折騰了,你別再來了。”
有站在沈伯母那邊的人附和著說∶“你怎么來了的,你爹不是能耐著把你嫁給一個老軍閥了么,今天就是男方下聘禮的日子,全桐城人都曉得。”
縱使先前偷聽著二太太勸爹將自己嫁出去,卻想著父親素來疼愛自己,總是不會聽信二太太讒言。不料,事實清清楚楚的曝在她面前時卻是如此的不堪。再加上清姿長這樣大頭一次受到排擠,她覺得自己是個不善水的人卻被孤零零的扔到海里,四周的海水不停的沖擊著她,她越想是越掙扎越是下沉。清姿緊緊的咬著唇瓣盡量不準自己流淚。
清姿多多少少都會受些影響,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沈伯母,我先走了。”說罷清姿就轉身走了,她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她像是失群的孤雁,彷徨不知所往,父親將她當做挽回生意的棋子,沈伯母又將她視之為瘟神,所思所想,令清姿的心再也寧靜不得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