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鐘三響,天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后山一片漆黑,連鳥獸也做散,漸漸沒了聲響。
而此刻,所有的和尚們全部集中在佛堂,紅衣“戒”字輩的師叔站在前排,青衣的無良這一輩的小和尚站在后排,領頭的便是器宇軒昂的無情大師兄。
方丈年邁,難得執(zhí)杖挺立在巨大的釋迦摩尼像前面,左邊是渡能師叔祖,右邊是留著長髯的渡戾大師。三人面色凝重,無良隱隱感覺今天寺院有重大的事情發(fā)生。
渡元方丈沖渡能師叔祖點點頭,師叔祖會意,向前一步合掌執(zhí)禮“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眾僧齊聲回應。
師叔祖朗聲道:“今日,眾徒子徒孫中有賢良者將為我寺出山!去清寧市代表我寺學習新知,弘揚佛法,這,是無上的榮譽!”
“轟!”一下子下面炸開了鍋,紛紛左顧右盼,交頭接耳起來。這等事情可不比尋常啊,代表紫陽寺出門,且不說學習什么東西,等哪一天榮歸故里,必在寺院地位顯赫了,甚至就是下一任的住持了。而這么重要的事情理所當然應該交給寺里最杰出的的人!說到這,大家紛紛望向低頭執(zhí)禮,一言不發(fā)的無情大師兄!無情悟禪通靈,武藝高超,怎么選都是非他莫屬!
無良站在倒數第二個,嘴里還叼著無爭剛剛采的一株野草,這是他硬搶來的。一旁剛剛到他大腿高度的無爭也顧不上和自己不靠譜的師兄生悶氣了,急切地問道
“師兄師兄!師祖在說什么呀,快告訴我!告訴我!”
“別吵。”無良踮著腳,側耳使勁的聽,“這個嘛,好像說是什么弘揚佛法啊,什么清寧啊,什么的。”無良對著無爭做個無奈的表情,沒辦法,這寺里就數這難兄難弟輩分低,只能站在最后面。
“清寧?!”無爭一把抱住無良的大腿“這是哪?”
“啥?!清寧!”無良冷汗立馬冒了下來,一想想三天前,自己做拖拉機溜的地方不就是清寧嗎?自己還與丐幫老匹夫私自勾結,還碰了個瓷?!一想到方薏一,無良突然意識到,本來說好的工廠,自己竟然成了不告而別?!一想到方薏一殺人的眼神,無良就無良冒冷汗。還有老實本分的老嚴,以及善良單純的薇薇。
無良想的果然不無道理。
“走了?!”方薏一一大早就負責任的來到工廠看看無良是否還適應,就聽見無良私自逃走的消息。
老猴腫著個臉,歪著脖子唾沫星子亂飛,說無良調戲工廠里的姑娘,多虧了自己奮不顧身的制止了無良這等齷蹉的行為!讓自己身負重傷!可沒關系,誰讓咱是人民的公仆!正義的先鋒!
混蛋!我果然看錯人了。方薏一緊咬銀牙,什么男子漢的!呸,一點都不男人!敢做不敢當,爛泥扶不上墻。下次讓姑奶奶再撞見,見一次打一次!
“啊嚏!”無良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誰啊?大晚上的罵我?!“壞事了!”無良暗道不好,清寧?莫不是那姑娘以為反悔,把昨天下午的事上報方丈,抓我坐牢了吧?!哇呀呀,罪過罪過啊!過年寺院人都沒有今天全,自己傻了吧唧來看熱鬧,說不定過一會兒就是刑場,犯了清規(guī)可是大錯啊!
“師兄,你怎么了?”無爭看師兄面色不對,趕緊問道。
無良一恍惚,趕緊道“沒事沒事!那啥,你先看著,師兄我突然肚子疼,先去個茅房啊!”說完,扭頭就想溜。
渡能大師眼看大家討論的差不多了,扭頭看了看方丈。渡元方丈點點頭,上前一步,穩(wěn)穩(wěn)的叫了個名字
“無良”
無良?!難道是哪個史上最廢的柴——無良?沒有之一!
“嘩”下面一下子就炸開了鍋,每個人都想不到,這等重任怎么會落在無良這個要修為沒修為,要武功沒武功的小和尚身上,人人都沒說,但實際上人人都在說,選無良還不如選我呢?再看看無情大師兄,卻仍舊是一副冰冷虔誠的樣子,不悲不喜,如同一尊石佛。
再找找無良,無良只聽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溜的更快了。
“無良在哪?!”有人叫了聲。
“在這里!”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答道,不用猜就知道是誰了。
“呸!”無良一臉苦逼吐掉嘴里的干草,這小師弟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倒了八輩子的血霉跟他做了隊友!
無良扭頭看著眾目所指的自己,立馬擺上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在眾目睽睽之下慢慢向住持走來。
罪過罪過啊!小僧我不過是偷偷下了山,不用這么大的陣勢吧?這一步步走得越發(fā)的糾結,走到住持面前,卻見住持一臉的微笑,內心不禁打了個轉,難道不是這事兒?
方丈慈愛的撫了下無良的肩,盯著無良的眼睛問道:
“你可愿意?”
“啊?”無良摸摸鼻子,愿意啥?
“你可愿意代表我寺渡訪清寧,弘揚佛法?”方丈耐心的又重復了一遍,語氣和藹,絲毫沒有小家伙沒聽自己講話的慍氣。
出寺?!這不正是無良日思夜想二十多年的愿望嗎?
無良的目光一下子又回到了那個胖和尚戒蚤向他描繪外面的世界的那個晚上。戒蚤圓寂多年,可那個晚上仿佛從沒走遠。自被雷劈以來,那個夢想已經被無良壓的很深很深,甚至他已經說服自己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和尚,可就在毫無準備中,驚喜措手不及,那個沉寂多年的夢想再一次重見天日!
胖和尚說外面有酒有肉,可無良看不見,因為他從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卻更加想去到達。就像黑暗中的人,看見一絲微光卻奮不顧身的前行,即使他不知道光明中是否和黑暗一樣孤獨,只因為那個偏執(zhí)的夢想。
“無良。”方丈厚重的聲音把他從思緒中拉回來。
“是。”無良合掌鞠躬傖俗應道。
“你可愿意?!”
“我,”無良抬頭,面如止水。眼神堅定的盯著方丈透人的眸子
“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