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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行行重行行(上)

光陰荏苒,春去秋來,轉眼便是五載光陰。那一日,蕭昭業在側妃吳氏的服侍下,如往常般用過早膳,乘步輦往皇宮而去。他身著絳紗朝服,峨冠廣袖,寬肩窄腰,玉樹臨風。那褪去柔和的面容多了幾分剛毅的棱角,貌若冠玉,真真是傅粉何郎,擲果潘安。

每天的早朝總是那副樣子,參政數載,蕭昭業早已看透了其中的規則,失了上朝的興致。在早朝中被討論的必是要務,卻也是人盡皆知、曝光過度的事。無論是云淡風輕的提議,還是波譎云詭的爭論,都是老生常談、各為其主。真正的政治在朝堂之下,結黨營私、各自為政,以至于一家茶館、一處府邸中的商討往往比朝堂之上更為精彩,更得要領。

只是——今日的朝堂有了些變數。

大司空義正言辭地將御史中丞彈劾了一番,三派朝臣將將唾沫橫飛地辯論完。

皇座之上的蕭賾徐徐問道,“眾愛卿可還有事啟奏?”

“皇上,老臣有一事啟奏。”

蕭昭業應聲望去。說話的人乃是皇上的胞弟,豫章王蕭嶷。此人儒雅寡言,在蕭賾繼位之后更是盡斂鋒芒、明哲保身,甚少在政事上出頭。他抱病多日,剛返朝堂便要進言,一時間,眾臣紛紛開始審時度勢、察言觀色。

“老臣請求收斂安葬庶人蛸子響之骸。”

此話一出,更是嘩然一片。蕭賾聞言,雙眸閃過一絲異色,仍是嚴肅地望著堂下,沒有說話。

“豫章王此言差矣,”太宰拱手道,“罪人蛸子響罔顧法紀,冒犯天威,死有余辜。今藏尸膏野亦是罪有應得!”

蕭昭業瞇了瞇眼——太宰正是父王蕭長懋的人。

“臣以為,蛸子響于陣前倒戈,迷途知返,并非十惡不赦。豫章王此請合情合理。”

“蛸子響畏懼天威,臨陣脫逃,何談悔過之意?”

“白服乞見,扁舟入京,這豈非自愿投降?”

“非也非也。此乃疑兵之計。”

??

蕭昭業的目光掃過堂上慷慨陳詞的朝臣們,嘴唇一抿,轉而望向高高在上的皇祖父。蕭賾只是冷冷地審視著涇渭分明的兩派討論,看不出喜怒的臉龐將內心的態度完好地封存。

“陛下!”蕭嶷的高呼響起,蓋過了周遭瑣碎的爭論,“老臣年邁,常常念及往日天倫。罪兒忤逆,然事因法往,情以恩留。子響悔過之意尤甚,歸罪司戮,并非不可饒恕。還望陛下開恩赦罪!”

蕭賾袖袍內手指微動,他抬抬眼,緩緩道:“蛸子響罪名昭昭,何必多議?”

此言一出,朝堂上寂然一片,唯有蕭嶷神色一僵,匆匆拱手:“陛下??”

“今日便議及此罷。退朝!”蕭賾淡淡地說道。

蕭嶷一怔,終是將話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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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郡王,南郡王留步!”

散了早朝,蕭昭業隨朝臣走出宮殿,在石階處被一宦官攔了下來,他轉頭看去,認出來人乃是侍奉皇上的趙有德,趙公公。

“公公可有何事?”

“王爺,皇上召您覲見。”

“哦?皇爺爺找我?”蕭昭業稍稍揣度,心中已有了計較,笑道,“那便快些領我去罷!”

趙有德并未如往常般,將蕭昭業領到御書房見駕,而是在宮殿間繞行,最后進了華林園。彼時,皇上一襲龍紋黃袍,立于湖畔,留下的是一個高大偉岸的背影。見狀,趙公公知趣地退下。

蕭昭業上前跪拜:“皇爺爺,孫兒給您請安。”

蕭賾并未轉身,只是沉聲道:“昭業,你過來。”

蕭昭業走到皇上身后一步站定。

“瞧見這滿園春色了嗎?萬物復蘇,生機勃勃??多好啊!”蕭賾輕嘆了一口氣,“陪寡人走走罷。”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在這如畫般的園林小徑中徐徐走著。蕭賾年已半百,須發灰白,但氣宇軒昂,不怒自威。途中,他向蕭昭業問著些不打緊的家務瑣事,蕭昭業一一恭敬地答了。

二人行至林木茂密之處,突然間,一道黑影從空中掠過。蕭昭業一驚,搶身攔在蕭賾前面,待定睛看時,才發現那是一只猿猴,從枝杈間跳下,蹲坐在石階上。遠遠跟在后面的一干仆從見狀,忙疾步趕了上來,齊齊弓著腰。

“圣上可有受驚?”當先的趙有德急忙問道。

“不妨事。”蕭賾淡淡回道。

那只猿猴見來人甚眾,一時慌了神,跌跌撞撞地往遠處走,同時發出悲鳴之聲。

蕭賾皺了皺眉,問:“此物何故大發哀號之音?”

“這??”趙公公不知該如何回答。

“傳華林園管事。”

皇上竟然對一只猿猴的哀鳴尋根究底,雖是莫名其妙,但趙有德不敢怠慢,連忙命人尋來了園林總管。

“稟皇上,前幾日,這只猿猴的幼子自樹上墜落身亡。臣猜想,因著這緣故,它才悲號不止、行為怪異,沖撞了圣威。”

聞言,蕭賾身形一滯,一向波瀾不驚的眸色終是晃了晃。他慢慢地勾起嘴角,輕聲嘆道:“萬物皆有情,獨寡人無傷乎?”

一干人等聞言皆是大驚失色,趙有德帶頭,齊齊跪在地上,“陛下??”

蕭賾恍若未聞,繼續喃喃吟道:“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蕭昭業揮揮手,示意仆從退下,轉而近前道:“皇爺爺可是思念四叔了?”

“四叔?”蕭賾銳利的目光掃過蕭昭業堅定的面容,輕聲笑道,“是了。世人只當他是罪人蛸子響,難為你,竟不顧禮法,仍稱他一聲‘四叔’。”

蕭昭業忖度時機已成,遂拱手言道:“孫兒以為,此案應有冤情!”

“冤情?今日朝堂之上有說他罪大惡極的,有乞求網開一面的,卻沒有為他鳴冤的。你且說來。”

“孫兒請罪!”蕭昭業急急跪下。

“哦?何罪?”

“知情不報,欺君罔上之罪。”仿佛不知道那八個字的分量似的,蕭昭業一字一頓地說道。

“皇爺爺可還記得早先南郡王府送進宮的新年獻禮?一尊木藏石雕。”蕭昭業跪在地上,抬首說著。

蕭賾略略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木雕呈上后,孫兒的侍妾吳氏日夜惶惶、舉止有異。在孫兒的逼問下,吳氏終是坦白交代。原來,荊州事發后,四叔自知有罪,曾密寫一帕絕命書,交付四嬸。因吳氏與四嬸有舊,輾轉收到此書,受托上呈圣聽。無知婦人念及閨房情誼,又畏懼圣威,故而懷有僥幸之心,私自將絹帕藏于木雕夾縫之間。”

他頓了頓,見蕭賾面上并無半分怒氣,接著說道,“吳氏無狀,愚昧妄為,孫兒得知此事后,已然處罰于她。因未曾親見那封手書,且四叔一事已然定案,故孫兒不敢重提舊事,徒惹皇爺爺不快。但今日朝臣既明議此案,皇爺爺亦有感于懷,孫兒豈敢再瞞?故孫兒大膽揣度,此案尚有隱情。”

話音落下了半晌,蕭賾方緩緩道:“絕命書??既是絕命之書,焉能置若罔聞??”

“孫兒知罪!求皇爺爺責罰!”

“那女子不宜再留在你身邊了。”

蕭昭業一愣,隨即應道:“是。”

蕭賾慢慢向前踱了幾步,忽又轉身,“隨朕來。”

蕭昭業站起身,拂了拂袍上的塵土,跟在皇上身后。他的嘴角滑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雖是兵行險招,但至少勝利在望了。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顧返。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行行重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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