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佳人心機(二)
- 錦香賦
- 19蘇沐
- 2549字
- 2020-11-17 12:46:15
柳舒心倚在門欄邊,臉色蒼白。見我回來,露出了一絲勉強的微笑。單薄的紗衣顯得整個人都弱不經風瘦骨嶙峋。
記得曾經宮人們都說,柳美人是花仙轉世,不僅姿容研麗,而且吐氣若蘭芳香四溢。得病后,她便日漸憔悴下去。蘭香變成了藥澀,皇上很久都未踏入蓉香園一步了,新帝登基不過三年,柳舒心是第一屆入宮的秀女,當時盛寵不衰,但風光只有半年。
“怎樣?可是辦妥了?”她問道。
“暫不得知,戒心是肯定有的。”我扶她進屋,雖然天氣不熱,但是若是著了風,就真的印證麗嬪那句話——時日不多了。“十香素蕊,你何時給我?”
柳舒心緩緩的咽下一口藥,道:“等麗嬪的事辦好,我定會給你。”過了半晌,她又抓住我的手,言辭懇切:“素錦,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你是我的妹妹,我是你的姐姐,你忍心看著姐姐這么痛苦嗎?”
我覺得可笑,當年奚落我嫁禍我的時候,怎么沒有想起,我也是她柳舒心的妹妹。
“我知道,你好好休息。”
她這才放心,轉身回到床榻上去。
柳舒心是名正言順的柳府千金,我不過是個小妾帶來的拖油瓶,我們是青樓的出來的人,在她們眼里,娘親不是戲子就是婊/子,而我,是她的女兒,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一直在忍,無論是柳府的欺凌還是被挑斷手筋趕出家門的恥辱,我從來沒有想過報復。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想讓他們每個人,都不得好死!
銅鏡中的容顏恐怖,交疊錯亂的燒痕爬滿了整個左頰。
伸出左手擋住傷痕,銅鏡之中又是另外一個模樣。
誰能想到,現在宮中的阿丑,是當年被右相看中要推選入東宮為太子側妃的人選?
只可惜,一場大火毀了一切。
不知道為什么那日我睡得特別沉,大火毀掉了左臉,疤痕爬滿了臉頰,父親說過會找出真兇,但最終卻不了了之。
柳舒心代我入了宮,那時候太子已經變成新皇,自此,天下皆知,柳府有天仙,名喚柳舒心,貌丑若無鹽,則為柳素錦。
人與人之間命運的距離就這樣被拉開了,她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而我,是做打雜被戲耍的阿丑。
以前,我一直在想當初的大火究竟是誰所為,然而現在,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柳舒心手中的十香素蕊是世代為醫的柳家用十年時間的時間培育出的毒藥,也是我最后的籌碼。至于她與麗嬪之間的爭斗我雖然不屑參與。
但也明白后宮爭斗誰狠誰生,只有她們兩敗俱傷的時候才是我贏的時候。
柳舒心雖然每日都在喝藥,始終不見好,開始懷疑有人在藥里做了手腳,后來才得知,太醫院也只是開了幾副不痛不癢的藥方,無法根治病情,畢竟她只是個失寵的美人,沒有人愿意為她這樣沒有利用價值的人盡心盡力。
有時我去領藥,也都是別人剩下的的,日子過得拮據。
她當年也是經過三次篩選留下的,心高氣傲受不得怠慢,氣於心中,病自然不會好。
今日外面又開始下雨,柳舒心睡下,我坐在鏡前梳洗,左頰上被燒傷的痕跡依舊明顯,空余一對秋水盈盈的眸子。
或許我該感謝那場大火,有了缺陷才得以自宮中保命,美麗的容顏是榮耀,是資本,雖然能讓人一眼發現卻也能輕易招來禍端。就像柳舒心,不過空有一副好皮囊罷了。
她有美名——花仙轉世,最終還不是只得了美人之位,妃位原是輪不到她的。
“素錦姑娘在嗎?”尖細嗓音的公公挑起簾子,瞇著眼打量。“麗嬪娘娘請您過去一趟,移步吧?”
“有勞公公了。”我隨意別了支銀簪帶上百花釀離開。
一路上穿過亭臺樓閣,偶爾有幾個姿容明麗的宮女,穿著素凈別致的衣服,精心施了粉黛妝容,或唱歌或采蓮,想來不過是希望把路過的皇上吸引過來罷了。
伊菊宮內燃著名貴的沉香,只是這木質香氣卻有些濃重,感覺有些地方不對,又說不出錯在哪里。
麗嬪顯然近來氣色不好,愁鎖眉間,即使精心梳過的百花髻別有韻味也不如從前那般明艷。
“本宮最近心悶得很,太醫又說無礙,只是這胃口還是沒有,你可有什么法子?”
“奴婢不才,愿為娘娘效勞。”
再一次走進后廚,案板上都是各色美味佳肴,尤其是那道蓮子雞湯,色澤鮮亮,氣味清新,麗嬪卻原封不動的退回,難免讓人生疑,即便是害喜也不可能兩日動不了筷吧?
慕含掀開簾來,緋紅的對襟紗裙襯得肌膚雪白,雖然是炎炎夏日,但在她身上,這火紅色卻讓人眼前一亮
“素錦,皇上對娘娘好溫柔啊。”她無不神往的表情真真切切映在我眼中。
“你該不會動心了吧?”我去笑道,隨手拿來糯粉。
“你!你瞎說什么。”她臉上一紅,嬌羞萬分,“別被娘娘聽到了,不然我就沒命了。”
慕含的反應我猜出了一二,這些進宮的日子她肯定是對皇上有意了,聽說新帝今年才二十有四,正是風華正茂之時,只是不知道這種事情對于慕含來說究竟是好是壞。
忽然記起剛進宮時,我打碎了福喜宮的玉瓶,按例,杖責二十。但慕含卻替我扛下了罪名。直到現在,天寒時,她身上被打過的地方都會泛疼。我不是薄情之人,但也不愿意欠別人人情,不管她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罷,我或許都該幫她一把,還了這個人情。
想著想著,碎冰圓子就已經成功,我參了些桂花,滴上一滴百花釀,花味更重,完全遮蓋了原有的淡淡的酒氣,如果沒記錯的話,有孕之人忌辣忌酒,只是沒有人能嘗得出這里頭的酒味了。
走到宮殿外,我拉過慕含,問道:“你想不想見皇上?”
“啊?”她啞然。
“你聽好了,今日天一黑,你就換上那件繡了月季的紗衣出來,我在荷花池邊等你。”
她似乎聽出了我的意思,道:“皇上曾說過,最喜歡淺清素色,最不喜歡女子穿粉色衣服。”
“這本來就是一場賭局,你要的不是合他的意思,而是引起他的注意。你若想去就去,我不會強求,你放心,我不會害你。”我拉著她的手,直到她眼中的疑惑消散。
“我相信你。”
……
傍晚,微風吹拂。
慕含正望著半開的粉荷出神,月光下的纖弱身影美輪美奐,耳際的白色茉莉更是襯得她如月宮下凡的仙子一般。我聽小莫子說皇上今晚要去皇后那邊,必定經過夏媛園,特地花了些銀子請走了園子里的“閑雜人等”。
一伙龐大的隊伍漸漸接近,慕含還在發呆,偶爾伸手觸碰粉荷。隊伍停了下來,一個挺拔的身影走近,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模樣卻已然知道接下來的結局。
我做完了該做的事,也該回去了。
轉身,一個極快的黑影在假山后面閃過,留下濃重的血腥味。我心中一緊,快步跟上前去。路過蕭索的梅花園,一無所獲。正要返回時,一股強大的力量拉住我,有人捂住了我的嘴。血腥氣與奇異的淡淡藥香混合成了極其復雜的氣息。我可以感覺到那人骨節分明的手指,虎口處的薄繭磨得臉頰發熱。我不安的瞪大了眼睛。
“別動。”低沉迷離的嗓音。略帶壓抑疼痛的沙啞。
我停止了掙扎,很顯然,這個人受傷了,說不定他不一定能夠壓制的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