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風煙離從睡夢中幽幽轉醒,睜眼,入目的卻是熟悉的煙青色床幔。
“這……是我的房間?”風煙離眉頭微蹙。
她明明記得昨夜她似乎是在樹上睡著了,一覺醒來怎么會在房間里呢?
“槿秋!”風煙離揉了揉有些暈眩的眉心,開口喚道。
“小姐,起了嗎。”槿秋推門而入,“我先服侍小姐梳洗吧。”
“且慢,我問你,昨晚我是怎么回來的,你可看到有什么人進入我的房間?”風煙離神色有些凝重。
“沒有啊,昨日小姐進了前堂時不是囑咐我先回煙雨軒嗎?”槿秋頓了頓,似是又仔細回憶了一遍,說道:
“到了暮時卻未見小姐歸來,我便去前堂詢問,得知小姐早些時候就離開了,四下里尋小姐不至,我無耐回了煙雨軒,入房卻見小姐好端端地躺在床榻之上,氣息平穩,卻是睡熟了。”槿秋容色莊重,并無半分隱瞞。
聞言,風煙離卻是沉默了半響。她的記憶不可能有差錯,但究竟是誰將她送回房間的呢?槿秋心思嚴謹,連她都未察覺有人來過的痕跡,足以說明此人武功不弱,甚至說很強。
但那人這般做又有什么目的呢?風煙離隱隱感到有一張大網正在向她張開,可她卻毫無頭緒,這樣無掌控的感覺令她感到不安。
“小姐,是發生什么事了嗎?”槿秋見風煙離容色凝重,有些擔心地問道。
“無礙,你去準備一下,今日我打算去皇宮一趟。”終歸那人對她并沒有什么惡意的舉動,與其無意義地煩惱倒不如好好應付當下的事。
“是,小姐。”槿秋應聲而退。
風煙離款步走到窗欞前,凝神向外看去,天空清亮,樹梢草葉間仍依稀可見冷的白露,瑩亮剔透,有微涼的風輕拂過眉間發梢,帶著初晨獨有的清爽,令人心神一振
心頭的積云仿佛隨風輕散,唇角上揚,卻是勾起了一抹會心的笑容,原本冷若冰封的臉恍若春暖冰消,方顯出了少女特有的明媚嬌俏。
無論隱匿在暗處的究竟是什么,它遲早都要來不是么,她又何必做此無謂的憂思,要來,她接著便是了。
許是一時疏忽,風煙離未注意到,不遠處高大的梧桐樹上,玄衣銀面的男子倚在粗壯的樹干上,一雙深邃如海的眸子透過枝葉的層層掩映,投注在她的身上,一刻未離,眸光中卻是滿滿的寵溺與深情。
微風輕拂過葉梢,吹動著樹葉沙沙作響,風煙離含笑抬眸,只見得遠處枝葉輕搖,有不知名的鳥兒停落枝頭,叫聲清亮。
那些隱于暗處的深情,從來不曾為人知曉,卻依舊熾烈如火,而痛苦的,也只是一人。
這世間萬般癡情,皆是結果不可預知的豪賭,羸了輸了的,都不過是一顆真心罷了。
然而,即使早已知曉了結局不過是無妄的離殤,卻仍有那么多的癡情之人,心甘情愿將一身血肉、一腔真情,全都付與。
無怨,亦無悔。
風煙離的母親藍心,是尚書府的二小姐,大小姐藍月便是當今的皇后。兩姐妹未出閣時據傳關系十分親密,在藍心死后對風煙離亦頗多照拂。
想必若不是有藍月,她也不能在丞相府還算平安地長到這么大吧。
風煙離坐在前往皇宮的馬車之內,眼瞼低垂著,心中竟涌起一股莫名的哀戚。
記憶中那個總愛著水藍色衣杉的女子,黛眉墨發,一雙如秋水般的眸子總是溫柔地看向她。
午夜夢回,她每每看見她的溫柔淺笑,喚著:“煙兒……”
“小姐,皇宮到了。”槿秋清泠的聲音傳來,風煙離一怔,將思緒攏回,下車緩步向皇后所居鳳儀宮走去。
鳳儀宮,正殿。
高座之上,容色殊麗的女子一襲大紅寬袖的宮裝,胸襟前是金線繡的極艷冶的牡丹,與母親相似的眉目間流轉的的卻是別樣的嫵媚。卻是好個絕麗的女子。
“臣女風煙離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萬福。”少女的聲音清然如山間泉水,一身素簡的淡綠色煙羅長裙,愈發襯得冰肌玉骨,眉目如畫。
“煙兒來了嗎,快上前讓姨母好好看看,許久不來可是不喜歡姨母了嗎?”女子含笑,言語間是說不出的親切。
風煙離心中一暖,順從地上前,頗為親呢地捥住了女子的臂彎,嬌嗔道:“哪有,只是煙兒近來身子不是大好,想著來見姨母又怕把病氣沾染給了姨母,這不剛好些就來看姨母了嗎。”
“咦,煙兒身子不適嗎,怎么不和姨母說一聲呢,這風相也是,連自己的女兒都照顧不好么。”藍月臉上頗有些責怪之色,似是對風澤有些不滿。
“這不能怪父親,煙兒原本底子就弱,況且父親是一國丞相,事務本就繁多,煙兒又怎好讓他再為家事憂心呢。”卻不是風煙離對風澤有多親近,只是她不想因為她的事令藍月與風澤鬧僵,畢竟風澤是祁荒的丞相,又為皇帝所倚重。
帝王心最是難測,縱然藍月生了言逸清這個太子,也不能保證她的皇后之位就無可捍動,當下風澤的支持卻是必要的。
“你呀,總是這樣懂事的讓人心疼。”藍月憐愛地說道。
“娘娘,乾陵殿傳來消息,說是讓煙離小姐過去一趟呢。”正當風煙離與藍月相談甚歡時,一個宮婢卻匆忙跑進來,附在藍月耳邊說道。
聞言,藍月心下頗有些詫異,有些憂心地說道:“皇上讓你去乾陵殿一趟呢,卻不知有什么事要對你說,不過煙兒別擔心,還有姨母在呢。”
風煙離心下一驚,言陵單獨召見她卻是想要對她說什么呢?不知為何,心下卻是隱約有些不好的預感。
“既然如此,那煙離就先過去了,姨母不必擔心,想必皇上尋煙離也沒什么大事。”風煙離寬慰道。皇命不可違,現下也只能去見一次言陵了。
也許命運的大網早在每個人降生的那一刻便已張開,而人總是一點一點地走近它,卻毫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