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又是懇請又是追捧的話,竟讓趙王不知該如何回答。
按說,一個普通平民是不能隨意進出王宮的。可人家燕王子又提出了這種的要求。若是不應,顯得他們趙國太不知禮數,不懂待客之道。可若是應了,一介平民,而且還是幽門中人,總讓人覺得不舒服。
“此事他可做不得主,人家痕妝姑娘可不是什么人想見便能見的。”
獨孤焱搶先回答。
莊琉森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兩人相視笑了笑。
這個問題,不僅讓趙王為難,更讓莊琉森為難。
王宮這個地方,連他都要有旨意才能進來,又豈是他同意了,痕妝便能進來的地方?
趙王一聽這話,臉上微微一喜,心中只期盼那個叫痕妝的女子識些趣,拒絕了才好,嘴里便說道:
“既如此,你們便去吧。”
意思便是只要你們能把人請來,我就同意讓她進宮。
莊琉森早就急得熱火朝天了,趙王這句話無疑如同一條特赦令一般。
剛出口,莊琉森只匆匆行了一禮,便急匆匆地帶著三子出了宮,徑直朝柳絮巷趕了去。
柳絮巷內,因為靈音閣中不時傳來的慘叫聲和接連而至的大火,本應該熱鬧非凡的夜晚,看上去卻一片慘敗頹然。
其他幽門都關了門,那些女子一個個躲在房間里,捂著耳朵,拿被子裹著,嚇得顫顫巍巍的,不敢有太大的動作,生怕下一個遭到殺手的,便是自己。
那些人已經離去,痕妝看了看躲在地道里逃生出來的一眾人,說道:
“你們帶石巖去連山,留下冰兒一人就好,去吧。”
石巖身上的傷雖然已經敷了藥,那些人卻畢竟是下了狠手的,這會兒還是覺得全身疼痛不已。
他咬咬牙,硬挺著,缺又突然聽見痕妝要把他送走,趕緊開口問道:
“主人,我……”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痕妝打斷了。痕妝微微一笑,那笑容卻透著如寒冬臘月般的冷意。
她從上到下看了石巖一番,看得石巖害羞地低下了頭,雙頰通紅,她這才收回視線,說道:
“以你現在的能力,留下來,只會是負擔。我看好你的潛力,所以,你只有一年的時間去磨練,如果到時候還是不合格,那就是我痕妝瞎了眼,看錯了人。”
痕妝的第一句話,聽在石巖的耳中,無疑如同一記驚雷瞬間在平地上炸響。想起下午時的無力,這么多年來,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無能。
“是!”
干脆利落的答案,痕妝欣慰一笑。
“主人,還是把謹言、慎語兩人留下來吧。他們兩人辦事妥帖,只有冰兒一個人,若是跑個腿什么的,她一個人也照料不過來的。”
為首的女子建議道。
等莊琉森和獨孤焱匆匆趕來的時候,便只見痕妝、冰兒兩人正在靈音閣門口站著,看著漫天的火光,主仆兩人卻好像在欣賞一場煙火一般,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
“姐姐,出來了!”
突然,冰兒指著門口,便興奮地對痕妝說道。
痕妝的臉上也終于現出了一絲喜氣。剛到的三人疑惑,也朝著冰兒所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只見茫茫火海中,謹言慎語二人,每人背上都背著一名女子,躲閃著不時落下的橫木,向外沖來。
幾人的面色都是一片凝重,看著這樣的情景,竟是比自己在火場里還要緊張不安。
終于,在眾人的視線中,兩人終于沖了出來。將背上的兩人放下,謹言惋惜道:
“這是僅剩下的兩人,只怕也……”
話未說完,只聽慎言說道:
“已經去了。”
聲音那么平靜,卻讓人覺得一陣心痛。
明明白天還一起調笑,一起打鬧的姐妹,這會兒卻已是天人永隔了。
痕妝愣了愣,似乎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看看地上的兩具尸體,心里卻充滿了仇恨。
今日的事,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干的。這件事情,她絕不會善罷甘休!
“謹言慎語,你們辛苦一下,把幫她們找個好地方,葬了吧,多燒些紙錢,一生身不由己,希望在那邊,她們不必再為生活所困。”
嘆息一聲,痕妝轉頭看看空蕩蕩的柳絮巷,心中感慨萬千。
遙望著巷道黑暗的盡頭,以往這個時候本應是燈火輝煌的街巷,今晚除了星月,只有身邊這場無情的大火,照亮著這小小的空間。
“痕妝,別難過了,先去我那里住吧?”
莊琉森張了張嘴,想安慰一下痕妝,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一求稍微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謝謝,別擔心,我沒事,我還不想死,閻王爺怕我鬧地府,暫時還不敢收我。”
痕妝對莊琉森微微一笑,繼續道,“只是,能不能幫我個忙?我想進宮。”
“進宮?”
莊琉森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喃喃出這兩字,眼睛一直盯著痕妝,再不知道說什么。
他不明白,這種時候,為什么痕妝會突然提出來要進宮。
獨孤焱卻已是一片了然,率先說道:
“燕使聽聞你的琴藝,所以讓我們問問你,愿不愿意入宮去演奏一曲。只是,之后的事情,就得靠你自己了。能不能留下,留下后要如何做,做完之后如何全身而退,這些都得細細琢磨,再三預演。而且,一旦進去,便沒有后悔的機會了。所以,希望你想清楚。”
“我既然決定了,便決沒有后悔之說。”
痕妝堅定地看著獨孤焱。
先前,她因他的一句“還不想死”所觸動,這一刻,他也因為那樣堅定的一句“還不想死”動了惻隱,想要幫她。
莊琉森始終不太明白這兩人到底在說什么,在進宮的馬車上,便又提起了這個問題。
痕妝此刻情緒有些低落,不想回答任何問題,那么這個任務自然而然地便落在了獨孤焱的身上。
獨孤焱并沒有正面回答莊琉森這一問題,而是反問道:
“此刻,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莊琉森毫不猶豫地回答:“自然讓劉俾償命!”
“劉氏父子如今的地位如何?”
“很穩固,不然也不可能當街踩死人,還可以那樣囂張跋扈!”
莊琉森恨恨地回答,隱隱似乎還能聽見咬牙切齒的聲音。
“那為什么他們的地位可以那么穩固?”
“世襲的爵位,不過是仗著祖宗的蔭庇罷了!”
獨孤焱又繼續引導:“除了這個呢?”
“那也是仗著……”
莊琉森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震驚得看著痕妝。
“所以,要想做那件事,非如此不可。”
獨孤焱最后說了一句,以表示對莊琉森猜測的肯定。
將冰兒在侯府門前放下,莊琉森吩咐三子悉心照顧,便親自駕著車去了王宮。
因為痕妝身上的衣物有些臟亂,便從西華門而進,去了西苑。
侯府里如今只有莊琉森一位主子,自然沒有女子的衣服。獨孤焱卻適時說,他那里恰好有一件,是別人才送的。
一行人進了西苑,獨孤焱翻找出那件衣服來,遞給痕妝。他和莊琉森兩人,便站在門外等候。
未幾,痕妝便換好了衣服出了門。
兩雙眼睛直楞楞地盯著痕妝看著,一動不動,好像魂魄被人吸走了似的。
痕妝也不理會,三人徑直來到了亦樂殿。
殿內依舊燈火輝煌,絲竹管弦之樂靡靡清清,觥籌交錯,竟是談笑風生。
跟在莊琉森和獨孤焱的身后,痕妝卻依舊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
紗織長裙,又是那么仙氣的白色。女子明眸皓齒,墨發陳樸,肌如陽春白雪,膚若露華凝脂。薄唇微張,面若桃花之嬌,眉似遠山之黛,身姿裊裊婷婷,越看越讓人不由心神蕩漾,驚為天人。
莊琉森和獨孤焱二人已經深切體驗過這樣的感受,這會兒看著眾人癡癡呆呆的模樣,也覺得好笑。
“云漪瀾!”
人群中,不知誰率先開了口,繼而便引起了一片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