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卿坐。”
這時,其余眾人才紛紛落了坐,一個個恭恭敬敬,正襟危坐,哪里還有剛才的歡笑和自在。
“燕使遠道而來,我趙國子民不甚歡喜,孤王敬各位燕使一杯。”
趙王舉起一杯酒,朝燕使的方向舉了舉。
燕使也客套著:“多謝趙王。”
一番無關痛癢的寒暄后,歌舞起,眾人也都稍微放松了些。
這頭,獨孤焱從頭到尾都在低頭飲酒,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同他沒有半點關系。
“老七,本王子可是死皮賴臉的才能跟著使團來趙國的,你就這么不待見本王子嗎?好歹我也是你兄長,怎么著也給我點兒面子嘛!”
這聲音,這語氣,獨孤焱猛地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張笑得相當欠扁的臉,震驚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獨孤焱剛有所反應,卻脫口而出這么一句。那人很是受傷,眼睛瞪得老大,似乎被獨孤焱的話氣到了:
“什么從哪里冒出來的?本王子可是堂堂正正從那門里走進來的!這才幾年沒見,怎么變得這么呆啊?”
“四哥……”
獨孤焱的情緒終于平緩了些,看著眼前這個近乎突然降臨的男子,心里翻上轉下,一時間五味雜陳,說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樣的心情。
這個人,是他在那個地方唯一惦念的人,是他的四哥,獨孤淼。
“還有四嫂。”
在獨孤淼旁邊坐著的人突然轉過頭來,笑著看著獨孤焱。又轉頭同獨孤淼對視一眼,眼中滿是柔情。
“四嫂?”
獨孤焱看看獨孤淼,又看看那個男子裝扮的人,細細打量一番,卻還是沒能看出這個人哪里像女子。
難道這個四嫂是男的?!
走了這樣的認知,獨孤焱的目光也變得奇怪起來。他看看獨孤淼,又看看那名男子,有些不敢相信。
他雖然沒有將自己的疑惑說出來,獨孤淼卻也猜到了他這一系列表情變化所代表的意思。正要開口解釋,卻見一個小廝悄悄地走了過來。
那小廝走到獨孤焱身邊蹲下,獨孤焱疑惑地看著突然出現的三子,問道:
“你怎么進宮了?外面安排好了?”
劉俾進了宮,雖然沒有被向杰帶走,卻也代表他無法騷擾痕妝了。可這會兒才來回說一切都妥當了,似乎有些晚了吧?
三子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湊到獨孤焱耳畔低聲道:
“靈音閣出事了,有些嚴重,痕妝姑娘還在那里,公子讓我問問您,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靈音閣出事了?
抬頭看向莊琉森,發現他也在看著自己,一臉凝重,便點了點頭,起身,悄然向外走。
今天這種時候,三子自然知道重要性。可還是進了宮來,說明這事一定小不了。
獨孤焱和莊琉森兩人參加王宮宴會,從來就沒有真正等到宴會結束才離開的時候,今日要走,自然也沒有人多問,只是淡淡看上一眼,便都繼續自顧飲起酒來。
可今日是這么重要的日子,而且,還是個這么好的機遇。有人當做沒有看見,不加理會,就有人非要抓住些什么把柄,大加撻伐,以解心頭之恨。
“莊公子這是要去哪里啊,這么著急?”
劉俾突然大聲嚷嚷了起來,引來眾人的注意。
劉實轉頭看看兒子,瞪了他一眼,給莊琉森陪著笑,卻也已無法挽留自家兒子的過錯,只能暗自責怪自己今日不該心軟,帶了這個不爭氣的兒子。
劉俾打定主意莊琉森不好在這么多人面前說他要去的是那個地方,已經想好了一攤子的話,只等著莊琉森信口胡編些話來搪塞。
以往,趙王就算看見這兩人離開,也從來都不予以理會的。這兩個人的性情,整個邯鄲城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他們最是受不了這種氣氛,他也不強求。
可今天,有人提了,他也不好再裝作沒有看見了。
高無庸沖著樂師和舞女們打了個手勢,歌舞便停了下來。
“琉森,世子,你們兩人這是要去哪里啊?”
世子?
這個稱呼一出,劉俾也是震驚了一下。看看在莊琉森身側站著的男子,這才意識到那人竟是燕世子。
“我們倆啊,自然是去靈音閣了。聽說靈音閣里去了些歹人,一通燒殺,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聽得到痕妝姑娘的琴音,所以趕緊去看看,看能不能有幸,最后聽一次。”
這話說得,似乎還透著幾分嘲諷和怨憤。
劉俾沒想到莊琉森居然會那么坦然的承認自己經常去柳絮巷,而且說的那么自然,好像那根本就是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琉森,這話可不能胡說。邯鄲城里還有王城禁衛軍,怎么可能會出這種事情?”
趙王的語氣充滿威嚴。此刻,燕國使者還在,在邯鄲城里就發生這樣的事情,而且還要燕世子去解決,這不是當著別人的面打他的臉嗎?!
“有王城禁衛軍又如何?今日青天白日,劉爵公子縱馬行兇,當街踩死一個孩子,卻還威脅眾人,大言不慚,說什么在這邯鄲城,他便是王法。臣是在路上被人群阻了馬車才知道的,那孩子的血都快干了。可想,在臣到之前,已經有多長時間了。可是,哪里見到了王城禁衛軍影子?若不是臣派人去請,恐怕連邯鄲府尹向大人,都未必敢去呢!這會兒,又是夜深人靜,敢在柳絮巷最熱鬧的時候上門,還是靈音閣這樣的地方,行兇者只怕也有些背景。痕妝姑娘是臣的朋友,臣不能看著朋友有難,而無動于衷,請陛下見諒。”
如此長的一番話,趙王越聽,臉色越是難看。眼睛巡視過殿內眾人,最終落在劉實父子身上,滿腔的怒火,恨不得立刻拿把刀子,殺了他們父子二人。
劉實聽著這話,心里也知道,這樣的事情他兒子是干得出來的,又轉頭看看兒子,見他臉色也已經變了些,心中憤恨不已。
“莊公子可不能這么無憑無據地就下這么一番定論,這對下官不公平。人命關天,莊公子可不能因為你我有些仇怨,就將這么大的罪名叩到下官的頭上。”
劉俾沒想到莊琉森會突然在這種時候提到這件事情,不過很快卻又恢復了平靜,心中暗喜,幸好自己有所準備,面上卻不動聲色,完全一副抵死不承認的樣子。
“本是為王子一行接風洗塵,卻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讓王子見笑了。”
趙王不理會這里,卻轉而對著獨孤淼說著客套話,意思已是十分明顯。
我現在要處理些國內的事情,燕使還是回避一下的好。
可獨孤淼卻并好像沒聽懂趙王話里的意思似的,硬是坐在那里,紋絲不動:
“趙王客氣了,人命關天,趙王體恤百姓,愛民如子,淼在這里等著便是。”
只說人命,又是恭維,卻不說這事關人家的國事,趙王見他居然如此,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好轉回頭來,一心只希望他的這些臣屬自覺一些,不要再給他丟臉了。
“琉森,可是這樣?”
雖然知道以莊琉森的脾氣,是絕不可能因為一些嫌隙便說著無憑無據的話這些冤枉人的,可現在趙王只希望莊琉森點個頭,自己再幫著打個哈哈,把這一頁翻過去。
莊琉森卻又是個認死理的主。雖然他平日里也經常同人嬉笑玩樂,可事關做人的原則,他卻固執得讓人恨得牙癢癢。
“琉森不敢!也做不出那冤枉人的腌臜事來。那孩子一家子還有那孩子的尸體,此刻還在侯府里呢,陛下召來,一問便知。”
莊琉森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他狠狠地瞪了劉俾一眼,果然見劉俾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了。
看來那些人,真的是這個劉俾派去的,果然卑鄙齷齪!
只是不知道痕妝現在如何了。
一想到痕妝可能已經遭了毒手,莊琉森就恨不得一刀結果了劉俾。
趙王一聽,也無奈。只得擺擺手,說道:“此案交與刑部去辦,你先去吧。”
“等等!”
獨孤淼突然開口,叫住了已走到門口的兩人。在眾人的視線中,只見他緩緩起身,朝趙王歉然一笑,行了一禮,道:
“聽說邯鄲城有位痕妝姑娘的琴藝很是了得,不知可是莊公子剛剛說的那位?”
“這邯鄲城只有一位痕妝姑娘,想來應該沒錯。”
莊琉森回答,心里卻有幾分焦急。相比之下,獨孤焱卻要淡定許多。
不是因為他并不關心痕妝的死活,而且他知道以痕妝的武藝,極少有人能動她分毫,尤其是在她有所防備的時候。
如果說一開始聽到消息的時候,他也同莊琉森一樣,有些著急的話。在聽了莊琉森說,那家人在侯府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痕妝已有所防備了。
若是痕妝無妨,那那家人應該是跟著她,而不是將他們送去一座普通人只能遙望上兩眼的侯府。
“淼斗膽,若莊公子救回了那位姑娘,可不可以讓淼一睹其風采,也做一回高雅之士,聽一聽趙國的天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