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素對仇皖的初步投誠,仇皖算是接下了,盡管心中還是有些戒備,但是在接下來的幾天,仇皖還是和徐錚私下里試探了幾回,兩人有來有往,盡管徐錚表現(xiàn)的對仇皖態(tài)度不是很好,但是投誠的意思卻做得很到位,仇皖笑了笑,對他的態(tài)度不好,想來也有徐瑾素的關(guān)系在里面。
只是有一點,仇皖至今都不是非常明白,從他的試探來看,徐錚對于白伊依的事情完全不知曉,不知如此,就連徐瑾素最后所謂的‘以死騰位’的想法,徐錚也一無所知,徐錚的表現(xiàn),就像是看不慣自己的女婿對女兒不好,但是還是會幫助女婿,以此來提高女兒在女婿心中的地位。
徐錚的這種做法沒錯,在這個世道,作為疼愛女兒的父親,徐錚的做法才符合大多數(shù)人的做法,而徐瑾素所表現(xiàn)出來的,卻有些與這世道背道而馳,她仿佛只要家族好、父母好,自己的下場,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她就像是游歷在世道之外,讓人看不透、摸不著。
仇皖瞇了瞇眼睛,在自己怎么都想不通徐瑾素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在又一次對徐錚的試探后,他終于又踏進了素軒齋的院門。
這一次,他很乖覺的,把自己的手下都留在了院門口,然后跟著徐瑾素的下人進了院子。讓他的手下微微對視了一眼,這王爺對王妃的態(tài)度好像變好了。
這次距離上次兩人初談已過了十天,素軒齋的院子已經(jīng)大變了樣。
原本滿目的各色花卉,有著江南庭院的假山、小橋,都被徐瑾素下令鏟平了,院中分割了好幾塊花圃,用來種植,仇皖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用來種植草藥,至少從他的眼光看來,就認出了幾種常見的,院中還搭了一個葡萄棚,棚下有著石質(zhì)桌椅和一個大大的秋千,唯一沒變的,也只能算是那幾株光禿禿的桃花樹了。
仇皖挑著眉,看著徐瑾素坐在石椅上翻著書籍,陽光透過棚頂射在地上和她的臉上,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柔和不少。
“你這是,打算當(dāng)大夫了?”仇皖一邊上下打量徐瑾素一番,一邊上前坐在她的對面。
徐瑾素抬頭,順著他的目光看著院子里的花圃,準(zhǔn)確說應(yīng)該是藥圃,開口道:“原來的假山石橋,我早就看膩了,那種東西對我沒有用處,毀了便是。”
“難道這些東西對你有用處,”仇皖不置可否:“種草藥。”
“沒用嗎?”徐瑾素看著仇皖,眼中滑過一絲諷刺:“多個防身的技能,也好多條后路,”她撇撇嘴,任命地合上書:“要沒這些本事,我不就著了玉蝶公子的道了。”
“果然是你,”仇皖微微皺了下眉頭:“本王就說,觀音寺回來后,怎么找不到他的蹤影,原來……”
“原來,是他著了我的道,”徐瑾素微微垂眸,抬手讓身邊的人下去:“如今說這些有什么用,不論如何,我也已經(jīng)如期嫁入王府了,”她抬起頭,眼中再也沒有什么情緒:“王爺今日找我來,所為何事?”
仇皖抿著唇,對于她轉(zhuǎn)移話題沒有表示什么不滿,也跟著轉(zhuǎn)移了話題:“這幾日我已經(jīng)見過你的父親了,”他看著徐瑾素微微點頭,卻沒有什么表示,接著道:“本王就暫且相信你們徐家,不過,本王有一個疑惑。”
“什么?”
“從這幾次的接觸來看,你父親本來并不看好本王,為什么現(xiàn)在卻突然愿意跟著本王了,本王想了一下,只能想到一種可能,”他的目光一凜,看著徐瑾素閑淡卻沒有表情的臉,開口道:“那就是,是你說服你父親的。”
徐瑾素微微勾著嘴角:“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的局面,便是我徐家,會跟著王爺,也請王爺,事后善待我徐家,這是交易,公平公正,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各取所需?沒錯,確實是各取所需,但是在這個各取所需里,有本王,有徐家,唯獨沒有你,”他死死地盯著徐瑾素的眼睛,想要從她臉上看出什么端倪:“你到底要什么?既然是公平公正,你就明明白白地告訴本王。”
“我要家人安康,家族長興。”
“本王不信,”仇皖嗤笑一聲:“以你之前的手段,會只圖這些?”
徐瑾素直視仇皖的眼睛,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難道狠得下心,下得了手,就不能有可以為之甘愿失去一切、乃至自己生命的人事物嗎?王爺,”她的眼中隱隱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若真是如此,憑著王爺不敬父皇、不悌兄長的狠心腸,又為什么會為了白伊依做到如此呢?哪怕失了我徐家,王爺會走很多彎路,王爺還是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她呢?”
“你……”仇皖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徐瑾素,半餉,才幽幽地嘆了口氣:“你說的沒錯,在狠心的人,也有放在心里,可為之付出一切的人。”
“王爺真性情。”
“那你說說看,你如今要如何幫本王。”
徐瑾素微微歪著頭,看著仇皖的表情,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疑惑:“我徐家已經(jīng)和王爺在一條船上,我的作用已經(jīng)完了,如今只等事成之后王爺要如何處置我了,我還要做什么?”
“所以你就已經(jīng)開始過上了田園隱居的生活,”仇皖笑笑:“你有之前的本事,就把你所有的本事都掏出來,你既然說徐家已經(jīng)歸順與本王,所謂徐家的一份子,你也應(yīng)該做些什么,要知道,本王一貫不養(yǎng)閑人。”
徐瑾素愣愣地看了仇皖半餉,這才微微嘆了口氣,從石桌底下拿出一個木質(zhì)的棋盤來。仇皖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石桌分為兩側(cè),上位石桌,下面有一個暗層,倒是木質(zhì)的,放著一個玉質(zhì)的棋盤。
他挑著眉,看著徐瑾素把棋盤放著石桌上。
“如今,朝分六部、官分文武,”說著,徐瑾素拿了六個棋子放在棋盤上,其中,四個白子,代表文官掌管的吏、禮、戶、工,兩個黑子則代表武官居多的兵、刑二部:“我朝歷經(jīng)五代,鮮有戰(zhàn)亂,重文輕武,從六部分布就可以看出來。”
仇皖點點頭,所以他雖然從軍中崛/起,卻還是要拉攏朝臣。
徐瑾素笑笑,又拿起一黑一白:“朝中老權(quán)貴多跟著太上皇,”說著,她把一顆白子放在了棋盤上:“新貴和寒門多跟著皇上,”說著,她又放了一顆黑子在棋盤上:“如此看來,王爺出來西北大軍三十萬以外,別無他人,當(dāng)然,這西北大軍,明面上也應(yīng)該是皇上的。”
“的確如此,”仇皖點點頭,抬眼認真地看著徐瑾素:“那么由你看來,本王的勝算在哪里?”
徐瑾素勾唇一笑,指著代表老權(quán)貴和太上皇的黑子說道:“那些老派的權(quán)貴,家族多出紈绔子弟,底蘊豐厚卻無前景,就像我們的太上皇老人家一樣,有權(quán)有勢有孝道,但是沒時間,”然后,她又指著代表新貴寒門和皇上的白子說道:“而這些人,底蘊不豐、歷練不足,就像當(dāng)今皇上一樣,被太上皇用孝字壓著,翻不出浪花卻又不甘至極,”她抬眼,看著仇皖的眼睛,臉上露出一種篤定:“都不足為據(jù)。”
“哦?”仇皖挑著眉看她:“要是本王放棄了你所說的這些人,本王還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
“所以王爺從一早就開始拉攏像仇皈這樣,有著老牌權(quán)貴身份卻并無實權(quán)的世子,”徐瑾素微微低頭,把目光重新放在棋盤上:“想來在寒門與新貴當(dāng)中,王爺也拉攏了一些失意之人。”
“確實如此。”
“所以,與其從派系著手,不如從六部著手,”說著,徐瑾素把兩個白子劃在了皇上一派,另外兩個劃在了太上皇一派:“戶、工如今在皇上手中,吏、禮卻在太上皇手中,”然后,她又把兩個黑子分別劃在兩個陣營里:“兵從太上皇,刑從皇上,”她一字一句地清楚分析了如今朝中的局勢,這才說出下文:“但是,這都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兩派各有對方的人,也有很多中立派都在觀望。”
“沒錯,”仇皖勾勾嘴角:“你徐家,原本就是那觀望的中立派。”
“所以,從中立派下手,就是王爺?shù)纳鷻C,”說著,徐瑾素又拿出幾顆棋子,這一次,這些棋子確實不同,是木質(zhì)的,她一一把木質(zhì)棋子放在玉質(zhì)的棋盤上:“如今保皇派和保太上皇派,私底下斗得火熱,中立派除了觀望以外,更是緊密地抱成一團,這時候,由徐家出面,王爺收攏這批人,指日可待,而且這些中立派里,除了一些沒有本事,不知怎么站隊的墻頭草以外,也有不少像徐家這般,有些底蘊的老狐貍,老狐貍之所以是老狐貍,就是有眼光、有遠見,家父只要投個鉤,他們自然能看清,王爺才是這場皇權(quán)爭奪戰(zhàn)的唯一后路。”
“不跟皇上,不跟太上皇,卻跟本王?”
“太上皇召王爺回京,是因為王爺手握西北三十萬大軍,可以和皇上抗衡,以達到他制衡的目的。而皇上同意王爺回京,并且奉您為親王,也同樣是這三十萬大軍,只要王爺回了京城,那三十萬大軍,就是可看而不可用的擺設(shè)而已,把王爺放在西北,那有可能會出個西北王,把王爺放在京城,就是一個皇上可升可降的皇室宗親,”徐瑾素的表情淡定了很多,仿佛她說的話,沒有任何問題一般:“太上皇給王爺?shù)闹Γ鯛斈弥墒峭鯛斎缃褚龅模瑓s是當(dāng)個純臣。”
“純臣,跟著皇兄,”仇皖嗤笑了一下:“那太上皇會放過本王。”
“王爺當(dāng)純臣,并非跟著皇上,而是要告訴太上皇和皇上,王爺并無反心、異心,誰在皇位上,王爺就跟著誰。”
仇皖猛地坐直了身子,他靜靜地盯著徐瑾素看了許久,這幾日,他和幕僚商量了很久,謀劃著怎么用徐家這步棋,還有自己到底要在太上皇和皇上的斗爭中,擺個什么位置,如今,倒是讓徐瑾素這個女人指了條路。
“皇上讓王爺做什么,王爺就做什么,那三十萬大軍,是皇上有本事接受還是太上皇有本事接受,就是他們的事了,王爺在西北八年,想來有不少手下,皇上和太上皇派去的人,不會那么輕易就拿得下,而且,他們兩派的人還會互相使絆子,時間更是對王爺有力,”徐瑾素點點頭,又指著六部的棋子:“六部尚書、侍郎,明面上看上去涇渭分明,但是卻沒有老、新權(quán)貴對上面的兩位那么死心塌地,王爺也有操作空間,不需要什么人,只要同王爺一樣,是純臣就行,這樣,才不會礙了王爺?shù)牡馈!?
“確實如此。”仇皖點點頭。
“如今形勢這般,瑾素也是說個一二,具體操作,瑾素為深閨婦人,想來就不太合適了。”
“你的看法,我會和我的幕僚商量一下。”仇皖點點頭,打算起身離開,對于今天前來的收獲很是滿意。
“王爺,”徐瑾素制止了仇皖的動作,拋出一個問題:“如今雖說戶部看似被皇上掌管,但是國庫空虛,皇上不日肯定要想辦法,而王爺,有可能會是這把開封刀。”
仇皖一聽,挑著眉,又重新坐回石椅上:“朝中的銀錢,多數(shù)都在老牌權(quán)貴手中,皇上想要錢,就必須對付老權(quán)貴們,可是老權(quán)貴根基深厚,普通的人應(yīng)付不了,只有您,皇上唯一在朝的弟弟,太上皇的親生兒子,手握三十萬兵權(quán)的良王,才有壓制的底氣。”
“所以,我那好皇兄,不知要我的三十萬大軍,還要我給他做牛做馬,對付父皇,”仇皖一挑眉:“我以為,他會直接削我兵權(quán),讓我當(dāng)個閑散王爺。”
“你仇家,不把人最后一點價值給榨干了,會放手,”徐瑾素也嗤笑一聲:“這不是傳統(tǒng)嘛。”
仇皖正眼看著徐瑾素的表情,發(fā)現(xiàn)她對皇室倒是很不滿,真的是個膽大包天的女人:“那你覺得,咱們的皇上,會讓我?guī)退墒裁矗俊?
“江南,”徐瑾素斬釘截鐵:“江南富庶,鹽政、稅政,每年國庫大半出自江南,而江南的大部分權(quán)利又都在太上皇的死忠黨之下,皇上想要錢,想對付太上皇,必會動江南,王爺,就是最好的人選。”
“你說……”
“皇上不日必會派王爺下江南,還請王爺早做準(zhǔn)備。”
仇皖‘騰’地一下站起身:“江南,這可是一開始就給本王出了難題啊。”
“王爺不能表現(xiàn)的太好,也不能表現(xiàn)的不好,中規(guī)中矩、按律辦事,自然會讓皇上滿意,太上皇也無話可說。”徐瑾素跟著站起身,想來是在院中做的太久,如今已是初冬,也該回房了。
仇皖靜靜地看著徐瑾素半餉,又轉(zhuǎn)頭看著棋盤上的各色棋子:“本王就看看,你說的到底對不對,若是不日皇上真的派本王下江南,徐瑾素,本王就信你,讓你做本王的幕僚。”
“多謝王爺。”徐瑾素微微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仇皖看著她的背影,幽幽說出一句:“徐瑾素,本王該慶幸,你是女兒身,你若是男兒,本王還不得不滅了你,以絕后患。”
“本小姐亦然。”空中傳來徐瑾素幽幽的聲音,讓仇皖的目光更是幽深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