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魏四便聽到屋外有人喊“魏四哥”,是小三。
他爬起開門出屋,見小三手持兩把刀在門外。
“魏四哥,給。”他遞過來一把。
魏四不解,“做什么?”
“誰敢動嫂子和秀秀,我就砍誰。”小三猜測魏四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所以早早來幫手。
魏四右手接過刀,“不要輕舉妄動,看我眼色行事?!?
小三呆呆看著他,“魏四哥,你不是左撇子嗎?”
“哦?!蔽核膶⒌稉Q到左手,心中暗喜。沒想到那魏四和自己一樣是左撇子,早知如此,剛才何必刻意用右手接刀。
女人跟著出來,見他手中之刀,竟很漠然,低頭未說一句回到床上。顯然這些在她眼中平常不過。
魏四未再進(jìn)屋,將刀往地上一插,坐了下來。小三同樣的動作后,坐他身旁。
東方漸漸泛白,女人起床喊了聲“吃飯”,也不管魏四,自顧啃起饅頭。秀秀手拿個(gè)出來,見爹與小三叔坐那,便也坐在旁邊啃了起來。
“秀秀,給爹拿兩個(gè)過來。”魏四對女兒道。
秀秀象沒聽見,并不理睬。
這孩子。魏四心中泛起怒意。老子等會要為你們拼命,你們卻毫不領(lǐng)情,好是可惡。再一想,若沒有那個(gè)魏四的好賭,又怎會押上老婆孩子,怪就怪老天不公,讓我附身到此人身上。但這事既然到我身上,我便要改變這一切。
“小三,去拿幾個(gè)饅頭。”沒有力氣怎行,他對小三歪下嘴。
小三不是第一次來,毫不客氣地走進(jìn)拿了六個(gè)饅頭出來。女人沒阻攔,也未說客氣話,給人種已麻木的感覺。她抹抹嘴,到廚房拿著柴刀便出去。
直到太陽正南,她才被著干柴回來,魏四與小三正在打盹,秀秀不知去了哪里。
魏四揉揉眼,望向遠(yuǎn)處,忙推了下小三,“來了”。不僅來了,人還不少,至少二三十。
這群人很快到了魏四家,除馮富貴和楊大雄外,黃胖子赫然在列。而另外那些人更是手持刀棒,魏四不識,小三知道他們都是賭場打手,黃胖子手下。
女人似乎多次見過這等陣勢,立刻躲到屋里。村里的人都紛紛跑來看熱鬧,有好心的喊魏青螞螂:“你弟又要和人打架了。”
魏青螞螂是個(gè)老實(shí)本分的莊稼人,對正和兒子玩耍的秀秀道:“快,快跟我回家?!?
“魏老弟,十日前你在我賭場許下諾言,老哥我不得不來監(jiān)督一下?!秉S胖子滿臉堆笑。
馮富貴與楊大雄皆堆笑道:“不是我們不相信你魏四,但這是江湖規(guī)矩,還請你原諒?!?
魏四與小三手中持刀,不知該如何說。
“老二,別打架,有什么事好說,好說?!蔽呵辔涷腩I(lǐng)著兒子和侄女匆忙跑來。
魏四雙目一瞪,道:“你們讓開?!?
人家這么多人,不把你打死才怪。魏青螞螂看出黃胖子是領(lǐng)頭,便對他拱手哆嗦著道:“這位大爺,好說好商量。我這弟弟魯莽,得罪之處,還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計(jì)較?!?
“他哥,哪里話呀。”黃胖子拍下他肩膀,笑道,“我與魏四老弟可是過命的交情,今日是來賀喜的。”
賀喜?喜從何來?魏青螞螂莫名其妙。
黃胖子笑著解釋,“我這魏四老弟欠人家債,已把女人和孩子給了人家。無債一身輕,這是一喜;老婆孩子不用跟他受苦,這是二喜?!?
“是啊,跟著我不比在這窮山溝里強(qiáng)多了!”馮富貴喜笑顏開。雖然剛才見那女人長相實(shí)在稀疏,但年輕,而且屁股大,說不定還能為我開枝散葉呢。二十文,值。
魏四不知怎么說,干脆來橫的?!扒穫€錢,那天的承諾不算數(shù)。你們再給我些日子,我把錢還你們就是?!?
黃胖子臉色一沉,“魏四老弟,這可不是從前的你。”
從前的魏四不是這樣?
“女兒和孩子算什么,重諾守信才是你魏四?!秉S胖子道,“整個(gè)肅寧誰不知你魏四是堂堂漢子,今天怎么出爾反爾,如同婦人般?!?
楊大雄說話了,“是啊,你都沒男人那玩意了,留著老婆怎么用?還不如讓給馮兄算了?!?
沒男人那玩意?魏青螞螂盯向魏四。
村里的人聽到此句,并未恥笑,竟有些人露出羨慕。肅寧屬北直隸河間府,是京師之南、太行北麓一窮縣。這里地勢低洼,十年九澇,年年欠收,非常貧窮?;鹿龠@行當(dāng)在當(dāng)時(shí)也并不是什么最低下的,而且能吃飽飯,有些宦官比當(dāng)官都滋潤,是肅寧許多窮人心中的夢想職業(yè)。但前提是閹割,沒多少人能挨下這刀。魏四敢于自閹,雖還未去做宦官,但勇氣實(shí)在讓人欽佩。
魏四可沒這樣覺得,他只覺得丟人之極,恨不得找個(gè)地縫鉆進(jìn)去。
“魏四老弟,把你女人和女兒喊過來吧,別浪費(fèi)時(shí)間。”黃胖子目光狠毒地道。
面子,男人的面子還是要的。魏四未動。
小三小聲提醒:“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們?nèi)硕??!?
魏四嘆口氣,大聲道:“好。如果我女人和女兒愿意隨你們?nèi)?,我便不阻攔。若她們不愿意,除非你們把我大卸八塊,否則我也不會讓你們帶走。”
女人一直在門內(nèi)聽著,將門打開,看也不看魏四走到黃胖子前,“哪個(gè)。”如果說她的目光里還有色彩,那只有死色。
“我,我?!瘪T富貴喜笑顏開,伸出只剩一層皮的手拉住她。
魏四故裝鎮(zhèn)定地望向女兒,“秀秀,你愿意跟著爹嗎?”
楊大雄不等秀秀答話,從口袋中掏出糖果,塞給她,道:“走?!?
秀秀帶著笑容隨他離去。
黃胖子笑著向魏四拱手道:“魏四老弟,哥哥也是受人之托,得罪之處,還請見諒。他日去了肅寧城,哥哥請你喝酒?!睋]手,帶手下離開。
村子的人也都散去。魏青螞螂走到為魏四前搖著頭,“你呀!”轉(zhuǎn)身離去。
魏四傻傻立著,刀早已脫手在地。
“魏四哥,我過兩天再來?!毙∪杏X魏四的怒氣要爆發(fā),趕緊跑掉。
想自己是陳家豪時(shí)處處好強(qiáng),處處第一,讓人仰慕。與自己好的女孩分手時(shí),無不以淚洗面,要死要活??扇缃瘛核奶稍谖萃獾厣希玢^弦月,欲哭無淚,絲毫感覺不到土地的涼氣。
最后那個(gè)女孩叫啥?想不起來了。賀美麗肚里的孩子是男是女,猜不到。這位“丑妻”姓啥叫啥,不知道。秀秀這么小就去做童養(yǎng)媳,會受欺負(fù)嗎?“丑妻”臨走時(shí)死一樣的眼神在他面前久久徘徊……
魏四的大腦里忽這忽那,忽遠(yuǎn)忽近地不斷跳躍著許多人和事。直到清晨的霜露落在臉上,他仍睜著眼睛。
如果一切都已是事實(shí),我要做的不是怨天尤人,不是痛恨或憎惡,應(yīng)是勇敢面對。要強(qiáng)的他心中暗想。
悲催的穿越只能帶給我更大的力量,因?yàn)椴还芪椰F(xiàn)在叫魏四還是魏三,我都是陳家豪。想到這,他露出自信的微笑,爬起進(jìn)屋拿起饅頭啃了起來。
肚中突然反胃,他又連忙跑到外一陣嘔吐,幾乎連腸子都已吐出。
連飯都吃不飽,我還是屁陳家豪。他苦笑著抹去嘴邊污跡,回屋躺到床上。
天亮,魏四卻睡著了。
小三進(jìn)來時(shí)沒敢驚擾熟睡的他,拿起兩個(gè)饅頭蹲在門外吃了起來。蹲到天黑,小三進(jìn)屋想吃饅頭,見只剩兩個(gè),想了想,未吃。到床前將魏四魁梧的身軀往里面推了推,自己躺了上去。
半夜,魏四突感一硬物頂著自己臀部,醒來見一臭烘烘的手臂摟著自己?!罢l?”一擺胳膊,將小三甩到地上。
“啊?!毙∪ね大@醒,“魏四哥,是我?!?
“你要做什么?”魏四厲聲問道。
小三爬起,很冤枉,“地上冷,我到床上睡,沒做什么呀。魏四哥你不允許,我睡地上就是。”屋內(nèi)漆黑,仍能辨出他委屈的淚光。
他這樣的人不會有那特殊愛好的。魏四頓了下,往里躺了些,向小三拍了拍床,道:“上來睡吧。”
小三破涕為笑,“好嘞?!迸郎洗?。
“你,你那里不許,硬。”魏四指著他的褲襠。
小三湊到他面前,道:“魏四哥,有件事我得告訴你。我姑姑給我介紹個(gè)老婆,是她村的蛋蛋,好幾年前你見過的。”
怪不得硬起來,想女人了。魏四笑道:“好事情呀,就是名字不太好聽?!?
“她出生時(shí),她爹正好看見母雞下蛋,就起了這名?!毙∪c這蛋蛋已好了有段時(shí)間,前些日子才告訴姑姑,讓她幫忙提親。
“那就娶了吧。”魏四道。
小三犯難道:“她爹要一兩銀子做聘金?!?
自己五十文自閹,二十文賣妻,二十文賣女,一兩等于一千文,可想而知這一兩對于我等來說是天文數(shù)字啊?!八膲蚝诎??!?
小三不說話,躺著嘆氣不已。很明顯,她爹不想讓閨女跟他。
魏四有些火,“世上沒女人了嗎?小三,咱不要這個(gè)蛋蛋,等將來哥給你找個(gè)更漂亮的?!?
小三仍不說話。在他眼里,世上最漂亮的女人就是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