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跑回宿舍，雖然路途不遠，但因為雨太大，衣服還是濕透了。脫鞋的時候葉晨瞟到桌上的鬧鐘，腦子“嗡”了一下。

鬧鐘上明明白白地顯示著：下午三點零七。

只是出去逛了一圈，聽了個故事，怎么會……這么久？

葉晨回頭看向方凌，滿臉驚恐。

“怎么了？”方凌有些奇怪，一個故事而已，不至于嚇成這樣吧？

葉晨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鬧鐘，等看清上面的數字，方凌也是一愣。

不過他很快鎮靜下來，四處翻找著自己的手機，道：“鬧鐘壞了吧。”

可等他拿出手機，他也驚呆了——手機上的時間，與鬧鐘僅差一分。

然而葉晨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一聲“糟了”就提起一把傘慌慌張張地沖了出去。

方凌被他弄的一驚一乍的，想了半天才記起來葉楓說過下午三點去見那個陳杰慧，想必現在正在操場挨淋呢。可是當他明白了葉晨的目的后，心里卻泛起一股酸味。

果然葉楓在葉晨心目中的地位，太高了。

提著還在滴水的鞋子，方凌就那樣定在宿舍里，任由思緒翻飛。

而葉晨此時正在雨簾里循著記憶向操場跑去，雨太大了，他甚至連路都無法看清。傘被他抓在手里，反正身上已經濕透了，他也沒有撐傘的必要。

平時也就四五分鐘的路程，今天不知為何顯得格外漫長，好像過了一個世紀，葉晨才看到一片灰蒙蒙中那紅的刺眼的塑膠跑道。

今天的跑道格外紅艷，就像是剛剛淌出的鮮血，都沒來得及被氧化。

然而葉晨顧不得這些，急忙尋找起葉楓的身影來。

圍著操場繞了大半圈，葉晨才終于在體育用品室的屋檐下找到那倆人。他倆身上基本是干的，看來是剛下雨就躲了起來。

“哥哥——”葉晨邊跑邊喊著，等離得近了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打擾到他們了，陳杰慧一臉怨念地看著自己。

葉楓看他一身狼狽，皺了皺眉：“怎么不打傘？”

“呃……”葉晨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好在葉楓沒有多糾纏，只是伸手把他拉到屋檐下，卻發現這小孩早已淋得透濕，這樣做也無濟于事。

葉晨低頭看看自己還在滴水的衣服，把雨傘遞給了葉楓：“哥哥你把她送回去吧。”

“那你呢？”葉楓的眉頭皺得更緊。

“我淋回去就好啊，反正已經濕透……阿嚏！”一陣寒意涌上來，葉晨打了個噴嚏。

葉楓見狀，回頭把雨傘遞給陳杰慧，叫她一個人先回去。

“可是你們……”陳杰慧有些猶豫，她是想和葉楓一起走的，至于葉晨，她才懶得管。

“我們等雨停了再走，你先走吧，這里冷。”

不管葉楓是不是真的關心她，陳杰慧知道自己再堅持就不好了，于是便向他們道了別，悶悶不樂地離開了。

陳杰慧一走，葉楓就轉身毫不客氣地扒起葉晨身上的衣服來。

“你、你干嘛！”葉晨驚得向后跳了一大步，躲開葉楓的手。

“你想凍死？”

“呃……”葉晨知道自己誤會了，原本凍得青白的小臉上泛起一絲紅暈。

葉楓很快扒掉葉晨濕漉漉的上衣，當他的手伸向褲子時，葉晨說什么也不讓了。要是光葉楓在還好，問題是他們現在是在操場上，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會來一個有閑情雅致在雨天里到操場散步的奇葩人物，他可不想被別人看光。

可一直這么僵著也不是辦法，二月底的天氣還是非常冷的，此刻葉晨已經凍得嘴唇發紫，不斷顫抖著。葉楓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裹在他身上，然后對著體育器材室的門看了兩秒，后退一步——

“嘭！”隨著一聲巨響，體育器材室的門鎖崩裂開來，門也順勢向里彈開，撞到墻壁發出第二聲巨響。

葉晨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先不說毀壞公共財產的罪過有多大，光是葉楓的這一腳就把他驚的不輕，他可是絕對沒有這么大力氣的。

“進來。”葉楓先踏進屋子，踢走地上絆人的雜物后才叫葉晨進來。

體育器材室就是個倉庫，別說暖氣了，連盞燈都沒有，估計這里也沒電。更奇葩的是，唯一的一扇小窗戶被人用木條釘死了，黑洞洞的一點光線都沒有。不過好歹還能擋風擋雨。裹緊身上的外套，葉晨猶豫著踏進了那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的感覺令他心慌。

葉晨隱約看到自己前面有一個人影，明明知道那肯定是葉楓，卻還是忍不住想確認一下，便叫到：“哥、哥哥……”

因為寒冷，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打了個寒噤。

葉楓沒有回答，轉身伸出胳膊摟著他往里面走。體育器材室里堆著一些練跳高用的厚厚的海綿墊子，雖然算不上舒適，卻也比坐地板好得多。外面的雨，看起來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把褲子脫掉。”

雖然知道葉楓的意思，葉晨的臉卻還是不爭氣地紅了紅。他能感覺到自己身上所剩無幾的熱量正在被不斷蒸發的水帶走，但是把褲子脫掉什么的……

猶豫了半天，葉晨還是決定脫下濕漉漉的褲子。反正在黑暗里看不見，再說了都是男生，怕什么？

由于褲子沾了水，脫的時候十分費勁，一不小心就碰到了膝蓋上的傷口。那是來時路過湖時跑得太急摔的，原本因為雨水的沖刷加上寒冷已經沒有感覺了的，現在一緩過勁來又開始疼痛了。

“嘶——”小小地倒抽一口氣，明明聲音很小，還混雜在雨聲里，卻還是被葉楓捕捉到了。

葉楓蹲下身，借著門口透進來的一點微光查看他的傷口。

傷口不深，但是因為被雨水沖泡了太長時間，四周微微有些發白。令葉楓慶幸的是，血已經止住了。

從自己襯衣的下擺撕下一塊還算干凈的布，葉楓用它吸干了葉晨傷口周圍的雨水，但是也沒法做進一步處理，便只好先晾著它。

葉晨此時冷得厲害，瘦小的身體不斷顫抖著，卻依然無法驅散周身的寒冷。

葉楓把三塊厚厚的海綿墊搭在一起，做成一個三角形的類似帳篷的東西，先不說這東西干不干凈，保暖效果還是有的。接著他打橫抱起葉晨，鉆進了這個小小的旮旯里。

“啊！”

身體突然騰空，葉晨驚叫一聲。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是葉楓。

溫暖的體溫包圍了他，葉晨不由得伸出手纏上了葉楓的脖頸，想要獲得更多的溫暖。冰冷的手臂貼上葉楓溫熱的皮膚，葉晨能感覺到他條件反射地抖了一下，但卻沒有推開他，反而把他抱得更緊。一種陌生的感覺從心中升起，癢癢的，到了鼻尖卻變成了酸意。葉晨動動身子找到一個更舒適的位置，順便在葉楓的領口蹭掉了眼角一滴溫熱的水珠。

身體漸漸暖和過來，睡意襲來，大腦變得昏昏沉沉的。葉晨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強撐著不要睡過去。

不過這樣干等還是太無聊了。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葉晨抬起頭看到葉楓面無表情地望向前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不過是幾個鉛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從這個角度能看到門外，雨還在嘩嘩地下著，天色好像更陰沉了。看著那片沉悶的灰色，葉晨突然想起了剛才的事。

“哥哥，你知道學校里的那個故事嗎？”

“嗯？”

“剛才方凌告訴我的，就是關于那個湖心亭的。”準確點說也不能算“剛才”，葉晨也不知道中間那幾個小時哪去了。

“嗯，知道。”

想了想，葉楓又加上一句：“不用信。”

“可是……”葉晨猶豫著，還是想要把剛才的事告訴葉楓。

“我好像看到她了。”

葉楓猛地低頭看他，倒把葉晨嚇了一跳。不過見葉楓沒有阻止，葉晨便兀自把之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一道來。

葉楓聽完皺了皺眉，說了一句：“幻覺。”

然后不由分說地把葉晨的腦袋按進自己懷里：“睡覺。”

葉晨不滿地撅了撅嘴，心想不說拉倒，反正也累了，睡覺就睡覺！

于是他幅度很大地動了動身體，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睡了過去。

屋外的雨仍然下得很大，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葉楓輕不可聞地嘆口氣，抬起右手碰了碰葉晨的額頭。

果不其然，發燒了。

眉頭不由得鎖得更緊，葉楓有些無奈，這孩子怎么就這么能給他找事呢？只希望這次，別再被纏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