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熹微的晨光中醒來,瑾容下意識地吩咐:“芷蘭,焚香,更衣……”
說著,習慣性地伸手想要掀開幔帳。
然而這為數不多的幾個字甫一出口,瑾容便感覺自己的嗓子干澀非常,仿佛粗糲的石子研磨過光滑的琉璃一般喑啞難聽。而她的手臂也是酥軟無力,略略一動,便牽引著渾身上下仿佛被撕裂一般的酸痛。
自瑾容適應了習武的辛苦之后,已經鮮少有這般的體驗了。這身體上的不適讓她微微蹙眉,緩緩睜開眼眸——鋪天蓋地的紅映入眼簾,也喚回了她的記憶。
哪里還有什么芷蘭?自己的貼身女官已經在那場殺戮中香消玉殞了……
“你醒了?”耳邊響起蕭桓略帶睡意的沙啞嗓音。瑾容收斂心神,偏過頭去,便迎上一雙深邃如墨潭一般的眼眸,眸色幽深,雖含著笑意,卻仍舊看不透深淺。
不知剛剛那聲“芷蘭”他是否聽到了?雖然心中狐疑,瑾容面上卻是分毫不顯。反而緩緩低垂下頭,糯糯地喚道:“殿下……”
平素的瑾容,何曾這般忸怩作態?然而她現在并不是“神樂公主”,而是“性子綿軟的靖王妃程氏瑾容”,這才是現在的“她”該有的反應。
注意到瑾容臉上不甚正常的酡紅,以及呼出的那有些過分灼熱的氣流,蕭桓微微皺眉,將溫熱的手掌覆在她光潔的前額上,片刻之后低聲道:“阿容,你有些發熱。”
瑾容聞言,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將整個身子慢慢縮進被子里,最后將整個腦袋都捂在里面,半晌之后,被子里面才傳來低聲的抱怨:“還不是殿下昨日那般孟浪……”
最后幾個字,若不是蕭桓耳力過人,簡直都聽不清楚了。
昨天兩人云雨之后,皆是一身汗水淋漓,粘膩得難受。
瑾容是好潔之人,于是便讓人燒了熱水沐浴。結果這沐浴沐著沐著就變成了“鴛鴦浴”,后來蕭桓又在水中要了她兩次。
等到再度云收雨歇,那本來熱氣蒸騰的水已經變得寒涼刺骨了。
蕭桓有真氣護體倒是無甚大礙,可就是苦了此時絲毫內力也無的瑾容,只能拼命緊擁著身前溫熱的身軀汲取那一絲絲暖意。饒是如此,她也凍得渾身瑟瑟發抖,一張小臉兒不但沒有初承玉露的紅潤,反而由于寒冷而略顯蒼白。
蕭桓見她恨不得將自己裹成一個棉卷子的樣子,又聽著她明明嬌軟無力,卻透著嗔怪之意的話語,忍不住失笑:“好好好,這便都是我的不是,對不住……”
安撫性地拍了拍在他眼里頗有些好笑的棉被卷,他揚聲道:“來人!”
伴著“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細細的腳步聲慢慢朝著床榻這便靠近,隨即傳來兩聲嬌俏清脆的嗓音:“綠裳(綠袖)給殿下、王妃請安。”
幔帳之外的兩道身影盈盈一拜,隨即一左一右分別將幔帳打開,讓明亮的光線灑入帳中。
待到兩位婢女打算上前服侍起身的蕭桓時,他擺擺手道:“不用服侍我,王妃身子不適,你們去尋府中的坐堂郎中來,快去快回。”
隨后有回身按下跟著起身的瑾容道:“現在時辰還早,你先稍事歇息,等郎中為你請脈之后起身也不遲。”頓了頓,他又道,“對不住,實則府上的李郎中是當年隨我一同出征的軍醫,并不擅于婦人之癥。可眼下去另請高明便恐怕誤了入宮謝恩的時辰,也只得委屈你了。”
瑾容原本也打算賴床不起,這下子倒有了正大光明的借口。于是點了點頭,非常干脆地躺回被窩里。
昨夜兩人戲耍了大半夜,加之不久前遭遇了生死巨變,此刻的瑾容可謂筋疲力盡,恨不能倒頭大睡三天三夜。
可蕭桓身為皇子,按照慣例是要在新婚第二天攜新婦入宮叩謝皇恩的。現下她雖說可以小憩片刻,然而睡意正酣的時候被吵醒比強忍睡意要來得痛苦許多。
于是瑾容干脆睜開閉目養神的眼睛,望向眼前正自己更衣的,她的新婚夫君。
蕭桓的身形頎長,比起身材健碩的武夫要顯得瘦削很多。
然而這并不是說蕭桓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相反,他雖然膚色白皙,卻十分勁瘦,每一寸身體的線條都流暢而優雅,蘊藏著無限的爆發力。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瑾容不得不說,除卻其余,僅僅以一個評價面首的標準來講,她對于蕭桓的容貌和身材還是很滿意的。
蕭桓自然不知自己在瑾容心里已經同“面首”降為一個基準,他現下只穿了一件天青色的云紋暗花常服,彰顯出一身的清雅氣度。
瑾容心下暗嘲:這下子倒成了翩翩公子,怎還看得出他就是那個雙手染血的鐵面將軍?
目送蕭桓走出房門,瑾容緩緩收斂了掛在嘴角的羞澀笑容。那清麗中帶著三分妖嬈的小臉兒山,慢慢浮現出一絲決絕的冰冷:她,一定要變強!
而與此同時,蕭桓站在空無一人的書房——聞墨齋,沉聲道:“霜刃。”
原本空無一人的室內,只聽得些許衣袂破空之聲傳來,便憑空多出一位通身包裹在黑色中的人。
那人姿態恭謹的跪在蕭桓面前,背脊卻挺拔如松:“公子有何吩咐。”
“去查查,近些日來王妃可有任何不妥,另外,去查她身邊是否有一個名喚‘芷蘭’的人。”
“領命”話音未落,霜刃的身形已經從書房內消失,只有蕭桓仍舊站在那里,仿佛任何人都不曾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