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他……嗚嗚嗚……”金玉芝哭成淚人，幾經哽咽終究不能說出。

張子良左臉多了一道從眉骨延至嘴角的新疤，每次眨眼或者開口說話都會因牽動傷口而疼的齜牙，他不斷擦拭即將流出眼眶的淚：“昨晚到了下半夜，有一只無頭的怪物闖入木屋就要殺人，義父為了保全我和玉芝，被那怪物抓走了，現在恐怕兇多吉少。”

“那無頭怪物可是生有雙鉗六足？”沐千雪再問。

“對對！正是此物，長得像一只蝎子！”張子良驚訝著連連點頭：“沐姑娘如何得知？”

沐千雪悲傷嘆息，拭淚道：“他就是黑陰魔！”

張子良倒抽一口涼氣，拉過金玉芝擔憂道：“他果然是尋來找你的！玉芝，我們必須盡快逃離此處前往南方大陸！”

“此事皆因本尊輕敵而起，若是能早來一刻，八源城也不會只剩你等三人。”凌圣天尊點燃三支青香，以天靈山道人特有的禮節，將香捏于拇指和中指之間，稽首后插入香案，其他人隨后行之。

上香完畢，凌圣天尊示意青石擺出三塊碧竹制成的寸長竹排，正色道：“你們二人無法術傍身，從此處到汝河至少三千余里，一路上妖魔當道，危險重重。我既然救了你們，就沒有再讓你等涉險之理，這里有三塊天靈腰牌，收下后便是我天靈山門人，可隨我天靈道人一同回返天靈山！”

張子良頓時憂心驟減，自青石手中接過兩塊腰牌，千恩萬謝，拉著金玉芝拜倒在凌圣天尊身前就要叩謝：“謝謝天尊，謝謝天尊！”

只叩了二下，天尊便延出靈氣叫二人不得再扣：“三叩首乃本尊收徒之禮，爾等不可逾越！”

張子良這才攙扶著悲痛失神的金玉芝起身，扶墻而站。

“善人，快接腰牌！成為我天靈山門人的機會，可是旁人擠破腦袋都不可得的！”青石兩次被沐千雪所救，有心還恩，急忙催促，想將腰牌塞入沐千雪手心。

沐千雪推拒不收，誠懇跪在凌圣天尊身前：“如今八源城已經變成一座死城，城中百姓一夜間就變成了堆積如山的尸體，這種被一直侍奉的魔王所背叛的仇恨甚至比亡國更痛！家父至今死不瞑目！如果不能手刃黑陰魔和六臂白猿，我沐千雪余生都不能心安釋懷！若天尊真的有心救我就收我做弟子吧！”

說罷，沐千雪擅自重重叩首，只要三扣，她便可成為凌圣天尊的弟子！

可一扣未罷，她就被一股強勁的靈氣推翻，凌圣天尊雙手重疊于身后，方才他身形未動，只是簡單的抬了抬眼眸！

“為什么？難道天靈山不是以弒魔為己任，救濟蒼生？只要您收我為徒，此生我定會效忠天靈，至死不渝！”沐千雪起身不甘的預想再扣，被青石所制，憤憤質問！

泛著柔光的白玉面具遮掩了凌圣天尊的真容，故沐千雪猜不出他現在的表情是不屑還是覺得厭煩。

“本尊此生只收一名弟子，此人必須七竅靈光，悟性卓絕，體格精健，心平心善！而你，魂魄有失七竅不全，身為女子亦不如男子奈磨筋骨，況且你還身負殺父亡城之仇，戾氣太重！本尊收徒的四關，你有三個皆未能達到，故無有緣分！”凌圣天尊一席話叫沐千雪失聲啞然，愣在當場！

話已至此，凌圣天尊再無久留之意，眼中撇過屋中最左側的一口放著孩童衣物的空棺：“為何堂內要放這第三口棺木？”

“空棺乃是舍妹的衣冠冢，她的真身怕是取不回來了。”沐千雪凝視第三口空棺，心中的哀傷漸漸變成一種憤恨和決然！

“多此一舉！”凌圣天尊甩袖走出院們，張子良趕忙攙扶金玉芝緊跟。

青石將代表天靈山門人的碧竹腰牌塞入沐千雪腰間，悄聲叮囑：“其實凌圣天尊早知道你不甘做天靈山門人的，清晨時，他已在八源城布下四道玄武封門陣法，任何妖魔在十日內都會被擋在門外，而城中之人卻可隨進出。天尊的嫡傳弟子自然輪不到你，但一個月后便是我天靈山尋常的甄徒大典，屆時你大可前來一試！這腰牌在南方權利頗大，任何道觀都可吃飯借宿，你先拿著，有百利而無一害！”

“青石！”凌圣天尊喚道，他天青色的衣袂已經消失在街巷盡頭。青石再向沐千雪眨了眨眼睛：“善人，珍重！”

直至傍晚前，所有的道士們陸續撤離八源城向南方折回。

酉時過后，最后一絲如血般暗紅的殘陽被月色取代。八源城錯綜復雜的每一條街道上盡顯空蕩蕭條，道士們走前清走了遍地的殘肢斷臂，雨水也洗刷了角落中沉積的血漬。可每一次呼吸依舊能感覺到那讓人作嘔的腐臭！

靈堂上的白燭被凄涼的晚風吹的搖曳欲滅，空氣像結了霜一般寒冷，沐千雪從噩夢中徒然驚醒，見白燭的火光幾乎消失，趕緊將窗戶關緊。

這幾日沐千雪過得渾渾噩噩，夢境里家人團聚時的美好過往總是轉瞬就被黑陰魔的陰笑取代，被滿眼的血泊驚醒。睜開眼，父親和弟弟依然躺在棺木中，有那么一些時候，沐千雪幾乎無法分辨夢境內外，孰真孰假？

“爹，女兒不孝，不能救出妹妹。”沐千雪紅腫的眼睛里淚已流干：“明日，我就會啟程南下學藝。您和弟妹定要保佑我能學成歸來，為你們報仇！”

立日破曉時分，沐千雪已經整裝待發。這是屠城之后的第八日，沐千雪輕聲關牢了家里的門窗：“爹，弟妹，我走了！”

離城前，沐千雪從一些錢莊、酒館和富商大戶中搜集了大量金銀玉器，丈長的木箱裝滿了十箱，盡數藏于枯井之內，再用砂石掩埋，乍看之下，天衣無縫!

玄武陣法消失后，必定再會有魔頭接管此處，這些錢財乃歸八源城百姓所有，往后可用來召集人馬抵抗魔軍！所以，沐千雪一個子兒都不會留給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妖魔！

沿途經過酒莊，沐千雪又尋了一輛木車，搬了數十壇烈酒，沿途拋灑在街道兩側的民居和商鋪，到得南門出口，木車上的酒壇只剩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