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暮九歌的刀尖一離開身體,青年的雙眸便陡然睜開。他眼神清明,銳利如電,仿佛一直都是清醒著的。
“你醒了?”暮九歌一怔,她雖學習武功造詣不凡,刀插心頭大膽放血,卻依然是個普通人。她見慣的是動手術離不開打麻藥,這青年究竟是身體素質太好還是心理素質太強?
不過隨即她便松了一口氣,這人既然清醒過來,就說明她的方法見效了。她將匕首在青年銀白色的袍子上隨意擦拭干凈,還刀入鞘重新插入靴子內。
看著暮九歌三下兩下將刀鋒擦的一塵不染,自己的衣服迅速變得狼狽狼藉,青年的眼神卻漸漸明亮熾熱,他就著躺倒的姿勢抬手攥住暮九歌手腕,一個翻身將她撲到壓在身下,眉梢一揚,對著她笑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哎……你的傷!”暮九歌慘遭撲到,卻還惦記著他那沒有縫合的傷口。青年的上衣之前被暮九歌扯開,大片的胸膛上沾染著血跡,直接蹭到了暮九歌胸前。她手忙腳亂去推他,手掌觸到他火熱滾燙的胸膛,頓時一僵。
青年哈哈一笑,暮九歌發誓自己從來沒聽過這般爽朗暢快的笑聲,暮驚濯的笑,溫柔綿軟寵溺無限,如冰雪消融春回大地;墨齊嵐的笑,妖嬈魅惑風流不盡,如芍藥花開傾國傾城;北覺泱的笑,明潤溫醇寬廣博大,如巍巍雪山海上月升;而眼前這青年的笑,爽朗暢快炫目逼人,似有萬千陽光直射廣袤草原。
他笑完,朗聲道,“女人,你不錯,本王要了!”
暮九歌聞言,毫不客氣的啪啪兩巴掌,將還呼啦啦流血的某人推了出去。
男子哈哈大笑。
笑聲未歇,只聽一道妖媚聲音響起,“乾王殿下,對救命恩人有夫之婦無賴糾纏可不是什么光彩事。”
乾王殿下?乾王?闌華有這樣一個王爺?
青年抬頭望著墨齊嵐,目光鋒裂如刀鋒劃過,“有夫?誰?”
墨齊嵐笑靨如花,青蔥般的長指指指自己。
青年還未說話,暮九歌“噗”一聲笑開,“世子爺,您的夫人不是白銀大人么?”
“與北覺泱什么相干?”青年懶懶將衣服攏起,皺眉,“本王想要的女人,還能讓你們搶了去?”
暮九歌并未在意他說什么,因為她終于想起來這人是誰--
五國歷史上最年輕的元帥。十六歲成為一軍主帥,麾下八十萬大軍鎮守商漠苦寒北地邊境線,所守疆域軍紀嚴整,士兵驍勇,歷經四十七場戰役從無敗績,所到之處敵人聞風喪膽,被譽為商漠戰神的商漠乾王--北堂傲!
回京路上,墨齊嵐向她講述的那幾個五國傳奇人物中,位居商漠第一人的,北堂傲!
怪不得墨齊嵐說他“不能死”,他堂堂商漠王爺,若是死在了闌華,必將引發商漠與闌華之戰。
兩國百姓安寧系于一身,他不能死。
怪不得墨齊嵐說他“不該死”,北堂傲雖身為王爺,卻為上諸多猜忌,因此以王爺尊榮華貴之身苦守邊疆,八年如一日。
他的抱負未曾施展,他的光芒未曾盛放,他不該死。
還沒等暮九歌表達自己的驚嘆之情,忽聽牢房外面腳步匆匆,轉眼便到了眼前,滄凜霄在侍衛的陪同下大步到來,身后跟著唯唯諾諾一臉冷汗的胖知府。
到得面前,看清牢房內眾人,滄凜霄面色一沉,怒喝道,“無知蠢貨!誰給你們天大的膽子,竟然連乾王殿下都敢關押?還不趕緊開門!”
胖知府身子狠狠一抖,忙招呼衙役將牢門打開,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滾落,“下官……下官有眼無珠,還請、還請乾王殿下恕罪!”
北堂傲向前一步,臉上的笑容意味不明,“無妨,本王聽聞滄瀾城法度森嚴,如今看來果然名副其實。況且,知府大人此舉,倒是幫了我的忙。”
說著,他看暮九歌一眼。
暮九歌轉頭望天,裝作不見。
與墨齊嵐師兄妹打過招呼,滄凜霄走至暮九歌身前,面色溫柔,聲音關切,“阿九,你回來了,聽說你與端王世子一同回京,一路上可安好?”
暮九歌抬眸,似笑非笑看了看滄凜霄,“太子殿下消息當真靈通啊!”
滄凜霄并未接話,而是轉向北堂傲,指著暮九歌,道,“阿九自小與本宮有婚約,是皇上欽賜準太子妃,待國宴之后,本宮便奏請皇上賜婚。到時,還請乾王殿下賞光蒞臨。”
“哦?”北堂傲一怔,顯然沒有想到暮九歌竟還有這樣身份,他看暮九歌一眼,微微笑了,“如此說來,當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暮九歌見滄凜霄臉上得意的神情,心中一陣作嘔,她一側身子拉開與滄凜霄的距離,冷冷說道,“凡事皆有變數。結了婚的都能離,更何況只是婚約?”
滄凜霄聞言,臉上頓時浮起一層尷尬之色,墨齊嵐抱胸站在一旁笑瞇瞇看熱鬧,烈青茹躲在師兄背后,大眼睛轉來轉去,難掩好奇之色,不過更多的是,投注在北堂傲身上的復雜眼神。
胖知府見滄凜霄吃癟,連忙出來圓場,”此地陰冷潮濕,乾王殿下身上有傷,還是莫要久留,諸位爺,暮小姐,小郡主,還是請府衙說話吧?”
“不勞煩知府大人,”北堂傲淡淡看胖知府一眼,那眼波漫不經心里卻又帶著一絲凜冽之氣,如刀刃劃過寒冰,“本王回行宮便好。”
各國使臣前來闌華之時由驛站接待,只因北堂傲身份尊貴,又與北覺泱交好,于是便住在北覺泱的云滄行宮。
闌華上下,除了皇帝之外,唯有端王世子北覺泱擁有自己的行宮--云滄行宮。
滄凜霄的臉色更加難看。云滄行宮是他心中一塊永難愈合的傷疤,他才是這個國家的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爺,然而,他到現在還連自己的行宮都沒有,父皇竟然為一個端王府的世子賞賜了行宮!
這是闌華,甚至五國歷史上都未曾出現過的事情。
北覺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太重,以至于滄凜霄不能不擔憂,有朝一日皇上會廢了他的太子之位,將皇位傳給北覺泱。
滄凜霄不會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在北覺泱的身上,已經出現了太多個“不可能”的事情。
上殿可執刀,入宮不下轎,賞賜行宮,隨意出入御書房……哪一項,不都比他這個太子更榮寵?
滄凜霄對北覺泱的恨與日俱增,但隨著他的調查,得到的結果雖然只有一點點,卻依舊讓他的恐懼也與日俱增。
滄凜霄不敢與北覺泱正面為敵,再大的痛恨也只能暫壓心底,他攥了攥拳頭,忍住火氣,對暮九歌柔聲道,“阿九,既然回來了,便與我一同進宮面前父皇吧!父皇對覺泱也甚是牽掛,若你有他的消息,也可讓父皇放心。”
暮九歌冷哼一聲,她剛開始的確是與北覺泱一同回來,然而半路上她就更換了同伴,北覺泱去哪里做什么又不會向她報告,她怎么會知道?
即便是她知道,又和這個惡心渣男有什么關系?
“本王初來乍到,對滄瀾城甚不熟悉,端王府世子也不在京中,不知太子殿下可愿為本王指派一名向導,為本王指指路?”
“當然可以,”滄凜霄客氣道,“既然乾王殿下有此雅興,本宮又豈有不同意之理?”隨即抬手指著自己身后的護衛們,“本宮這些護衛都對滄瀾城十分熟悉,乾王殿下可自他們中挑選一人隨意驅使。”
”驅使不敢當,只要能帶本王在這滄瀾城中逛上一逛便可。”北堂傲負手在后,微微一笑,明朗爽利,“本王看也不必再挑,暮小姐是本王救命恩人,與本王甚為投機,不若,就由她來陪同本王為好。何況,暮小姐與北覺泱也是相識,住在云滄行宮也算朋友情誼。”
“這……”滄凜霄面露難色,剛才北堂傲對暮九歌剖白心跡的話語他全都聽了去,心中擔憂若暮九歌真的與北堂傲住在一起,北堂傲勢必會追求于她……
見滄凜霄沉吟,北堂傲長眉一挑,眼神一掃,頓時銳利凜冽之氣如刀刃逼來,“怎么,本王當不起暮小姐相陪?”
暮九歌雖然是越國公府嫡女,可是尚未封郡主,況且越國公府已經沒落;而北堂傲,雖然亦不受皇帝喜愛,但其手中八十萬大軍卻有著致命的存在感,無人敢擔抹殺,相比之下,他的要求自然是情理之中毫不過分的。
“既然是乾王殿下要求,本宮自然同意,只是阿九先前驚擾圣駕,皇上還未曾發落。如此就先由阿九陪伴乾王殿下,待皇上下得旨意,再行定奪,可好?”
北堂傲凜冽之氣收斂,對著滄凜霄一點頭,“如此,多謝太子殿下。”
雖然暮九歌也極為不愿意陪伴北堂傲,但是相比起來,能看到滄凜霄吃癟更讓她痛快些。況且,她現在也想知道北覺泱怎樣了,那批刺客解決了沒有,住在他的行宮里,說不定得到消息會順利些。
等暮九歌與北堂傲一起來到云滄行宮的時候,卻在行宮門口見到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