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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少年心

  • 一世煙云
  • 十三嬌
  • 3705字
  • 2020-10-12 13:52:37

案幾一側(cè)的燃著熏香,那青煙裊裊升起,那檀木的香氣便縈繞著整個房間。

瓷白如玉的指骨上帶著枚溫潤的白玉扳指,倒顯得那手指更加細(xì)膩。那手指扯開那系在卷軸上的紅色絲扣,便緩緩展開了畫卷。

一聲輕笑不自禁的發(fā)出,那嘴角便不自覺的漸漸彎起,他自語道:“那丫頭如今原是長成這個模樣嗎?細(xì)看時,還是和那時有些相似的,就是不知,是否還是那么刁蠻。”

他滿意的收起畫卷,看著眼前站著的人,嘴角的微笑還未散去。

那人便是被萬歲爺指派到喀喇沁采風(fēng),不日前歸來的畫師張簡。

他笑著對一側(cè)站著的小桂子道:“張畫師畫的很好,賞了。”

張簡行了個禮:“多謝十三阿哥。”

“你畫了兩幅,格格沒有懷疑什么嗎?”十三疑惑的問道。

“微臣對濟(jì)爾默格格說畫需要潤色一下,便照著原畫連夜又臨摹了一幅。兩幅畫都是一模一樣的,微臣將其中一幅交給了格格。”張簡答道。其實(shí)他那晚臨摹了兩幅,這還有一副交到了萬歲爺?shù)氖稚稀?

“好了,知道了。”十三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他退下。

張簡離開后,十三手握著畫卷默立在窗邊,便又想起了那年皇父抱起她,笑問道:“薇丫頭,長大以后做我老十三的福晉可好?”

她朝他望去,似乎在考慮的樣子,半響真的認(rèn)真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滿屋子的人都在笑,她也在笑,唯有他紅了臉,她揪著皇父的胡子,繼續(xù)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問了句,“君無戲言?”

大家一愣,便笑道:“完了,這丫頭真賴上十三了。”

那年的他,是驕傲的翩翩少年。第一次見她時是他來杜棱王府的第一日,他在圍場與兄長們比試射箭,而她躲在樹下搓著泥丸用彈弓打他,知道那是端靜皇姐的女兒,前幾個打偏了,他都沒去管,最后一個竟然正中他腦門,他瞬間變得灰頭土臉。那幾個兄長都笑趴了,他惱羞成怒得沖過去揪出她倒拎起來,拿箭桿在她屁股上狠狠抽一下,她“哇”得一下就哭了出來,竟跑了,拉出皇父過來指著他說:“皇外祖父,這個壞哥哥欺負(fù)我!”

當(dāng)時的皇父笑瞇瞇的,十三哭笑不得。“哥哥?”他哼了哼,揪著她的辮子道:“我是你舅舅!”

后來,她總是來惹他,花樣百出,不勝其煩,甚至以此為樂。他開始覺得是小丫頭討厭他,其實(shí)也不盡然,那小丫頭也粘他的很,她喜歡爬他的膝蓋,像個球一樣的蹭在他身上,摟著他的脖子晃來晃去,有一次手中竟然藏了只螺子黛,伸手給他畫了個大花臉,又讓他被那些阿哥取笑了好些日子。

在杜棱王府的那兩個月,不知吃了她多少虧,他以為終于要擺脫她時,自己會很高興,卻發(fā)現(xiàn)自己對那小黃毛丫頭生出了不舍。她明明總是欺負(fù)他,卻是和他最親近的。自己明明知道那丫頭鬼得很,還是愿意每天陪她玩。她亦是舍不得讓他離開,在他離別前一日,她去馬廄放跑了他的馬。。。

就算放跑了所有的馬,他也會走。他是皇城里的十三阿哥,只是隨扈出游,早晚要回京城去。猶記得回京那日夕陽勝火,她小小的身影一直站在路口,目送著這排成長龍的隊伍。他扭頭望了她幾眼,還是忍不住從馬上跳下來,朝她走去,還沒蹲下來抱起她,她就已經(jīng)撲到了他身上。伸長了手臂,抓住他的袖子:“你走了,我就沒人欺負(fù)了。”他笑了笑,抱起她,習(xí)慣性的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她將小手臂掛在他脖子上說:“十三,你要不留下來吧,反正你都排到十三了,你阿瑪這么多兒子,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他戲謔道:“現(xiàn)在舍不得我了,之前為什么不對我好一點(diǎn),嗯?”

她眨巴著眼睛問,“那我現(xiàn)在開始對你好,你會留下來嗎?”

“哦?現(xiàn)在,你怎么對我好?”

話音未落,她“啪”的一下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在他愣住時湊到他耳邊悄悄說:“十三,我已經(jīng)在你臉上蓋了屬于我的章了,要不你認(rèn)真考慮一下你皇父說的話吧。”

臨走時,他回頭看她。沒有想到那混世魔王也會留淚,圓乎乎的臉蛋,兩顆晶瑩的淚珠閃爍在夕陽中,就像琉璃一樣。

十三自語道:“你如今已有十五了吧,可還記得當(dāng)日自己說過的話?”想了想又搖頭,“可是你那時還那么小,又怎會記得?”

十五了呵。皇父如今正在拉攏個個部落,而她作為喀喇沁王杜棱郡王噶爾臧的嫡長女,她一定會被指給京城里一個郡王或貝勒。適齡的幾個阿哥中大多早已大婚,而唯有他,正福晉的位置一直空缺著。聽說那噶爾臧不日后會被召進(jìn)京,是時她也會被帶到京城。阿瑪就要為她指婚了。

今個就去求四哥,讓他在皇父面前說和這件事。轉(zhuǎn)動著手上那枚白玉扳指,他的嘴角不禁又輕輕揚(yáng)了起來。

02

每日申時之后本是昕薇的自由時間,這段時間卻莫名的加入了禮儀課,來訓(xùn)練儀態(tài),站姿,坐姿,走姿,以及練習(xí)參拜和請安。

已經(jīng)是第五雙盆底鞋被她甩到了屋頂。

剛開始走的時候覺得這鞋精致,走路的感覺很新鮮,可穿久了九覺得走路很不穩(wěn)當(dāng),在狠狠的摔了一跤之后,她就決定不再碰那鞋。

一次次被甩掉又一次次被那嬤嬤拾起來穿好,她終于忍不住爆發(fā):“我為何要學(xué)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穿這勞什子鞋?走不得,跳不得,跑不得?!”

那嬤嬤只是耐心的勸導(dǎo):“這鞋子穿著雖然難受些,但襯得大格格身姿更加高挑,骨肉均勻。穿著穿著也就習(xí)慣了。

昕薇莫名其妙,“那學(xué)那些繁瑣的禮儀又是做什么?我若真學(xué)會了,阿瑪才真要看我不習(xí)慣了呢。”

那嬤嬤面色微紅,湊到她耳邊低聲道:“王爺看得慣那不算,格格不可能一輩子待在王府,早晚是要嫁人的,那要看夫家看不看得習(xí)慣。”

昕薇疑惑道,“這里的姑娘不都是像我這樣嗎?”

“格格出生尊貴,自是與她們是不一樣的。”那嬤嬤笑了笑,繼續(xù)道:“格格是尊貴的鳳凰,自然是要找真龍來配的,那龍子龍孫都在皇城里,所以大格格要學(xué)會那里的禮儀和習(xí)慣。”

“什么?!”昕薇聽完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迫不及待的拔下腳上剛剛穿起的鞋,迅速朝阿瑪?shù)姆恐信苋ァ?

03

噶爾臧正在處理各個小部落呈遞上來的文書。事無巨細(xì),小到地痞斗毆,大到修路建橋底下都會一一承秉,一時忙得焦頭爛額。

覺得光線一暗,他一抬頭,見著昕薇就站在他面前,他放下手中的文案。喚道:“薇丫頭?”

“阿瑪!”昕薇一下就扎進(jìn)了他的懷里。

噶爾臧慈愛的看著她,“呦,這是怎么了,跑得一頭都是汗。”

昕薇抬頭直接問道:“阿瑪為何要讓昕薇學(xué)禮儀?”

“女孩子大了,就該學(xué)學(xué)禮儀了。”噶爾臧微嗔道:“今個禮儀課的時間并未結(jié)束,你又逃課了?”

“阿瑪!”她摟住噶爾臧的脖子撒嬌道:“昕薇不愛學(xué)那禮儀,可不可以不學(xué)?”

噶爾臧卻沒像往日一樣縱容,而是沉下了臉道:“胡鬧!今日便算了,若再發(fā)現(xiàn)你逃一次課,阿瑪可要罰你了!”

“那阿瑪便罰我吧。”昕薇心一橫,“是關(guān)禁閉,還是抄書,阿瑪選一個吧。”

“你!”噶爾臧一怔,半響有些無奈道:“可是那辛嬤嬤待你不好,明日我給你換一個。”

昕薇無賴道:“不學(xué)不學(xué)!換誰都不學(xué)了!”

“你!”噶爾臧瞪著她,氣得不禁揚(yáng)起了手,本來這一下午心里就煩躁,這會聽著她在一旁直嚷嚷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昕薇直勾勾的望著他,“學(xué)會了那禮儀,阿瑪就要把薇丫頭送到那皇城里頭去了吧。”

噶爾臧一愣,臉上劃過一絲頹然,揚(yáng)起的手又緩緩的落下來。

昕薇冷笑,眼中閃過一絲悲哀,“原來。。。辛嬤嬤說的都是真的。”

原來阿瑪讓自己學(xué)禮儀是真的要把自己送到別的地方。。。她定定的望著噶爾臧道:“阿瑪,你真的不要薇薇了嗎?”

噶爾臧被她那么一望,心下竟是一痛,他無奈的看著她,“阿瑪也沒有辦法。”

“好了,我知道了。”昕薇從噶爾臧身上跳下來,扭頭朝外面走去,心里是一陣一陣的絕望。她活了這么多年,都是要什么有什么,什么事只要跟阿瑪說,從來沒有碰過釘子。。。

第二日的禮儀課,辛嬤嬤果真被換走了,來了個面無表情的,除了教那些禮儀之外,一個逗號都不會多說,就算昕薇脫下花盆底狠狠砸向她依舊是面無表情。

本來還心存僥幸,阿瑪一定不舍得她,不忍將她嫁到千里之外的京城,萬歲爺對阿瑪存著幾分忌憚,若阿瑪有心抗?fàn)帲约哼€是可以逃脫一劫。

直到那日阿瑪收到皇上召他擇日進(jìn)京面圣議政的圣旨,圣旨有一行是提到她的:“烏梁罕濟(jì)爾默氏昕薇,和碩端靜公主之女,敕封為和碩格格,經(jīng)年未見,朕甚為想念,予與杜棱郡王噶爾臧一同前往。”

昕薇聽到圣旨的那一刻便沖向了額娘的房間。雖然說額娘對她很淡漠,這些年來深居簡出,她內(nèi)心一直隱隱的懼怕,但若想著事情有一線轉(zhuǎn)機(jī),唯一可以求的便只有額娘了。

端靜公主似乎料到她會來,坐在窗前,從容的折起一張信紙。

“額娘!”她一下跪在了額娘的面前,扯著她的袖子哀求道:“昕薇不想和阿瑪去京城,額娘能不能跟阿瑪說說,讓他給皇外公請旨,昕薇就不去京城了?”

端靜公主淡淡道:“若你阿瑪這樣,就是抗旨,皇外公會降罪我們家的。”

“可是昕薇若隨阿瑪進(jìn)京,怕是阿瑪就要與皇外公定下昕薇的親事了。。。”

“你也到了該婚配的年齡了。”

“可是。。。”

端靜公主打斷道:“我昨日已與你二皇舅通過書信,你要嫁的便是他的嫡長子,弘皙。”端靜公主眼睛微微一亮,微笑道:“他絕對是不輸你在喀喇沁認(rèn)識的任何男子,你若能嫁他,那是福。”

昕薇卻是再也聽不進(jìn)額娘說的半句話,她只知道自己最后的希望也斷了,她沖她大喊了一聲:“你是想讓我和你一樣嗎?”然后從她房間沖了出來。

端靜公主的目光瞬間黯淡了下來,她一臉怔怔的望著她離開的門口,腦袋里不停的響著她剛才說過的這句話:你是想我和你一樣嗎?和你一樣,和你一樣,一樣嗎。。。

莫桑的小灰鴿被齊溟射死了之后,她換了只白色的。

她趴在桌子上裁了張灰色的紙條塞進(jìn)小竹筒里,然后從窗口放飛。一行委屈的淚水從眼中緩緩流下。

“莫郎,我好難過,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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