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墮字字珠璣,幾番緊咬著不放地追問下來,羣燐的臉上再也沒有了輕松自在的神色。
“怎么?難道我方才所問之事,魔君一點都不知道么?”白墮心冷如冰,但仍是不死心,緊盯著羣燐慢慢恢復如常的臉色,不肯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泄露的情緒。
殿中眾人神情驚人的一致,就連許多魔界之人也一樣——又驚又訝。白墮剛才所說的事,最后一件他們不知道,但前面的卻是清楚的。白墮所說確有其事,且起因過程均是六界對外宣告的那樣,并無其他不實之處。但聽她剛剛的語氣,莫不成,這些事情里還有些什么別的文章?如果有其他內情,為什么獨獨只問魔君呢?
答案呼之欲出,卻沒有一個人敢再往下想。不說其他,單就數百年前人間那場疫亂便使得人界荒如鬼城。那種尸橫遍野的慘狀,就連他界的人也不忍直視。慘到何種程度呢?只聽說,那年人界的烏鳥長得與尋常的雞一般大,就是因為從不缺吃食。
因為牽動著所有人的心,司藥仙君夏枯研制出解藥后做出解釋,說此疫為血疫,且已有解藥,無需再擔憂,并未再說其他。此時看來,當日之事絕非血疫二字便能解釋的。
羣燐看這偌大的殿中,燈火迷離,每個人看他的眼神似乎都在猜測著什么,他略微勉強地咧開嘴角:“是又如何?人界與妖界之事,與我魔界何干?上仙話里話外給我魔界扣那么大一頂帽子,我魔界可承受不起。”
白墮眼中隱現一絲鄙夷,她以為羣燐至少是敢做敢當的,沒想到只空長了一副好皮囊和一身臭脾氣。當下便不再客氣,道了開來。
“連我這久居世外的散仙都知道,魔君竟半點也不知曉,也是一大奇事。也罷,今日諸位都在,索性我便說出來增點樂子,否則枯坐也是無趣。諸位愿聽便聽,還請自便。”
說完,她拿過云梵手中的忘憂酒,一飲而盡。
醇香的液體劃過喉嚨潤進體內,給她冰冷的身體帶來一絲暖意。她的思路愈發清晰,連目光都似乎帶了極亮的光芒。
在座的人除了云梵和羣燁扶風,誰也沒動。
“若我沒記錯,引得六國大戰的女子名為幻雪,不巧我見過她一次,確實風華絕代,更不巧的是,她與當時的魔界南郡郡主南宮影竟長得一模一樣,”白墮輕輕地笑了笑,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憶里:“明明死到臨頭還笑得如花般嬌艷,她倒是看得開。也不知道她得知自己的父郡與母妃在她走后也死于非命,還會不會笑得那般灑脫。”
“夏枯,若我沒料錯,那場血疫,是源于一種名喚血蟻蟲的毒蟲吧?”
殿中一位女子緩緩站起,表情充滿驚訝,她看了看云梵的臉色,那人正笑瞇瞇地喝著手中的美酒,當下有了主意:“確實如此。當時我遍尋疫源不得,直到有一日在一具尸體下發現一只血蟻蟲,研制解藥才有了進展。血蟻蟲本身并無疫病,只是喜歡吃食活物罷了。但那日所見的血蟻蟲,卻被我發現其中含有致死的疫病。想來,定是被人成批養殖,并投放疫毒的。”
白墮點頭,甚是滿意的樣子:“別停,繼續說。”
夏枯看眾人都看著自己,渾身不知為何充滿了正氣,她是司藥,大大小小的瘟疫、疾病不知看過多少,三百多年前的那一場,至今讓她難以忘懷。發現是血蟻蟲之后,她馬上稟報了帝君,卻只得到四個字:安撫人心。她明白帝君身居高位的擔憂,也明白帝君所做定是有他的道理,卻無論如何過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那是活生生的生命啊,醫者仁心,她空有一身藝術,卻沒能及時挽救他們,這已令她自責不已,更何況是眼睜睜看著殺人兇手活得自在逍遙?安撫人心安撫人心,誰又去安撫那些冤死的生靈?
但君命不可違,她終究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因為這件事,她嫌少再踏足諸仙殿。如今,為那些枉死的人討個公道的時候到了,她如何能不激動。
“是。當日我將此事稟告帝君,但帝君為六界安好著想,只叮囑我萬不可泄露半分關于此事的消息。但過后我如何能睡得安穩,那些人,成千上萬幾近半個人界的人,他們是枉死的啊!血蟻蟲,是由魔界大規模傳出來的啊!”
她聲聲泣血,說到動情處眼里也含著熱淚,羣燐卻冷冷打斷了她:“司藥仙君這話本尊倒聽得不明白了。這血蟻蟲乃上古毒蟲,早已絕跡,你卻說傳自我魔界,講話容易,你可得拿出證據才是。”
“血蟻蟲絕跡是不假,但那所說的“絕跡”也不過是魔界的說辭。別人不知道,我司藥卻還是略知一二的,血蟻蟲雖生性兇猛,但對生長環境的要求卻獨一無二——那就是魔界的極寒之地。難不成,是其他界的人偷偷溜進魔君地域,在那里培養帶疫病的血蟻蟲再投放出來而不被魔君發現?若魔界防備當真松懈如此,夏枯便是真的無話可說了。”
眾人竊竊私語,看司藥的話,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魔界野心勃勃早已多年,若是當年真的做了這般惡事也不足為奇,只是這招,實在陰損至極,讓人膽寒。那時人界大創未愈,仙界為了人界而與魔界反目,將使得人界再經禍亂,確非明智之舉。帝君為了六界平和而做出退步和忍讓也無可厚非。
隅婳卻接了進來:“司藥仙君所言甚是。若仙君所說屬實,隅婳定勸君上查個水落石出,還亡魂一個公道。”
她說得委婉有禮,司藥竟不知如何回答,畢竟已經時過境遷,人界也在各界幫助下恢復了生機,除了當事人,誰還會記得那慘絕人寰的景象。也罷,今日她該說的也說了,剩下的,料想帝君與白墮上仙自會處理。
當下拱了拱手,不再言語。
“隅婳殿下倒是個識大體的。既然你已作出承諾,咱們便再來說說妖界的事。”白墮手中的酒將飲不飲,笑得分外惑人。
“上仙謬贊了,請說便是。”隅婳頷首,笑得有禮而無辜。
“隅婳殿下可識得魔界一位名喚柳凌的將軍?”
隅婳微微睜大了眼睛,表情疑惑,似是沒聽清白墮說的什么。
白墮嘴角的笑更是神秘:“也是,這位柳凌將軍花名在外,想來魔君也不會讓你與她接觸的。”
隅婳思索一番,點了點頭,只苦惱道:“我不過數年前才被君上找到,帶回了魔界。說我是在六界大亂中被奸人所害,導致記憶全無。柳凌將軍這名字聽得著實熟悉,我卻怎的也想不起來了。”
白墮并未多說什么:“隅婳殿下想不起來,不想便是。畢竟這柳凌將軍也早已灰飛煙滅了。想一個死人也沒意思。當日妖王扶風親率精兵,取的就是他的首級。”
“哦?”
“也許有人會問,區區一個小小的魔界將軍,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會使堂堂妖王出動。我來告訴你吧,因為,柳凌千不該萬不該,動了扶風的寶貝。”
“寶貝?聽聞妖王扶風平生最愛唯美酒與美人,可是因為這而這其中之一?”
白墮看到扶風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梧雙的旁邊,憐惜地撫著妹妹的頭發,一雙美目瞪視著她,哪里還有半分癡迷。
又掃掃旁邊的云梵,那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對她神秘一笑,只點了點頭。
白墮放下心來,頷首道:“隅婳殿下果然聰明。確實如此,喏,就是他現下懷里抱著的那個。”
“妖界最受寵愛的公主,梧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