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彪話音落下，腳下微微一點，衣袂鼓蕩，片刻之后，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夜幕深處。

寂靜之中，一道錦衣身影悄然現出。

來人正是許東旭。

他神情悠然，手里還把玩著一片枯葉。許東旭先前與莊凡分別后便動身前往大京。這一路上他游山玩水，頗為逍遙。

誰知路過這片山坳附近時，恰巧剛才楊翰以浩蕩內力傳音，震徹山野。耳力極佳的他自然敏銳捕捉到此地有異動，玩心一起，便悄悄來到附近隱匿起來，窺探了這一整場殺局。

許東旭負手立在血跡斑斑的山坳中，目光卻并未流露半點憐憫，反而閃過一抹玩味。

“有趣。”他輕聲喃喃，緩緩抬起手，模仿方才朱彪一掌的動作。掌風鼓蕩，雖遠不及先前那一擊聲勢浩蕩，但隱隱間也帶起一絲氣流震動。

許東旭瞇起眼，若有所思：“這凡間武學雖不及我等修真功法威力，卻自有其獨到之處。朱彪那一掌，凝煉內力成罡，借勢牽動四周氣壓……此脈絡結構，與一些風屬性功法的運轉之道竟有幾分相似。”

他低聲輕笑，神情頗為愜意：“果然，李敖師叔所言非虛。師叔未踏入修真界時便是凡間一絕頂武林高手。師叔常說，莫要輕視凡人。凡人武學之道，在運功、搏殺、蓄勢之法上，與修行功法往往有異曲同工之妙。如今親眼所見，倒真是別有一番趣味。”

說到這里，他神色一轉，抬眼望向大京城的方向，唇角微微勾起：“正好，這朱彪也要參加論武大會。到時候，或許能再見上一面。到時候有我要給這些世俗高手來些驚喜。”

......

虞云山，蘭尤峰。

一襲素白長裙的青卉側身倚臥在玉榻之上，烏發散落，雙眸緊閉，似在靜靜養神。

榻旁案幾上，擺著一封信箋與一枚晶瑩的回影玉，乃是莊凡此前寄回宗門之物。

案前燈火搖曳，映照出另一道身影。

卻是一名粉衣宮裝女子端坐榻前，眉目清麗而威儀天成，正是水月齋現任掌門——向憐珊。

她顯然已細細閱過信箋與回影玉中所載內容，此刻手指輕撫玉簡，眉頭微蹙，終于輕嘆一聲，攤手開口：

“青卉師妹，所呈之證據雖無虛假，可要借此動搖蒙家，卻未免難以奏效。”

她聲音溫潤，卻帶著幾分冷意：“凡間所繳貢俸，五大家族分潤已久。此事早在師叔那一代便開了貪墨先例，至今已成潛規。縱然外人知曉，蒙家也只會說是‘積弊已久’，說不準蒙冉也會同樣搬出其他四家貪墨之例。”

向憐珊頓了頓，抬眸望向玉榻上的青卉，美目如水，語氣卻有些擔憂：

“若僅憑此，便欲在宗門大殿上控訴蒙冉，實在力道不足。若壓不住，反為蒙家所用，便會成了笑話。”

青卉靜靜聽完，緩緩睜開雙眸，眼中寒光一閃，卻轉瞬即逝。她微微一笑，聲音清淡，卻帶著幾分自信：

“掌門師姐所言極是。幾大家族貪墨凡間俸祿，此事確已積弊多年。管它是前例也好、潛規也罷，只要能成為‘污名’，便足以拿來做文章。”

說到這里，她唇角輕輕一勾，話鋒一轉：“不過，這些證據，也不過是走走形式罷了。”

青卉抬眸，定定望著向憐珊，美目微斂，話語中似乎篤定了什么：“掌門師姐心里也清楚，我若真要與蒙家爭鋒，光靠這些，終究不夠。若要執掌宗門，就必須有能撼動蒙家的力量。”

“可若是……”青卉話音頓了頓，緩緩吐出幾個字：“我能得到宗門金丹太上長老的支持呢？”

向憐珊神色微變，身體微微前傾，盯著她問道：“太上長老？你是說……鄧靜、鄧華二位師叔祖？”

青卉輕輕頷首：“正是。”

向憐珊眼底掠過一絲訝異，沉聲問：“師妹，若真能得兩位師叔祖的首肯，蒙家確實不足為懼。但你要如何打動他們？二位師叔祖兩百年前便已步入金丹境界，常年閉關，幾乎不問宗門俗務，最近一次露面還是安排墨漓拜師一事。莫非……你可有什么籌碼？”

青卉聞言，神色不變，反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她纖手一翻，掌心赫然出現一枚晶瑩圓潤的丹藥。

此丹表面流轉著淡淡紫色靈光，隱現云紋，丹香更是撲鼻而出，彌漫于整個屋內，向憐珊聞之，似乎覺得自身凝聚的假丹都強化了幾分根基。

“籌碼，自然是有的。”青卉聲音淡淡，卻在靜室中回蕩：“此丹，便是傳聞中的金丹期丹藥，‘養元紫極丹’。服之不僅能穩固金丹根基，更能使丹液凝實幾分！師姐也莫須詢問我從何得來這等貴重之物，此乃個人機密。”

說完，她凝視著掌門，眉眼間神情篤定：“你說……兩位師叔祖，會不會對此動心呢？”

兩人交談許久，約一個時辰過后，向憐珊才起身，離開了青卉的洞府。

向憐珊前腳剛走，室內便靈光漸斂，四周陷入寂靜之中。

然而不過片刻，空氣中靈氣悄然扭曲，一道黑影便憑空出現。

來人是一名身著黑袍的神秘女修，面容隱于兜帽陰影之下，只能看出其曲線起伏，玲瓏身姿。

黑袍神秘女修周身氣息詭秘深沉，仿佛有寶物隔絕探查，使人無法窺測修為。

她輕笑一聲，聲音卻略帶一絲沙啞：“時隔一年……青卉仙子，總算是想通了么？只要仙子點頭，這一枚養元紫極丹雖然貴重，但只是開胃小菜。待仙子登上水月齋掌門之位，我等不僅會全力相助，更絕不會插手水月齋的宗門事務。”

青卉美目微蹙，玉指緩緩敲擊榻側，沉默良久方才開口：“恕我直言……我水月齋筑基修士眾多，能人輩出，卻為何偏偏選中了我？”

黑袍女修淡淡回應：“仙子果然謹慎，想必早就思量過此事。既如此，我便明說了。因為仙子不屬貴門五大家族，根基勢單，易于掌控；再者，仙子是荊國寥寥無幾的二品煉丹師——煉丹師無論在何處地域，都會受到各大勢力的青睞，對我們而言，更是如此。”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更何況，仙子資質尚佳，年紀輕輕，便已地道筑基，相信時隔不久，便會進入地道筑基中期。正因如此，種種條件疊加，仙子便是我們最合適的滲透對象。”

青卉聞言，眉宇間寒光一閃，卻并未表露過多情緒，只是靜靜凝視著黑袍女修，沉默半晌，終是輕嘆一聲。

“好。”她的聲音低緩，卻透出一絲不容置疑的冷意，“不過……我還有額外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