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辭的手停在半空中,僵了片刻,才緩緩放下。他凝望著車內她的身影,微微嘆了口氣,也隨后拉開了車門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一路無言。
后視鏡里浮動著模糊的倒影,顧清淺歪靠在座椅角落發梢被窗外的風掀起幾縷。她目光呆滯地望著車窗外,陽光穿透玻璃,在她蒼白的臉頰投下明暗交界線。行道樹的影子被車輪碾碎,斑駁光影掠過她空洞的眼眸。
直到接到吳浩宇的電話時,顧清淺眼里才有了一絲絲的亮光:“小淺淺,你還沒回來?”
“在路上了。”顧清淺扶著額頭,聲音疲憊。
“我和天立哥打算今天晚上回鎮上,你再不回來,我們就不陪小蜜蜂嘍!”
顧清淺看了看時間:“那你們先走吧,我快到了,你們早點出發,不然天黑之前到不了,晚上走夜路不安全。”
“不和天立哥見一面?送送我們?”
“不了,鎮子夜路不好走,早點出發天黑前能到。”
“那我們走嘍!”
“嗯”
“真的走嘍!”
“一路保重。”
吳天立回國多日上級才批了他一周的假期,看望過小蜜蜂,自是要回家探望雙親,剛好sencky有業務在江陵縣,二人就約好一起回去,若要趕在天黑之前到家,這會兒確實該出發了。
回到醫院時,小蜜蜂坐在病床上,手中正擺弄著一頂發冠。乍一看,似乎是隨意編織的花環,可定睛細瞧,才發覺其中暗藏精妙。發冠主體由仿真花精心打造,纖細的銅絲被塑成香草模樣,再巧妙交織成冠。翠綠葉片有序排列,勾勒出花冠優美形狀,其間點綴著精致小巧、鮮少露面的花卉。此外,還有幾片輕盈羽毛作為裝飾,為這頂發冠增添了幾分靈動與神秘,低調內斂卻不失奢華,定是價值不菲。
見到媽媽,小蜜蜂立馬丟下發冠跳起來抱住媽媽的脖子,朗聲道:“媽媽,我好想你呀!”隨即在顧清淺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顧清淺淺笑著摸了摸小蜜蜂的小腦袋瓜:“乖,媽媽也想你了!”
不一會兒顧清淺懷里的小蜜蜂就發現了站在門口高大的男人,抬頭問道:“媽媽,他是誰呀?”
顧清淺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不敢看小蜜蜂的眼睛。
沈君辭單手插兜倚在門框,墨色西裝襯得輪廓愈發冷峻,深邃眼眸直直望著她,仿佛要看穿那些欲蓋彌彰的謊言。
只是,還沒等到顧清淺的回答,小蜜蜂大眼睛滴溜一轉,忽然跳起來:“媽媽!我想起來了!他是不是你畫本子里的叔叔呀!”
“什么畫本子?”
“就是媽媽枕頭底下的那個畫本子,里面有好多叔叔的畫像呢!”
顧清淺立馬反應過來,故意順著小蜜蜂的話往回找補:“是啊,當然有很多叔叔的畫像呀!那是媽媽的人物速寫本,練習繪畫用的,當時媽媽的同學們都有自己的速寫本,用來記錄經歷過的所見所聞,我們又叫它‘青春回憶錄’!我有兩本,一本畫男生,一本畫女生。你翻到的一定是我的男士人物速寫本。”
“可是那畫本子里明……”
顧清淺立馬打斷了她:“這個叔叔是媽媽的大學同學,出現在媽媽的速寫本里很正常。”
“明只有這個叔叔”被小蜜蜂生生咽了下去。
沈君辭自嘲的笑了笑,果然,自己只能是淺淺口中的“同學。”
顧清淺聽聞一聲不易察覺的淺笑,回頭看時,只瞥見一道修長身影沒入灰暗的走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她對小蜜蜂說的哪句話惹他生氣了,他竟頭也不回的走了。
“叔叔,你怎么又回來啦?”小蜜蜂歪著腦袋,烏溜溜的眼睛盯著門口。沈君辭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門框處,骨節分明的手指提著印著燙金花紋的禮物盒,嘴角勾起溫柔的弧度:“小蜜蜂,初次見面,這是送你的禮物。“
小女孩雀躍的接過禮盒,迫不及待地拆開包裝。當粉色紗裙的洋娃娃映入眼簾時,她興奮得跳起來:“哇!是我最喜歡的娃娃!謝謝叔叔!“清脆的笑聲在病房里回蕩。
沈君辭進門時就注意到小蜜蜂手中精巧的發冠,以及床頭柜上的各式各樣的禮物。那一刻他才驚覺,作為父親,第一次見女兒怎么能兩手空空?所幸商場里這里不遠。
見到沈君辭回來,顧清淺有一絲驚訝,原來他沒走,不僅沒走還給小蜜蜂帶了禮物。
小蜜蜂開心的將娃娃拿出來,抱在懷里,擺弄著娃娃的裙擺,隨即又想起來剛剛還拿在手里的發冠,她又將發冠戴在娃娃頭上。
“媽媽你看,這個發冠戴在娃娃頭上,是不是好看。”
顧清淺將娃娃上下打量一番又看看女兒,笑著肯定道:“好看,不過我覺得這么漂亮的發冠戴在小蜜蜂頭上更好看!”
說著顧清淺把發冠戴在小蜜蜂頭上,又整理一下四周的碎發發間細碎的銅絲與小蜜蜂栗色的卷發纏在一起,翠綠的的葉片隨著動作輕顫,幾縷碎發從冠冕下俏皮地垂落,發冠上的羽毛隨著她的動作翩躚起舞,襯得她像林間初醒的精靈。
小蜜蜂仰起頭,望向沈君辭,眨巴著琉璃般清亮的眸子,朝他晃了晃腦袋,發冠上的輕盈的羽毛微微搖曳:“叔叔,好看嗎?”
沈君辭看著坐在床上的小女孩兒,蒼白的臉頰泛著微微紅暈,暮色夕陽撒在他的發間,鍍上一層柔光,她的女兒竟生的這樣好看。他蹲下身與孩子平視,聲音不自覺放得極輕:“好看,小蜜蜂最好看了。”
許是微妙的血緣關系,讓小蜜蜂與這個素未謀面的父親格外親近,總是不自覺黏著這位初次見面的叔叔。她會仰著小臉,把新得的娃娃塞進沈君辭掌心;會晃著戴著發冠的腦袋,脆生生地分享病房里的趣事,發間的羽毛隨著動作輕顫,撞碎滿室寂靜。
“小蜜蜂,這個發冠是誰送給你的?你怎么這么喜歡?”顧清淺出聲打斷了這“父慈女孝”的場面。
她并不希望看到他們過分親密,她不想沈君辭知曉小蜜蜂的身份,也不想他們太過親密生出感情。她怕沈君辭奪走小蜜蜂的撫養權,也怕真到了分別那天,小蜜蜂會生出不舍。
小蜜蜂歪著腦袋思索片刻,眼中泛起亮晶晶的光:“嗯……是個漂亮叔叔!”
“漂亮叔叔?”顧清淺挑了挑眉,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女兒發冠上的銅絲。
“嗯嗯!”小女孩用力點頭,發間的羽毛跟著輕顫,“他和干爹一起來的,沈叔叔、陶阿姨還有姜叔叔都認識他呢!”
顧清淺笑著刮了刮女兒的鼻尖,語氣帶著幾分無奈:“小傻瓜,‘漂亮’可不是形容叔叔的詞。”
“可是他真的很好看呀!”小蜜蜂突然眼睛一亮,晃著發冠手舞足蹈,“他送我的發冠超漂亮,還念了好多好聽的話,什么‘披什么什么兮……帶女蘿……’還有什么‘芳杜若’”
“是‘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山中人兮芳杜若。’
“哦!這樣呀,媽媽真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