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人生當(dāng)中最最重要的時刻之一，我的人生當(dāng)中有很多個這樣的時刻，它們的重要性大到足以改變我的人生軌跡。所以我敢說，這樣的時刻是我的意志所不能控制的，它注定會發(fā)生，它遲早會發(fā)生。它是好的，因為它推動我的腳步不斷地往前走；它是不好的，因為它深深地傷了我的心。

——摘自嬌嬌日記

1

第二天一早起來，和母親草草吃過早飯，嬌嬌便開始不斷地在屋里走動，時而唉聲嘆氣，惹得母親看著心煩。

“我說你一圈一圈地晃悠什么呢？”嬌嬌媽終于忍不住問。

嬌嬌看了她媽一眼，心里的話想說卻始終沒有勇氣說。

“去去去，去前面看店去，”嬌嬌媽見她欲言又止，忍不住又是生氣，“別在我眼前晃悠，晃得我心煩?！?

“我還心煩呢！”嬌嬌這話更像是自言自語，說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咦？我讓你去看店你倒給我坐下了！你有什么可煩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頓短了你的？”

嬌嬌偷瞄她媽一眼，卻發(fā)現(xiàn)她媽正瞪著她，四目交匯不及回避，嬌嬌只好干脆把心一橫：“好啦，我跟你說了吧。”

“準(zhǔn)沒好事！”

“你得先答應(yīng)我，我說了你可不許生氣！”

“你這熊孩子，”嬌嬌媽罵道，“要說趕緊說，少跟我講條件！”

“我懷孕了。”

嬌嬌說完以后，發(fā)現(xiàn)整個屋里的空氣瞬間凝結(jié)了，她和她媽陷入了無盡的死寂之中。那氣氛靜得可怕，嬌嬌連自己呼吸都聽得真切。

只見她媽盯著她看了一陣，又把頭抬得老高，好像是在看著屋頂。過了好一會兒，兩行老淚順著臉頰直淌到脖子上，最后鉆進(jìn)領(lǐng)子里。

“媽，你別哭呀！”嬌嬌上前想要安慰她媽，那手剛剛碰到她媽帶淚的臉頰，就被她媽一把打了回去，她媽隨即狠狠地補(bǔ)了一個大巴掌，打得嬌嬌的臉上瞬間紅了一片。

“你這個不爭氣的玩意兒！”媽媽的怒斥從她滿是怒火的胸腔發(fā)出來，再經(jīng)過被老痰和老淚糊住的喉嚨，顯得異常沙啞與渾厚。

嬌嬌被這一打嚇了一跳，捂著臉哭道：“媽，我就怕你生氣才一直沒敢跟你說。”

“你還想瞞我到什么時候？！”嬌嬌媽這句話的分貝明顯又高了一個層次，而且揚(yáng)起手來又要打人。

嬌嬌并不感到意外，她媽是出了名的愛生氣，況且她這回的事情的確有點大，已經(jīng)超出了許多人的容忍極限。

嬌嬌退后幾步試著解釋：“也沒想瞞你。原來想的是，等元亮跟他家里人說完，再由他過來親自跟你說的?！?

“混賬玩意兒，誰說不一樣?。俊?

“是是是。我們以前想的是，把我倆結(jié)婚的事定下來，然后一起跟你說。”嬌嬌一邊解釋一邊防著她媽再動手。

嬌嬌媽的氣一旦上來只會越來越大：“姓李那小子他現(xiàn)在怎么不來跟我說呀？”

這句話徹底問到了嬌嬌的死穴，兩行熱淚立即奔流而下。

嬌嬌媽見女兒哭了，更加著急：“是不是他們老李家想不認(rèn)賬呀？”

“那倒不是，”嬌嬌小聲地說，“賬還是要認(rèn)的?！?

“那他們家是什么意思呀？”

“元亮跟他家人說了，他媽好像不同意我們結(jié)婚的事，說是現(xiàn)在太年輕了，想讓我們先工作，結(jié)婚的事等過幾年再說。”

嬌嬌媽一聽又急了：“你聽聽，這是說的什么混賬話！過幾年再說？咱們等得了嗎？都不用等兩年，再有倆月你那肚子就大了！”

“是呀，我也是跟他這么說的?？墒窃烈幌蚵犓麐尩脑?，他媽比較強(qiáng)勢，他一時也沒有辦法。”

“什么叫沒有辦法呀？禍?zhǔn)撬J的，孩子是他們老李家的骨肉，他們還想不認(rèn)賬呀？不行，我得去他們家說理去！”

嬌嬌媽說完開始穿衣服，嬌嬌怎么都拉不住，只好跟著去，怕她惹出事來。

2

眼下雖是9月，無奈秋老虎肆意妄為，白天的氣溫還是炎熱的。

嬌嬌媽一大早帶著滿腔怒火，賭氣竟連車都不坐，一路小跑直奔民族花園小區(qū)。這個小區(qū)是縣里為數(shù)不多的高檔樓區(qū)之一，住的都是縣里有錢的人家，小區(qū)環(huán)境并不算佳，但是相比起大半都還是平房的老城區(qū)來說，這里算得上是奢華了。

進(jìn)了小區(qū)以后，嬌嬌媽就蒙了，她以前只聽說過李家大致是住在這里，但是具體樓牌號是不知道的。好在隨后嬌嬌追上來，嬌嬌媽硬拽著嬌嬌的胳膊朝李家找去，嬌嬌雖有萬般不愿意，但是礙于母親的倔強(qiáng)，她實在拗不過。再一個，如果她們娘倆今天不走這一遭，恐怕也是等不出一個結(jié)果了。

娘倆上了樓，不等嬌嬌敲門，嬌嬌媽便迫不及待地拿她肥厚的大巴掌拍打那扇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鐵門。嬌嬌的心里此刻開始后悔起來，她現(xiàn)在寧愿希望李元亮不在家，最好是他媽他爸都不在家。

可是事與愿違，拍了一會兒門，門就開了。嬌嬌一看，開門的是李元亮的父親，就趕緊禮貌地打了招呼：“叔叔好！”

元亮爸看著門外這兩個臉上掛著怨氣的母女，一時想不起是誰：“你們是……？”

“這是裴嬌嬌，是李元亮的女朋友，”嬌嬌媽搶著發(fā)言，“我是她媽。你是誰？李元亮他爸吧？快讓我們進(jìn)去！”

元亮爸聽到這突如其來直截了當(dāng)?shù)淖晕医榻B，當(dāng)時腦子蒙了一下。

嬌嬌趕緊補(bǔ)充道：“李叔叔，我是來找你們商量點事的，李元亮在家嗎？”

元亮爸這才緩過神來，他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自稱是兒子女朋友的裴嬌嬌，她是個清秀的女孩子?？稍倏纯此龐?，實在是邋里邋遢，無法入眼。但是出于基本的禮貌，他讓客人進(jìn)屋說話。

元亮正好在屋里玩游戲，聽到聲音，便出來看：“爸，誰來啦？”

嬌嬌領(lǐng)著她媽往屋里走，正好看見李元亮從他屋出來，元亮撞見嬌嬌和她媽，嚇得心臟差點從胸腔里跳出來，一時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話來，只是僵在那里。

元亮媽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她早就聽見門口的對話，仰著脖子往外探了一會兒，聽見來人自稱是裴嬌嬌母女，加上昨天孫文文過來和她鬧的那一場，心里大概已經(jīng)猜出來者的用意了。所以人都走到身邊了，她還假裝沒有看見，下巴抬得老高只是看電視。

元亮爸見老伴臉色不對，怕她生氣再鬧起來，于是趕緊客氣地給客人讓座：“來來來，快坐，快坐。你們喝茶嗎？元亮，快去沏茶去?！?

元亮媽拿起電視遙控器，把音量調(diào)小了一些：“元亮，甭去了，這壺里有白開水，早上剛燒的，現(xiàn)在正好涼了，我還沒來得及喝呢！”

元亮聽他媽的話，給嬌嬌和她媽倒了兩杯白開水。倒水的時候，元亮向嬌嬌發(fā)出了驚嚇和疑問的眼神，嬌嬌心里生他的氣，也不理他，也不接元亮倒的水。元亮見母女兩人都不接水杯，只好無趣地放在茶幾上，然后站在旁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元亮爸心里清楚，今天這母女倆親自上門，定是為了兒子把人家姑娘的肚子弄大的事來的。今天的事情要是處理不好，人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所以心里盤算了一下，打算盡量笑臉迎人，爭取和善解決。

元亮爸古板的臉上硬擠出幾絲笑容問嬌嬌媽：“大嫂子，我早就想去你們家串門了，這不，最近公務(wù)太忙，一直沒有時間?！?

元亮媽瞪了他老伴一眼，心想，你瞎客氣什么呀。她又瞪了他兒子一眼，心里暗罵，這都是你惹出來的禍，還得你爸你媽給你擦屁股。

嬌嬌媽聽不得元亮爸的官腔，剛要發(fā)作，被一直觀察著她的元亮媽發(fā)覺，搶先張嘴把話搶了先。

“你這是穿的什么呀？”元亮媽拿手指著兒子穿的褲子罵道，“趕快回屋給我換了去！要考公務(wù)員的人了，竟穿這些上不了臺面的衣服?！?

嬌嬌瞅了一眼元亮今天穿的褲子，這褲子是他倆畢業(yè)之前，她給他在省城買的。雖不是什么名牌貨，但也是干干凈凈，不至于像元亮媽說的，上不了臺面。嬌嬌心里很清楚，這些話，元亮媽是說給她聽的，褲子是她送的，所以話里的意思是她裴嬌嬌上不了臺面，配不上她兒子。

嬌嬌媽本來就是憋著氣來的，見元亮媽搶先發(fā)威，氣勢上占了先，剛想說話，又剛巧被元亮打斷了。

元亮跟他媽解釋道：“媽，穿牛仔褲怎么了，誰規(guī)定公務(wù)員就不穿牛仔褲了？”

“你這熊孩子，竟說屁話！”元亮媽訓(xùn)道，“你見哪個正經(jīng)男人穿牛仔褲上班了？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你不能甘愿當(dāng)個爛泥巴，總是扶不上墻?！?

元亮媽的話說得嬌嬌無地自容，很想立刻化成灰飄走才好。元亮爸見她老伴老是出言諷刺客人，怕她惹起爭執(zhí)來，就趕緊幫忙打馬虎眼，一邊干笑幾聲，一邊勸客人喝水：“來，你們喝水，喝吧，別客氣。我們家李元亮老惹他媽生氣，你們別見笑?！?

“我看吶，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嬌嬌媽憋了半天，可把她給憋壞了，這下終于找到機(jī)會發(fā)作了，“他要真是塊爛泥巴呀，你硬扶他也是白扯?！?

嬌嬌媽說完，心里剛舒坦一些，就又被元亮媽把氣堵到心口上：“喲，你怎么賊喊捉賊呀，是誰上梁不正下梁歪呀？嗯？哈哈，可笑，有能耐你讓你們家裴嬌嬌別找我們家李元亮呀，誰上桿子誰知道，是吧？這些花花道子小娃娃們知道個啥，還不是老人教的？”

元亮見氣氛急劇惡化，想勸住他媽：“媽，你咋說話呢？這樣不好?！?

元亮媽：“我咋說話？我用你……”

嬌嬌媽也轉(zhuǎn)移了視線，對準(zhǔn)剛發(fā)完言的元亮問道：“小兔崽子，你說咋辦吧？

你和我們家嬌嬌孩子都有了，還想不娶她么？今天你就給我個準(zhǔn)話，我聽你咋說?！?

“大娘，我……”

元亮剛張嘴，就被他媽攔下來：“你讓他給你什么準(zhǔn)話？笑話，你還想逼婚不成？！”

“誰笑話？你們笑話！知道不？”嬌嬌媽突然站起身子，想要發(fā)飆，“你們平時就是這么教育孩子的？做了錯事就得負(fù)責(zé)任，男子漢大丈夫，要敢作敢當(dāng)，是不是？”

元亮再次向嬌嬌投去了求助的目光，這次嬌嬌選擇幫他，因為這么鬧下去的話，是不會有好的收場的。

嬌嬌拉她媽坐下，壓著她媽不讓她再起來：“媽，咱們有話好好說吧，激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就是，就是，還是嬌嬌懂事。”元亮爸又開始干笑，“元亮，給你媽倒杯涼水，壓壓火氣。”

元亮給他媽倒了水。

她也不喝，看著茶幾上放著的那滿滿的幾杯水，恨不得把他們都倒在嬌嬌媽的腦袋上才好呢。她撇了嬌嬌媽一眼，見她長得一臉不講理的橫肉，心里便想起昨天被孫文文吐痰到她臉上的事來，心里又是一陣怒火：“我壓火？你媽我都被別人騎在脖子上拉屎了，你還讓我壓火？”

嬌嬌媽嘴里小聲嘟囔著：“誰能欺負(fù)得著你？跟個母夜叉似的?！?

“昨天先是派個小兵過來鬧，今天娘倆又親自上門來，你們這是要干嗎？逼婚吶還是要債呀？??？一身的匪氣，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我告訴你們，這里可是我的家，想鬧事也不看看！”元亮媽故意把這話說給嬌嬌聽，是想把昨天的事跟她要個說法。

嬌嬌聽出元亮媽話里的意思，趕緊問李元亮：“昨天咋了？誰來鬧了？”

元亮：“還能有誰？孫文文唄?！?

嬌嬌反問他：“文文真過來鬧了？”

元亮：“還不是想替你討說法嗎？！吐了我媽一臉吐沫，你說說，這叫什么事呀！跟她有半毛錢關(guān)系么？”

嬌嬌心里暗罵文文，叫她不要來，她偏來，這下好，元亮媽把火氣都撒到嬌嬌身上了。

“她跟我們沒關(guān)系，”嬌嬌媽理直氣壯，“她來鬧是她的事，我們來是我們的事，并不挨著。”

“你說不挨著就不挨著呀？叫文文那個，昨天說得很清楚，她就是替你們嬌嬌出頭來的。你還說不挨著？你可真夠逗的！蛇鼠一窩，都是串通好的，你們就跟我裝吧。裴嬌嬌，是你派她來的吧？”

嬌嬌趕緊解釋：“阿姨，你誤會了，我真的不知道她會來?！?

“我吐你一臉痰你愿意嗎？你也別管我叫阿姨，我可不是你姨?！痹翄尠涯樑さ揭贿?。

“阿姨，真的對不住您！”嬌嬌趕緊賠不是，“我只是把我和李元亮的事跟她說了，我還說讓她千萬不要過來，她也是答應(yīng)得好好的，誰知會出這樣的事。阿姨，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們這些小孩子一般見識?！?

“行了，行了，”元亮爸再次試圖緩解尷尬，“氣一晚上了都，這事就過去吧?！?

“那不行，她吐了我一臉，我也得吐回來?！痹翄尣桓市?，“再說了，懷孕這事光彩呀？可哪說什么呀？你不要臉了呀？”

嬌嬌媽頭都大了：“你愛找誰吐你找誰吐去，你能耐你吐到滿大街都沒人管你，跟我們家嬌嬌沒有關(guān)系。你們趕緊先解決我們之間的事，你們家兒子把我閨女肚子弄大了，你們得給我個說法吧？”

說到了沒理之處，元亮媽心虛起來，一時不知道接什么話。

元亮爸心里早就有數(shù)，就把話給接了下來：“大嫂子，咱們先都別激動，孩子們的事，還得咱們當(dāng)家長的定奪，是吧。你們今天過來，心里肯定想好了來的，你們有什么想法，先說說看吧?！?

“我閨女都懷孕兩個多月了，”嬌嬌媽依舊理直氣壯，“這事是你們的好兒子干的，這你們早就知道了吧？所以你們家得負(fù)責(zé)呀，得娶我們嬌嬌呀！”

元亮爸皺起眉頭：“你們是想談結(jié)婚的事，對吧……？”

“結(jié)婚？！”不等對方吱聲，元亮媽搶先道，“說結(jié)婚就結(jié)婚吶？說得這么簡單！結(jié)婚首先講求個門當(dāng)戶對吧，我們家是有頭有臉的家庭，也是有文化的家庭，你們家吶？就是個小商小販，這明顯就不登對嘛！這么配下去的話，以后是要出問題的。”

聽完這話嬌嬌媽急了：“我看是你的腦子出了問題吧？！我孩子的肚子都大了，你們不說咋辦，還跟我扯些沒用的。現(xiàn)在你們就告訴我咋辦！不結(jié)婚？不結(jié)婚行嗎？直接把孩子生下來呀？還要不要臉？這以后讓我們母女怎么活？！”

“要臉就不會這么年輕就大肚子了。怎么活？怎么活不是活，你離了婚不也活得好好的嘛，也沒餓死你吧？！”元亮媽越說越不像話，眾人聽了都開始憤怒。

嬌嬌媽首先炸開了，又站了起來指著她罵：“你怎么說話呢？有你這么罵人的嗎？就你這樣的潑婦還說是知識分子家庭吶？我看就是臭無賴！”

“不就是孩子懷孕了嘛，鬧什么呀？至于嗎你？”元亮媽厚著臉皮，“懷了可以做人工流產(chǎn)，現(xiàn)在醫(yī)院有的是，還有無痛的呢！大家都是女人，這點事都懂，別想拿懷孕來訛我們家！”

元亮爸臉上掛不住了，趕緊勸他老婆：“你先別說了，都平靜平靜，鬧僵了臉上都不好看?！?

嬌嬌媽見元亮媽蠻不講理，又扭頭去質(zhì)問元亮：“小子，你媽不講理，那你說，你把我孩子肚子弄大了，你想不負(fù)責(zé)嗎？”

元亮被這么一問，立即羞愧地低下了頭，不敢言語。嬌嬌看著李元亮窩囊的樣子，心里氣個半死。

元亮媽見她逼兒子，趕緊護(hù)短：“即使你家孩子真懷了，那也不能找我們兒子討說法呀，是誰干的還不一定呢！”

嬌嬌媽直撲上去：“你她媽說什么呢？我抽死你！”

嬌嬌趕緊拉住她媽，她媽力氣大，眼看就要抓住元亮媽的脖領(lǐng)子，元亮爸見狀趕緊去攔。他不敢太使勁，怕傷了誰都不好，又不敢太明顯地拉偏架，只能邊攔邊沖著元亮罵：“你個熊玩意兒，看你鬧的好事！”

元亮被他爸這么一罵，嚇得后退兩步，不敢上前拉架。

“你看看，你看看，說她是小販還屈了她么？”元亮媽見嬌嬌把她媽拉回去了，就大著膽子說道，“整個一潑婦，暴露無遺！我說得不對么？嗯？你閨女從小跟你接觸社會底層的人，從小就隨便。她老早就開始早戀，勾引我兒子學(xué)壞，我們都轉(zhuǎn)學(xué)了，你閨女還找來，非要跟我們李元亮一個學(xué)校。你看看，這是什么好人家教出來的閨女？現(xiàn)在懷孕了，你找我？找得著么？你怎么證明那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們家的？”

嬌嬌媽哇的大哭起來，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副想死的模樣。

進(jìn)屋以后，嬌嬌一直忍著，但她被元亮媽剛剛的話徹底給激怒了，她試著辯解道：“當(dāng)初明明是我轉(zhuǎn)校，你兒子非要纏著找我來，現(xiàn)在怎么顛倒過來了？”

嬌嬌說完又轉(zhuǎn)過頭問元亮：“你說句話，當(dāng)初是誰纏著誰？”

元亮越是被問就越往后縮，嘴上一語不敢發(fā)。

元亮媽見兒子被逼，趕緊幫他解圍：“你逼我兒子干什么？他是老實人，你也不能這么逼他！要我看，你們天天找上門來吵架，這都是你們商量好的，你們到底想干嗎，我心里能看不出來么？你們不就是想訛我們點錢么？我告訴你們，想訛錢，沒門！我一個子兒都不會給你們。兒子，你今后跟她劃清界限，以后別搭理她們家人！”

嬌嬌見元亮媽把她和母親貶低成這樣，母親此刻只顧著坐在地上哀號，李元亮呢，耷拉個腦袋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她越看越傷心，越想越失望，她只能強(qiáng)拉起她媽，拽著她出了李家的門，頭也不回，看也不看，心里，只有恨和氣，沒有別的。

嬌嬌母女一走，元亮爸飛起一腳，把元亮蹬倒在地，又撲上去大嘴巴一直猛抽著。元亮一邊踉蹌著往自己屋里逃，一邊喊他媽救他。元亮媽從來沒見過他老伴生這么大的氣，嚇得不敢上前去勸。

3

這個秋天顯得格外短暫，很快就入冬了。一轉(zhuǎn)眼，兩個月過去了，眼下已經(jīng)進(jìn)12月了，天氣就像是她跟元亮的關(guān)系一樣，急劇地涼了下來。嬌嬌和她媽上李家鬧完以后，就再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天天盼望著元亮給她消息，失望的日子也就過得快了。從那以后，她和她媽的關(guān)系也僵了，她媽心里一直在怪她，要不是因為她懷孕，她媽一個從不吃虧的人，怎么會罵不過一個元亮媽？嬌嬌的心里也苦，遇到這種婆婆，進(jìn)不了家門不說，還被一頓罵，心里一直憋著氣。但是她氣的不是別人，是李元亮。禍?zhǔn)窃陵J的，主意是他拿的，現(xiàn)在搞成這樣，他卻當(dāng)縮頭烏龜了。

不過，氣歸氣，現(xiàn)在嬌嬌的心里也盼望，盼望奇跡的出現(xiàn)，盼望發(fā)生某一件事情，徹底改善裴李兩家的關(guān)系。可是這樣的盼望，她自己也知道是渺茫的，幾乎不可能發(fā)生，有了上次那樣的沖突，她是沒有臉再進(jìn)李家的門了?？伤亲永锏暮⒆佣家呀?jīng)四個多月了，再沒有個說法，等顯懷了就麻煩了，這事她跟元亮總要有個解決辦法拿出來的。

這兩個月當(dāng)中，元亮來過幾回。可是嬌嬌媽都沒有給他好臉色看，不是拒之門外，就是把他罵個狗血淋頭。元亮倒是沒有多說什么，他挨了罵也只有忍著，過幾天還來。

可是來歸來，他始終拿不出一個解決方案來，弄得嬌嬌的心里總是有氣。后來元亮怕每次撞到嬌嬌媽的槍口上，于是開始不上她們家去找，而是打電話把嬌嬌約出來。嬌嬌見他雖然沒有放棄，但是始終拿不出解決問題的誠意來，所以每次都和他吵架收場。嬌嬌罵元亮，他就只好聽著忍著，也沒有反駁的話，后來逼急了，元亮終于對嬌嬌說出了他想的解決方案。

元亮對嬌嬌是這么說的：“嬌嬌，上回你和你媽上我們家鬧完，我媽到現(xiàn)在還沒緩過來，還在生氣呢。我在她跟前，連你的名字都不敢提，一提就罵人！我每回上你們家，你媽不也是對我又罵又趕的么，對吧，這你也看見了。要我說，咱倆就先把孩子給生下來，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雙方家長一看抱上孫子了，也就沒得鬧了。”

嬌嬌問他：“那我要是生的不是兒子呢？要是個閨女呢？到時候你媽不要她，我還能把她塞回去呀？”

元亮：“你咋知道是閨女呢？就不能是兒子？”

嬌嬌現(xiàn)在聽元亮說話，不生氣都不行：“你想什么呢？為什么你想的永遠(yuǎn)不是問題的本質(zhì)，為什么老是圍繞著你們家的利益思考？要我看，你以后也別找我了，孩子我打了去！”

每次見完元亮，回家她媽都會問，這次嬌嬌把元亮的想法跟她媽說完，她媽差點沒氣死，跺著腳直罵：“這個王八羔子！熊玩意兒，他媽不是個人，他也跟著隨根了。這種混賬話都能說得出來，他們家是沒養(yǎng)閨女，要是養(yǎng)了，能還沒結(jié)婚就生孩子？這種事想都別想，你媽我這里就過不去，這還不得被別人笑話死！”

嬌嬌心里憋屈，聽她媽這么說，只有暗暗地落淚，恨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

嬌嬌媽嘆了兩回氣，叮囑道：“這事你不許答應(yīng)他，聽見沒有？！”

嬌嬌雖然賭氣不理元亮，元亮還是依舊每天給嬌嬌打電話，發(fā)傳呼，嬌嬌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在關(guān)心她，后來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是在擔(dān)心她把孩子給打掉。

元亮的態(tài)度讓她的心里更加確定，這個孩子是非打不可了。

就在嬌嬌琢磨著要去打胎的時候，孫文文找她來了。

文文進(jìn)店里的時候，嬌嬌媽也在呢，文文先跟嬌嬌媽打了招呼，嬌嬌媽愛答不理的，只是冷冷地應(yīng)了一聲。

因為文文擅自去李家鬧事，嬌嬌很久都不愿意見她，她打電話來，嬌嬌也告訴她別打來了，以后各走各的，不再相關(guān)了。文文是個倔脾氣，她這個人認(rèn)死理，心里知道自己魯莽惹了禍，知道自己對不起嬌嬌，一直覺得過意不去。于是，這次主動找上門來，也是想著當(dāng)面給嬌嬌道個歉，希望博得嬌嬌的原諒，倆人以后還能做朋友，還能當(dāng)姐妹處。

文文剛想給嬌嬌賠禮道歉，嬌嬌看出了文文的心思，搶在她開口前打斷了她，她不想在她媽面前說這事，怕惹她生氣：“文文，你等我會，我穿件衣服咱倆出去溜達(dá)溜達(dá)。”

出去以后，倆人就在街邊一直走著，漫無目的，也不知走去哪里。

“嬌嬌，對不起，”文文先給嬌嬌道了歉，“我不聽你的話，給你惹麻煩了?！?

嬌嬌長嘆了一口氣：“沒事，這事也不怨你。”

“都是我不好，是我害得你跟李家翻臉。”

“真的沒事。我都說了，這事不怨你，是我和李元亮之間的問題?！?

聽著嬌嬌此時說話的語氣異常輕松，文文感到一絲凄涼感：“那你倆以后咋辦？”

“能咋辦，涼拌！把孩子打了唄?！?

文文停下來瞪大了眼睛看著嬌嬌：“?。空娲蜓剑磕悄憧商澊罅耍阋肆死钤聊莻€王八蛋，你得讓他負(fù)責(zé)。你知道嗎，我聽咱們同學(xué)說，李元亮她媽最近給她安排相親呢，而且李元亮居然去相了，聽說都見了好幾個了！”

嬌嬌的腦袋嗡的一下，瞬間變?yōu)榭瞻祝骸罢娴募俚模俊?

文文確定以及非?？隙ǖ卣f：“我還能騙你？我跟你說，李元亮就是個王八，太不是東西了，你給她懷著孕呢，他不娶你，還跟別人相親！”

嬌嬌的心現(xiàn)在徹底涼了，比這初冬的天氣還涼，但嘴上下意識地說道：“那是家里逼他，他也是沒有辦法?！?

文文氣急敗壞地說：“拉倒吧，腿長在他自己身上！”

4

回家以后，吃晚飯的時候，嬌嬌把文文跟她說的話告訴了她媽。

她媽聽了以后也是先罵了元亮一通：“這個王八羔子，他們老李家沒一個好東西！有她媽那樣的娘們，他還能好到哪里去？”

嬌嬌勸道：“媽，別罵了，算了吧，以后也就看清他了。”

“那不行！不能便宜了他們。他們家要是不給個說法，我以后天天上他們家鬧去。不是要相親嗎，我就天天去攪和，相一個我給他攪黃一個。敢耍我閨女？我把這條命搭上跟他干到底！”

“媽，你就別鬧了。他要相親就隨他相去，我還不稀罕呢?！?

嬌嬌媽見女兒氣餒，想想她說的話也不無道理，人家李元亮真要是娶了別人，她們也是沒有辦法的?，F(xiàn)在李家不認(rèn)嬌嬌這個女朋友，也不認(rèn)她肚子里的孩子，再不妥協(xié)一些的話，恐怕是要干吃啞巴虧了。嬌嬌媽想了想，決定再去李家一趟，只要他們家肯把嬌嬌娶了，她愿意做出一些讓步，他們只不過是覺得嬌嬌的出身條件差而已，這也許還可談。

吃完飯，嬌嬌媽對嬌嬌說道：“妮兒，把衣服穿上，碗筷不用收拾了，咱們再上老李家一趟?！?

“?。窟€去？我可不去！”

“你不去我就自己去。”嬌嬌媽只顧著自己穿衣服出門，嬌嬌見她主意拿定了，只好又跟著她去，怕她再打起來。

到了李家，開門的是元亮。

元亮看見嬌嬌和她媽，嚇得堵在門口，不敢打招呼。

嬌嬌媽一把撥開元亮，直奔廚房里正在刷碗的元亮媽：“來，來，你出來一下，我跟你談?wù)?。?

元亮媽一邊不情愿地出來，一邊罵她兒子：“你咋不看清楚是誰再開門？老把這不干不凈的人往屋里頭放！”

嬌嬌媽強(qiáng)忍著怒氣說道：“你別指桑罵槐的了，我今天不是跟你吵架來的，趕緊，咱們談?wù)??！?

嬌嬌媽直接走去沙發(fā)，坐了下來。

元亮爸從臥室走出來，見又是嬌嬌媽，心里泛起愁來。他瞪著元亮，眼睛里冒火，那眼神是在說，你小子給我等著，一會兒等人走后，看我不打死你！

元亮媽只是站著，也不坐下：“我跟你有什么可談的，咱們不是一個層面上的人。”

嬌嬌媽把氣咽到肚子里，然后直接表明了來意：“我閨女懷孕四個月了，已經(jīng)不能再拖了。這樣吧，只要李元亮娶我閨女，我愿意把房子賣了，給她當(dāng)嫁妝。另外，我還能再陪送一點。”

元亮媽依舊拿著勁兒：“你看我們老李家是缺錢的人家么？我們家娶媳婦看的是門第，是家庭出身，能看上你那么點砸碎了骨頭賣的棺材本嗎？”

“你不就是嫌我們家是開小賣部的么？嫌我們家窮，我把房子和存款都搭上，還辦不起這婚禮？！”

元亮媽見嬌嬌媽軟了下來，心里高興起來，她坐下拿起茶杯，細(xì)細(xì)品嘗起剛才泡的那壺茉莉花來。

那茉莉花茶的香氣可真香，直打鼻子。嬌嬌喜歡茉莉花，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今天在李家聞到這個味道，反倒有些反胃。

“你還不答應(yīng)？話我可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能力我也全都使上了，你趕緊給個話呀！”嬌嬌媽催道。

元亮爸也沒了主意，看著他老伴，希望她先說點什么，騰出時間來讓他再想想。

元亮媽果然沒有讓他男人失望，只聽她不緩不慢地說道：“這樣吧，看在你們家嬌嬌和我兒子是老同學(xué)的份兒上，我給你們拿些錢，你們?nèi)グ押⒆哟蛄税??！?

說著，元亮媽從包里拿出錢來：“我拿五百塊錢給你們，其中三百算做醫(yī)藥費(fèi)，剩下的二百算做營養(yǎng)費(fèi)吧，隨便買點雞和魚什么的補(bǔ)補(bǔ)身子?！?

嬌嬌媽看著元亮媽扔在面前的五百塊錢，差一點沒氣暈過去，她想要發(fā)作，可是一口惡氣堵在胸口，頂住了她的喉嚨，她只覺得血壓越來越高，身子已經(jīng)不聽她的腦子使喚了。

就在元亮媽扔出五百塊錢以后的數(shù)秒以后，那瞬間的真空般的安靜之后，嬌嬌終于爆發(fā)了。

只見嬌嬌聲嘶力竭地喊了一嗓子，然后指著元亮的父母罵道：“啊——！你們，簡直是禽獸不如的父母！我告訴你們，我們家再窮，也是有骨氣的，也是有自尊的！你們不能這么侮辱人！你們聽著，我要跟你兒子分手，徹底分手，再也沒有和好的可能。而且，我會打掉這個孩子，我要親手殺死你們家的骨肉，殺死你們家的后代！”

嬌嬌說完轉(zhuǎn)身想走，卻突然被元亮一個大嘴巴扇倒在沙發(fā)上：“不許你這么跟我爸媽說話，不許你罵我爸媽！”

嬌嬌媽見女兒被打，起身照著元亮也狠狠扇了一巴掌：“敢打我閨女，狗娘養(yǎng)的！”

嬌嬌忍著臉上的劇痛和心里的劇痛，把她媽拉住，然后拿起那五百塊錢，一把甩在元亮的臉上：“給你！我們七年的感情，就值這五百塊錢！你們李家的骨肉，也就值這五百塊錢！從今以后，我再也不會原諒你，我要讓你們?nèi)液蠡?！我要報仇！我會讓你們李家家破人亡！你們等著！?

說完，嬌嬌拉著她媽往出走，她媽邊走邊說：“對，把孩子打掉，他們家就是絕后的命，不配有后代！媽的，回頭我找倆人，把李元亮那小子的腿給打折，他居然敢動手打你！”

5

第二天一早，嬌嬌媽胡亂吃完飯，開始邊穿衣服邊催嬌嬌：“你快吃，吃完趕緊把衣服穿上。”

“??？上哪去？”

“去醫(yī)院。”

“去醫(yī)院干嗎？”

“打胎呀！”

“我不去?！?

嬌嬌媽停下來看著嬌嬌，稍微愣了一會兒，然后走上前把嬌嬌的碗筷搶下來，咣當(dāng)一聲撂在桌子上：“說什么胡話呢？別吃了，快點跟我上醫(yī)院，早點把孩子做了，回來我還得取貨去呢?！?

嬌嬌又拿回碗筷吃了兩口：“貨不是給你送來么？咋要自己取？”

“哎呀，不是小賣店的貨。我接了一批糊包裝盒的活。你快別磨蹭了，趕緊穿衣服！”

嬌嬌放下碗筷：“媽，我不是說了嘛，我不去?！?

嬌嬌媽摸摸女兒的額頭：“你腦子燒壞了？不打胎？留著他干嗎？姓李的又不認(rèn)賬?！?

“我還沒想好呢?！眿蓩尚÷暤卣f。

“這有啥好想的，昨天的事你不恨？別犯傻了，趕緊的！”

嬌嬌媽見女兒開始猶豫，直接將她從凳子上拉起來，然后把衣服扔給她，拽著她就出門了。

一路上，嬌嬌的心里充滿矛盾，她不是怕疼，她只是覺得，她的行為是在犯罪，是在謀殺。

嬌嬌媽在路上安慰她說：“你別怕，現(xiàn)在都是無痛的。回來我給你買只雞，給你燉上雞湯，你年輕，很快就恢復(fù)回來了。”

嬌嬌媽拽著嬌嬌剛到醫(yī)院門口，嬌嬌突然對她媽說：“媽，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去對面小賣店一趟。”

“干嗎去呀？回來再去唄?！?

“早飯吃咸了，我去買瓶水喝?！?

“真是懶驢上磨屎尿多，那你快去快回，我先去給你掛號?！?

嬌嬌目送著她媽進(jìn)了醫(yī)院大門，她則跑進(jìn)馬路對面的小賣店里，給文文家打了電話。

嬌嬌：“喂，文文，我在醫(yī)院呢。我媽拉我來打胎，可是，我還不想打。”

文文：“不打？你還想和李元亮好？”

嬌嬌：“不是。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說，我只是還沒想好。”

文文：“那咋辦，你再好好想想？”

嬌嬌：“可是我媽已經(jīng)把我拉到醫(yī)院來了，沒時間慢慢想了?！?

文文：“那咋辦？”

嬌嬌：“我想跑。”

文文：“?。磕悄銒尣淮蛩滥?？”

嬌嬌：“打死就輕松了。文文，我媽要是問你，你別告訴她我躲去哪了?！?

文文：“好吧，我肯定不說。那你想去哪里？”

嬌嬌：“先去鄉(xiāng)下親戚家躲兩天?！?

文文：“那去你二姨家吧。”

嬌嬌：“嗯，我也是這么想的。好了，我不說了，有時間我再打給你，掛了吧?！?

嬌嬌掛了電話，付了錢，在門口偷瞄了一會兒醫(yī)院大門口，見沒有她媽的身影，就趕緊跑了出去，朝客車站跑去。

嬌嬌媽在掛號廳等了十來分鐘，不見嬌嬌來，心里開始著急起來。她走去外面，也沒看到人影，就干脆跑去道對面的小賣店問，老板告訴她，她閨女根本沒有買水，而是打完電話就往西邊跑了。

嬌嬌媽罵了一句“這個兔崽子”，就跑出去往西追。

追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女兒的行蹤，她上了年紀(jì)，體力明顯支持不住，跑了幾百米就開始累得不行。無奈，嬌嬌媽只好先放棄：“熊玩意兒，你等著，等你回家我不打死你！就不信你不回來?！?

嬌嬌媽決定先回家去等，在路邊攔了一輛人力三輪車代步。剛走沒多遠(yuǎn)，她突然想起什么，就要求車夫朝著醫(yī)院的方向往回蹬：“看我，都被氣暈了，差點誤了大事?！?

回到小賣店，嬌嬌媽一把抱住電話問老板：“老板，我問一下，打我走之后有沒有人再用過這電話？”

老板愣了一下，又仔細(xì)想了一會兒，然后搖頭說道：“沒人用，你閨女打完以后一直在那閑著?！?

嬌嬌媽眼睛一亮：“太好了！怎么回?fù)?？快，快，快，告訴我，怎么弄？”

“你要咋弄？”

“回?fù)苎?！就剛剛我閨女打的那個號碼，不是能存在這個里面么？我都知道的，電話有這個功能，我家的電話也帶這個，只不過你這個電話我不太會按?！?

老板拿過電話，幫她回?fù)苓^去。

電話通了，嬌嬌媽急忙搶過電話：“喂，喂，你那里是哪里？”

“什么哪里？你是哪里？”

嬌嬌媽：“我問你是哪里？”

“這里姓孫呀。你找誰？”

嬌嬌媽一頭霧水：“孫？孫什么？”

“孫文文。你到底找誰呀？”

嬌嬌媽一聽是文文，頓時如獲至寶：“是文文嗎？文文呀，我是大娘呀，嬌嬌她媽！”

文文一愣：“??？是你。你找我有事嗎？”

嬌嬌媽：“嬌嬌剛剛給你打電話干嗎了？她說啥了？”

文文支支吾吾：“沒，沒說啥?！?

嬌嬌媽：“熊孩子，你跟我來這套是不？我吃過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你敢瞞我？你從小在我家玩，你們倆一撅屁股我都知道你倆拉什么屎，趕緊說，別磨蹭！”

文文開始猶豫：“說什么呀，大娘？”

嬌嬌媽：“你心知肚明，文文，你可別不知道好歹。我?guī)е鴭蓩缮厢t(yī)院打胎，她到醫(yī)院門口就跑了，你快告訴我她跑哪去了，你別替她瞞著，要是誤了大事，出了人命，你擔(dān)待得起？”

文文驚訝：“啊？還能出人命，不至于吧？”

嬌嬌媽：“怎么不至于？現(xiàn)在四個月了，還能打掉。要是再拖下去，孩子都成型了，那時候再打不得鬧出人命呀？不出人命也得扒下一層皮來！你說，你是害嬌嬌，還是救嬌嬌？”

文文一聽，立即頭皮發(fā)麻，嚇得沒了主意：“那好吧，我告訴你。那你可不許說是我告訴你的?！?

文文把嬌嬌的去向告訴了嬌嬌媽。嬌嬌媽掛了電話，付了電話費(fèi)，見小賣店老板盯著她看。嬌嬌媽估計，是剛剛關(guān)于女兒打胎的事被他給聽見了，但是來不及多解釋，摔下一句就出去了：“看啥？沒事！我鄰居家孩子跑了，我?guī)椭艺?。我家也是干這個的，只是沒你這個店大而已。”

出了小賣店門口，見三輪車還在門口等著，嬌嬌媽心里大為高興，直接上了車，嘴上說道：“沒想到呀，干你們這行的，還挺有眼力價兒！我都沒要求你等，你就知道在這等著我，你咋知道我還能繼續(xù)走？”

三輪車夫一邊瞥了她一眼，一邊跨上車：“我等你？你以為我愿意？剛才的錢你還沒給呢！”

嬌嬌媽：“呵呵，不能差了你的，放心吧！上客車站，趕緊，你快一點蹬?！?

“快不了，我這是人力車，不是機(jī)動車，它就這么快。想快呀，您打出租去。”

到了客車站，人家告訴她，去鄉(xiāng)下的客車已經(jīng)發(fā)車了，她又跑去發(fā)車處去追，結(jié)果剛好看見客車發(fā)車走了，氣得她鼻孔冒火。

嬌嬌媽又跑回售票處，買了下一趟客車。下一趟車要兩個小時以后，嬌嬌媽無奈，只好先在候車室里坐著。

等了一會兒，她歇過了勁，突然又想起什么，霍地站起，朝公用電話亭走去。她給她二妹家撥了電話，提醒說嬌嬌一會兒過去，讓她無論如何先把嬌嬌留住，不能讓她再跑掉，她隨后就到。嬌嬌她二姨問她咋了，她也不說，只說見了面再告訴。

等了兩小時，終于發(fā)車了，經(jīng)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嬌嬌媽趕到了她二妹家。

一進(jìn)屋，嬌嬌果然在屋呢。

嬌嬌見她媽來了，嚇得眼睛都直了，嘴上埋怨她二姨道：“哎呀！二姨，你和我媽啥時候串通好的？你咋能騙我呢！”

嬌嬌二姨問她姐：“妮兒惹啥禍了？”

嬌嬌媽氣得一把拉起嬌嬌：“跟我回去！”

嬌嬌不想走：“媽，別拽我，我不走！”

二姨打圓場道：“走啥走，先吃飯吧，都別著急走，剛來哪能馬上走？”

嬌嬌媽又累又餓，只好一屁股坐在炕沿上：“等我回去收拾你！”

吃過午飯，嬌嬌媽又和她妹妹聊了一會兒，就拽著嬌嬌回城了。

一路上，母女二人無話，嬌嬌只是呆呆地看著窗外，她心里明白，這個孩子今天是非打不可。

突然，嬌嬌試著說道：“要不咱們明天再去醫(yī)院吧，今天回去都晚了，醫(yī)院都下班了。”

嬌嬌媽懶得理她：“下啥班，這才幾點?！?

“是孫文文跟你說的吧？”

“不是她。”

“拉倒吧你，上我二姨家來，就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

“孫文文這個大嘴巴，以后再也不能相信她！”

車上，母女二人再也無話。很快，汽車就駛回了縣城，還沒到汽車站，嬌嬌媽就起身，跟乘務(wù)員商量，讓她們提前下車。正好，客車路過醫(yī)院，嬌嬌媽拽著嬌嬌就在附近提前下車了。

到了醫(yī)院，掛號，就診，交費(fèi)，等待手術(shù)。因為患者不多，一切都進(jìn)行得順利迅速。嬌嬌媽看著女兒被醫(yī)生領(lǐng)進(jìn)手術(shù)室，她的心才放了下來，坐在手術(shù)室門口的椅子上，打了個小盹。

蒙蒙眬眬中，嬌嬌媽被叫醒。她睜眼一看是個穿白大褂的女的，就問道：“手術(shù)做完了？還挺快?！?

護(hù)士卻跟她說：“你閨女跑了！”

嬌嬌媽瞬間就清醒了：“啥？不是帶進(jìn)去了嗎？咋還能跑了？”

護(hù)士解釋道：“我們正做準(zhǔn)備呢，她說她要先上個廁所，我就讓她去，結(jié)果她跳窗戶跑了。”

嬌嬌媽聽完，像是失了魂一樣，呆呆地往外走，良久，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哀號：

“啊——！”

護(hù)士怕她想不開，趕緊追了上去，扶著她走了一段，并開導(dǎo)道：“畢竟是個小生命，一定要想好了再來，不然以后后悔就來不及了，您說呢？”

嬌嬌從醫(yī)院逃跑以后，一瘸一拐地朝火車站走去。

打算去哪里，她不知道，反正家是暫時回不了了，她二姨家肯定也不能去了。能去哪里，她真的不知道，反正她知道要去一個地方，讓她媽找不到她。

去火車站的路上，嬌嬌看到路邊有個公共電話機(jī)，她投了幣，給文文打了一個電話。她告訴文文：“你真的是一個靠不住的朋友，以后什么都不會告訴你了，省得你嘴松，守不住秘密?！?

罵完文文，嬌嬌繼續(xù)走，腳已經(jīng)沒那么疼了，她很欣慰它們沒有斷掉。剛剛她是從二層樓的窗戶跳下來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么大膽量，現(xiàn)在自想想都后怕。

這一跳，如果能為她跳出新生活的開始，那么就是值得的。

走了一會兒，嬌嬌不走了，因為她抬眼一看，火車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