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畢協幾百遍的撥打后總算等待到沈化佳的手機開機。沈化佳是忽然想到手機關機會更加助長畢協的疑慮,但是現在開機已經晚了。
“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你放心吧你爸已經沒事了,而且事情不是你的全部責任,這里面也有我的刑事責任,在你爸愛沏的茶葉包里······有我事先準備好了的安眠藥······”沈化佳沒有騙人,但主要責任不是茶葉包而是茶壺。
畢協大驚,這樣一來他和沈化佳都成為嫌疑犯了,他有種欲哭無淚的傷感,“我這就回去自首,我會盡力把所有責任都攬下來的?!碑厖f堅持。
“你還回來干什么?你回來有什么用呢?你在外面實在沒地方呆了就去你姥姥家,你姥姥現在還什么都不知道,記住,如果事情板上釘釘永遠不要告訴你姥姥這些實情?!鄙蚧炎鳛槟赣H是失敗的但作為女兒她是孝順的。
“媽!是你做的你為什么還沒有自首?他們沒有抓你?你肯定隱瞞了什么!”畢協根本不想戳穿母親的陰謀,但現在他對母親已經失去原有的信任。
“我能害你嗎?你父親沒有事!他那樣的人怎么可能輕易就死了!他能死你和我還需要受這些折磨?”
“這件事本身就有我的參與,我一開始沒有自首是因為害怕,但再不去自首那就是惡劣了,你居然讓我去做一個惡劣的人?”
“我想讓你做高尚的人,但你是怎么做的?已經發生的事情改變不了了,你想年紀輕輕在監獄里度過?你如果自首了最少也要經受十年牢獄之災,出來之后我們怎么辦?現在警方還在調查,等待風聲過去我只需要坐幾年或者幾個月的牢就可以了,你只要永遠的消失掉等我出來就好,好嗎?”沈化佳的音調已經有了哭聲,她也不希望事情發展到這個程度,但是她寧可死也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坐牢?。?
畢協聽到聽筒那面的內容對自己的母親充滿不屑,伴隨著沈化佳的哭泣又痛苦不已,他難受的掛斷電話,他后悔把自己要自首的事情告知母親了,原來他們早已經漸行漸遠,這個早就分崩離析。
警局的電話又響了起來,最近幾天都是這個年輕人的來電,負責接電話的肖章已經見怪不怪,警察局不能將沒有證據證明是騷擾電話的電話號碼拉黑,肖章只能勸說畢協不要再為靜邶案件的事情致電。畢協詢問原因,肖章的意思是這起案件已經得到了解決,畢協報上沈化佳的名字,由于在肖章的認知中嫌疑人是男性的名字,所以肖章很快就否定了,畢協詢問被逮捕的嫌疑人的姓名,肖章只是個接話員他又從何而知,只能強硬答復不知道。
警局已經逮捕了嫌疑人,但逮捕的嫌疑人不是自己的母親,這中間母親到底充當著怎樣的角色,畢協想想就不寒而栗,他以為沈化佳已經做到可以操控整個警察局的地步,哪里會想到有位‘兄弟’陰差陽錯自愿替他承受著牢獄之災。
沈化佳掛斷了與兒子的電話后,便接到了從少管所‘眼線’那傳來的信息,有位女士去見了監獄里的少年。在清楚監獄里的少年不是自己的兒子后沈化佳就叮囑眾‘眼線’如果在‘兒子’身邊有什么特別的事情發生就通知她。沈化佳感覺不對,迅速擦干淚水穿戴整齊趕往少管所。
在外等著結果的錢葉明看到匆匆而來的沈化佳時腦內進行了日常的搜索,他想到了來人正是那張全家福上的母親便致電于魏未,魏未與其他三人還在僵持當中,她也沒有料到在未來的幾分鐘關鍵性人物都上場了。
“我說過我不愛學習,我僅僅想做想做的事?!?
“很好,那你想做些什么呢?來,”蔣四梅再次繞回自己的座位,又伸出右手示意讓褚爭泉坐下慢慢說,“我聽你說?!薄?
褚爭泉并沒有想做的事情,“這只是我的心情。”
“心情?你的什么心情?不想學習的心情?故意氣我的心情?”
“你知道的我并沒有那樣的想法······”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想表達什么!”蔣四梅直勾勾地看著直立在那的少年,因為太高她只能看著他陰影下的脖頸處。
“您私下里與孩子就是這么溝通的嗎?”劉真發問。
“嗯,有什么問題嗎?”蔣四梅一點兒都不認為有什么不當之處。
“您的學歷只讓您有這樣處理事情方式的態度。”
“是的,有什么不對嗎?!?
“在發現您兒子的時候你知道他在干什么嗎,他準備到另一個地方去,大好的年紀如果是見義勇為會去天堂,可惜他想放棄自己的生命,如此對待生命的人天堂應該是不會收留他的?!眲⒄嫫届o的語氣像在褚爭泉身上根本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蔣四梅聽到后臉色明顯不對勁了,她沒有立刻去駁斥劉真,她緊繃的蘋果肌忽然松散開來,法令紋深深的顯現出烙印的痕跡,頃刻間她驕傲的皮囊似被屠夫生撥硬扒掉到地上隨風而去。
劉真的一番話并不是僅僅在刺激蔣四梅,也是對褚爭泉發出不帶恐嚇的警示,‘不要輕易放棄生命,否則你將沒有安身之處?!?
魏未的手機鈴聲震碎了整個靜默,在她得知沈化佳已經趕到后便也親眼見到了本人。
“魏律師······”這是醫院對峙后兩個人的首次相見,沈化佳滿臉都充斥著尷尬。
“您是聽說什么了?”魏未已經掌握了沈化佳的套路。
“里面是誰?”既然大家都心照不宣了,就直接攤牌吧。
魏未將門打開,側身讓出位置。
兩位心懷異事的母親見了面。
劉真將事情的大致總結了一番,蔣四梅依舊失去光芒般沉默無言。沈化佳知道事情已經不可能由她計劃的發展下去也就不再抵抗。
“畢協在趕回來的路上,他一直想自首的,是我限制了他回來自首的時間,希望劉警官和魏律師你們能看在孩子真誠悔改的原則上出庭為他減刑,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
劉真看到失敗的沈化佳也不想再打擊她,“你對孩子的心意我還是理解的,只不過你的心愿應該還有一個,你老公還活著。”
“是。”
畢治庭的生命體征持續穩定,由于救助及時有效多項主要器官并沒有受損受傷,瘦弱的身軀因為住院多天未展開基礎活動臉頰已經明顯凹陷,沈化佳每天都會盡職盡責為丈夫擦拭身體,她不懼怕躺在醫院病床上的畢治庭,甚至還有些憐惜之情,望著病床中的人她記憶起年輕時候的過往,他們在臨近夜幕下的幽幽小路牽手微笑;過年過節穿好新衣迫不及待的趕赴約會場所;因為一場突降的驟雨躲避在陌生的店鋪中;工作之余與對方分享一天的喜怒哀樂······多數時刻兩個人都是在笑著的,返回不去年輕的日子連回憶也蒙上了苦澀。
“由于我兒子的事情給你們家添麻煩了?!鄙蚧褜κY四梅的無動于衷感到奇怪,她想對方可能不想諒解自己吧,“你們孩子在這期間受的苦都有我來賠償,精神損失費之類,你們想到什么都可以提。”沈化佳表達著自己的真誠。
蔣四梅總算發出了一聲嘆息,除了沈化佳都知道這聲嘆息是代表什么。
“媽······對不起······”褚爭泉難受的開口。
幾聲沉穩的腳步如煙火般溜進眾人耳中,禮貌的敲門聲響起。
“爸······”
褚良將接到通知后坐了兩個小時的客車趕了過來。
他已經有段時間沒見到自己的妻子和兒子了,兒子悲傷的面孔讓他揪心,但更嚴重的是妻子的面容,滄桑的外表和不再驕傲的身姿讓他有些恍惚。
“兩個孩子居然長得這么像······”褚良將看著自己的全家福又對照起來另一張照片中單獨的孩子身形,“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他像沒吃過豬肉般驚奇地表達著內心的復雜情緒。
沈化佳以為對方父親的到來會利于他們兩家交涉涉及的問題,沒想到對方母親呆呆地不想理她,而這位父親聽聞發生的事情僅僅是感慨奇聞異事,她看了眼手表,又看了眼劉真和魏未,他們都在沉默著像在思考什么。
褚良將并不知道兒子被迫入獄前的經過,因為被蔣四梅壓制他一周才回一次家看望褚爭泉。他不認可妻子的教育方式,自從褚爭泉從少林寺被接回來他就主張孩子學習自由,成長自由,因為太多年沒有陪伴在孩子身邊他曾經天天變著花樣的為孩子做吃的,買玩具,但是沒完成幾天就被蔣四梅再次制止,蔣四梅更換了家里的門鎖并雇傭了保姆和家教在她需要去海外工作的日子照顧褚爭泉的日常生活,褚良將早就傷透的心再次被撒了鹽,這回他真的心灰意冷不想再期盼有美好的生活,在沒有完全封閉下的內心還存在基本的良知與溫暖,褚良將獲得了每周一次的探視時間,在沒有感情破裂與離婚的基礎上居然對父子有規定的探視時間褚奶奶完全不理解,蔣四梅沒有花費很多時間去給褚奶奶進行洗腦,僅僅強制性的認為,只要孩子考上清華日后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褚良將沒有耐心因為這種事情跟蔣四梅打官司,在潛移默化中他放棄了自己,放棄了自己的權益,因為爭奪這些太麻煩,還不如任由事態自行發展,他也因為自己的懦弱與逃避痛苦,但是爭執對于他這個小男人來說毫無好處,傷心傷身,也會讓四梅更加瞧不起他,他不懂得協調家庭關系,褚奶奶也懶得管理自己兒子的小家,因為還有未婚的小女兒需要她的庇護。小姑不喜歡談論他人長短,嫂子送小侄子去少林寺已經很過分,沖這點她就再也沒有搭理過嫂子,表面的姑嫂情都難以維持,還怎么去幫助大哥解決之后的問題,一切都非常無奈,一切都在順應著蔣四梅的意志。
“接下來你想怎么辦?”劉真詢問褚爭泉。
這個問題引起了蔣四梅的重視,她起死回生的眼眸又重新有了光彩。
“我的家······在能回我家之前我還是想留在這里。”
褚良將雖然不敢在有蔣四梅的地方隨意冒頭但是從他進來到現在詭異的氣氛讓他不得不打破束縛,“你為什么想留在這里?”問完他不自主的看向蔣四梅。蔣四梅嘴角委屈地向里彎曲,像做錯事的孩子。
“我不想回家了。”褚爭泉輕聲訴說,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怎么可能輕易回去。
褚良將不必問都能想象到孩子經歷了什么,但他更想象不到自己的孩子比他還要脆弱。
“跟我回單位住呢?”
“爸······”褚爭泉只是虛弱的叫了一聲便沒了后話,長期的陌生感使得這對父子在同一屋檐下都會覺得別扭無助,早日邁出一步便會有所不同。
“打擾一下你們的談話,因為故意違反常規法律準則,你們的孩子按理來說還是需要十個月至一年的處罰,涉嫌妨礙公務不需要賠償金但是出于個人意識對于未成年人卻年滿十六周歲的青少年來說知法犯法也是咎由自取?!?
劉真的一席話令褚爭泉羞愧難當,褚良將驚訝地嘴巴閉不攏,“那小爭還要繼續在這里?”
“是的,我很抱歉?!蔽何磳τ谝婚_始沒有信任褚爭泉的說辭越發感到歉意,她向褚爭泉鞠了一躬,“當時沒有及時相信你,是我的失誤,你說的沒有錯,有時候我的確不配稱為律師。”
“沒有,沒有!”褚爭泉本就羞愧不已的面容這時顯露出了屬于他這個年紀天真燦爛的光芒,“您能成為我的律師真的太好了?!彼亟o了魏未一鞠躬。如果沒有魏未在場他也不能勇敢的面對自己的父母,魏未是值得自己信賴的律師。
當然,還有劉真。褚爭泉向魏未鞠完躬又向劉真鞠了一躬,這回他什么都沒有說,不必多說,他覺得曾經搭在他肩膀的手掌異常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