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跟在地面上敲出重重的聲響。
夏淺榆走得飛快。
李由跟在后面，悠閑自在，速度一點兒不見慢。
夏淺榆驚呼一聲，鞋跟在不平的道路上撇了一下。
李由跨步上前:“哎。”
短短的幾個小時之內，夏淺榆被李由摟了三次，偏偏每一次都是為了救她，她還發不了火。
夏淺榆仰頭望著對方近在咫尺的臉
夏淺榆:“”
兩人四目相接，氣息繚繞。
李由開始表明她的立場:“我對你一唔。”
這人嘴怎么就這么賤呢!
夏淺榆一把捂住他的嘴，掙脫他的懷抱，再次往前走去，先是快走了兩步，然后想起方才出的的意外狀況，不敢任性，放慢了腳步。
李由在她身后，左手突然打了自己的右手一下。
他所有的行為都是下意識的，在看到對方崴腳站立不穩的那一刻，不經過大腦思考，身體先反應過來扶住了對方。
這下倒好，人家不領情，說不準還要怨上他，還不如讓她摔了呢，長長記性。
和來時一樣，夏淺榆坐在副駕駛，李由開車帶她到了一家私房菜餐廳，環境清雅，座位安排在二樓，這里的木質樓梯略有一點兒高，夏淺榆為了不重蹈覆轍，扶著扶手，一步一步平穩地往上走。
李由爬完樓梯回頭看了她一眼，夏淺榆瞪了他一眼。
李由十分莫名其妙，心想:我又哪里招她惹她了?
他被禮儀釘在原地，等到夏淺榆上來，和他一并在服務員的引領下到了席位。
“李先生請。”
“夏小姐請。”
兩人客套一番，一起入座。
服務員送上來鎏金皮革菜單，李由把菜單推到林閱微面前，夏淺榆已經收拾了心緒，淡道:“李先生點吧，我沒來過這里。”
夏淺榆的長相偏冷感，不笑的時候會顯得凌厲而冷漠，眼睛長而不細，眼窩深，目光顯得尤為深邃。餐桌頂上柔和的光線籠罩在她身上，影影綽綽地顯出她輕薄外衫下的肩線和腰線。
她正經起來很有那么一回事，手提著紫砂壺的細柄把手，從容地為自己和李由倒了兩杯茶，低頭湊近茶杯，手掌輕扇，讓香氣送進自己的鼻腔。
李由目光落在她微闔眼眸的臉上，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下。
“李先生這么看著我干嗎?”夏淺榆閉著眼睛道。
李由從她的語氣里聽到了一絲得逞，遂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菜單上，忽略了她這個問題，問一直在她們桌邊候著的服務員，“給我推薦一下你們店里的招牌菜。”
服務員流利地報了幾個菜名，對里面的配菜一一進行了介紹，李由把挑著點了兩道，加了一個素菜，問聞茶香聞得忘乎所以的夏淺榆:“夏小姐還要過目一下菜單嗎?”
夏淺榆驀地睜開了眼，許是被熱茶水汽熏過，眼睛黑白并不分明，霧氣沉沉，透著一種似醉非醉的迷離感，映出細碎的光。
那是桃花開在她眼里了嗎?李由恍惚了兩秒。
夏淺榆接過菜單，隨便翻翻，加了一個湯一個餐后甜點，恭謹禮貌地推回來:“李先生?”
李由一怔，把菜單交給服務員，轉頭看著對方說:“那就這樣。”
服務員應聲下去。
“等等。”夏淺榆叫住了他。“您還有什么吩咐?”
“茶葉老了，換一壺新茶來。”夏淺榆揭開茶蓋，把自己的那杯未喝動過的金駿眉倒回了茶壺里。
“是。”
“還有，你們這個金駿眉是假的，給我們換個普通的龍井吧。”
“好的，您稍等。”尋常服務員哪里分得清茶葉新陳和真假，震驚地盯了精致茶壺片刻，不明覺厲地拎下去了。
李由望著桌上另一杯屬于他的，已經喝了一半的茶:“”
夏淺榆假惺惺道:“忘了提醒李先生了，你喝得也太快了些。”
李由:“”
就當是他下午挖苦對方種下的因吧，喝口假茶也沒什么。李由高中畢業出國，在國外待了數年，說起咖啡頭頭是道，關于茶確是一竅不通。
“夏小姐精通茶道?”李由臉上泛起笑漪，問道。他看得出來對方是真的懂，并非賣弄，這年頭，喜歡喝茶且會品茶的年輕人已經不多了，他不但不生夏淺榆故意逗他的氣，反而對她的印象有了改觀。
“略通一二，我爺爺喜歡喝茶。”夏淺榆納悶地心想，難道他沒看出來自己是故意的?
“將來若是”
“若是什么?”
“沒什么。”李由搖頭輕笑，隨手端起了手邊的茶，想起來方才的小插曲，又將茶杯放了下去。他本來想說將來若是有機會的話，他向對方討教一下。但是他們倆現在處于努力撇清關系的時刻，自己說完這句話又得補上對她沒意思，夏淺榆今天接連被他噎了三四次，再來一次怕是要拂袖而去，連飯都吃不上了。
閉上了嘴。
新換的龍井茶上來了，夏淺榆倒了一杯在杯子里，看過成色聞過香氣，眉頭雖然微微皺著，但是抿了一口，李由一瞧，放心把自己杯里的茶倒了，剛提起茶壺要給自己倒茶，便被一只手攔在了腕前。
“夏小姐?”
夏淺榆按了桌上的鈴，服務員快步走了過來:“有什么吩咐?”
“再拿個杯子過來，要和這個茶壺一套的。”夏淺榆指了指桌上的那個，“這個不要了。”
李由嘴角微微一翹，在他看過來之前，恢復了常態，取下繞在手腕上的佛珠，捏在手里慢慢地捻動著。
服務員走了，夏淺榆說:“你不嫌臟啊?”
李由點頭，笑意一閃而過:“嫌。”
他根本沒想這么多，沒這么講究。
夏淺榆白他一眼，說:“那你不讓人家換個新的?非得我來說?”
李由覺得她這樣怪有趣的，回國這幾個月第一次這么放松，一不留神，沒收住，繼續順著她的話一本正經地答道:“嗯，我害羞。”
夏淺榆:“”
李由輕咳一聲，低頭喝茶，垂下來的睫毛負重似的，結結實實地掩蓋了他的情緒。
夏淺榆后知后覺他們之間的對話尺度似乎大了點，也偏開了頭，看向臨街的夜色。
兩人之間陷入了長久的安靜。
直到服務員上來菜，兩人對上眼神，都是一臉平靜，那些繚繞在茶香里的波瀾高明地藏在了心底。
“我不回去了，我今晚上回家一趟。”用完晚飯，夏淺榆拒絕了和李由再次同乘一輛車的邀請。
“回你自己家?”“嗯。”
“晚上你一個人不安全，我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林閱微接連說了三個“不用了”，“你千萬別送我回去。”
李由驚訝于她突然激烈起來的態度，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夏淺榆恐懼之色溢于言表，說:“你知道我媽立志于撮合我們兩個的決心的，你要是送我回去，你今晚就回不來了，非得在我家留宿不可，別送。”
婚禮就在昨天，夏媽媽讓人招架不住的熱情讓李由印象深刻，他沉默幾秒，從善如流地點了頭。
李由:“你讓你家里司機來接你吧，安全重要。”
夏淺榆:“我現在就打電話。’
夏淺榆邊下樓梯邊打電話，李由手在空中頓了一秒，攙住了她的手臂:“小心走路，我”
夏淺榆頭疼道:“你對我沒意思，我知道，不用一遍一遍地重復了。”
接通電話那頭的司機:“大小姐，你說什么?”
夏淺榆把一半的身體重量倚靠在李由手上，口中說著:“沒什么，我在XX，你過來接我一趟，我要回家。”
司機欲言又止“大小姐，這個事兒吧，它不是這么說的”
夏淺榆:“說人話。”
司機小心翼翼地輕聲說:“太太說了，出嫁第三天才回門呢，你這才第二天”
夏淺榆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竭力忍住了破口大罵的沖動:“你說什么玩意兒?!”
司機咽了咽唾沫:“太太說的，不是我說的，所以我不能去接您。”
夏淺榆:“喂一”
司機眼明手快地掛斷了電話，他傻啊，再不掛電話就要迎接來自大小姐的怒火了。
夏淺榆握著手機，站在原地，咬牙切齒。
李由一言不發，陪在她身邊。
夏淺榆突然轉頭看向他，表情看起來像是要吃人，李由向后退了半步，無辜地眨了眨眼。
夏淺榆收起猙獰的面孔，微笑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回、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