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節假日，也不是什么520七夕之類的有寓意的日子，民政局里稀稀拉拉的，來回走過幾對形形色色的情侶，來領證或者辦理離婚的，已經不止一對了。

李由手里拿著準備好的資料和照片，和夏淺榆一前一后進來。

前方辦理離婚業務的柜臺傳來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李由細聽了幾句，大約是一對怨偶，離婚辦得好好的，突然爆發，為了以前在家里誰一直做飯對方卻不洗碗、誰拖地對方只會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誰接送孩子多爭執不休。

這樣的情況工作人員每天不見十出也有九出，面無表情地勸道：“都要離婚了，還吵什么呢，以后你們倆就沒關系了，各過各的。”

這兩人約莫是在家里吵成了習慣，吵的旁若無人，不可開交。

吵著吵著居然就動起了手，其中的妻子也是好樣的，看著文文弱弱的一個人，撲上前和她丈夫扭打在一起，她抓著她丈夫的胳膊，一把搡了過去。

她丈夫不知道是躲閃不及，還是壓根沒怎么用力抵擋，人朝外倒了出來。

夏淺榆走在前面，冷不丁斜前方一道黑影壓下，那男人徑直栽了過來，夏淺榆瞳孔一縮，她反應不及，眼看著就要被遭受這場無妄之災，一只稱不上寬厚但絕對算得上有力的手掌攥住她的胳膊，將她往旁邊一帶。

男人后背著地倒在地上，凳子也在空中搖晃掙扎了一下，一并打翻。

這場鬧劇惹得工作人員發了火，她按壓著手里的圓珠筆，煩躁的說：“要打去外面打，這是你們打架的地方嗎？再胡鬧我叫保安過來。”

男人爬了起來，把凳子扶起來，坐好。

夏淺榆被李由拉開，和對方幾乎面對面貼在了一起，不知出于什么樣的想法，她沒有第一時刻甩開，任由對方的氣息撒在自己臉頰上。

“等一下。”

已經坐正的男人回過頭，見到的便是一個樣貌氣質都出類拔萃的年輕男人，冷著一張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臉瞧著他。

男人一愣，才說：“怎么了？”

李由放開夏淺榆的手，上前了一步。

夏淺榆感覺那縷幽淡的香味遠離了她，心底升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手指跟著往前一動，在即將觸碰到對方帶著涼意的衣袖的時候，如夢初醒般收了回來，擺出一副平平常常的神情。

她看著李由的動作，他想干什么？

李由：“請你給我的妻子道歉，你剛才差點傷到她。”

夏淺榆眼睛赫然睜大，震驚的望著李由。

夏淺榆又在看他了。

為了避免他再次覺得自己暗戀她，李由主動解釋道：“只是討回應有的公道罷了，你不要誤會，我對你真的沒意思。”

“我知道。”夏淺榆偏開臉，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

就算沒意思，在外頭說的這么直白，她也會覺得沒面子。

李由心頭浮起一絲輕快之感，還有小小的得意，不久之前夏淺榆對他甩臉子的事兒他還記在心上呢，現在讓她吃個癟，一報還一報。

當然，他臉上是完全看不出來這情緒的。

“好了，你們從今往后，徹底橋歸橋，路歸路了。”身后傳來一道聲音，兩人一起回頭，那對辦理離婚手續的夫妻各自接過了工作人員遞過來的，蓋了銅章的離婚證。

那兩人從椅子上起身，女的剛才還對前夫大打出手，現在卻淚如雨下，男人眼眶泛紅，猶豫了片刻，抬了手，最終還是沒有去擁抱對方，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以后要好好照顧兒子的，不是我說你，你脾氣真的大，學著收斂點兒吧，過日子重要。”

女人泣不成聲。

男人最后看她一眼，率先邁開腿離開，留下哭的肝腸寸斷的女人。

結婚時，兩人擁有彼此，覺得天崩地裂也能一起走下去，離婚的時候便一地雞毛，有時候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什么，便人心向背，各自失散，令人不勝唏噓。

夏淺榆沒想著幾年后他們來辦理離婚證，大概是和今天差不多的心情吧，毫無波動，亦或是挺開心的，一個人報了恩，一個人拿到了自己想要的。

兩人坐在桌前，伏案填了表，把帶來的資料清點一番后交了上去，走流程的時候工作人員和他們隨口聊天——誰不喜歡好看的人呢，一來還是兩個。

夏淺榆想起來她先前讓她媽在李由面前營造的不善和人交談的人設，理所當然的閉上嘴，都讓李由來回答。李由這個人雖然看起來不好接近，但是他這幅好皮囊，待人彬彬有禮的態度，還是會引的人主動和他攀談，尤其是民政局里見慣了百態人生，格外喜歡這種看起來乖乖巧巧的。

“小李，你信佛啊？”這不，自來熟的連“小李”都叫上了。

夏淺榆發誓她看到了李由微微抽動了一下的嘴角，正好他坐的累了，邊用一只手撐著下巴，好整以暇觀察著李由的表情。

讓你老是裝出這幅完美的樣子，不跟自己似的，想不接話就不接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吧。

李由哪能感覺不出來她的幸災樂禍，忍不住偏頭輕輕瞪了她一眼。

他這個人五官精致，表情處處拿捏得完美，但若仔細觀察，少了一絲鮮活的人氣。這么一瞪眼，倒讓他整個人都活泛了起來。

二十九歲，是男人很好的年紀，它尚未完全脫去屬于少年一往無前的勇氣，年齡和閱歷為他糅合進了成熟。這種成熟是一舉一動自然產生的，不是小孩子裝大人能夠裝出來的，屬于成熟男人的魅力。

最起碼像夏淺榆這種剛出象牙塔的應屆學生無法模仿。

夏淺榆呼吸一滯，下意識地想避開他的視線，好在對方瞪完她已經轉了回去。

李由：“家里長輩信佛。”

他在說什么？夏淺榆擦了擦手指的汗，反應了片刻才想起來李由是在回答別人的問題。問他信不信佛。家里的長輩？他那個人渣爸，一個后媽，應該都排除掉了，只會是他已經故去的母親，先李夫人了。

“信佛挺好的，修身養性，現在的人都太浮躁了。你看剛才那對兒打架的沒有，這兒幾乎天天都有，什么坎兒過不去啊，”

“可不嘛，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對，我看你們兩個，男才女貌的，以后一定幸福，我也信佛，佛祖會保佑你們的。”

“謝謝您吉言。”李由突然低頭，從包里拿出手機，說，“我有個消息要回復，不好意思。”

“沒事兒。”

夏淺榆差點樂出聲，她離李由近，用她那雙視力極好的眼睛，看到對方在桌下對著黑屏隨意點著，等結婚證蓋好公章，才假裝回復完消息若無其事地收好手機。

看來他也不是個機器人嘛，還會暗搓搓的耍點兒小計謀。

夏淺榆接過自己的那張小紅本，打開入目就是紅色背景的兩人合照。心里嘆了口氣，這就算結婚了，人生第一次結婚。

李由比她動作快。他收好了結婚證，拎起了自己的包，順便給對著小紅本發呆的夏淺榆也拿了包。他完全是出自本能以前和好友出門都會順手幫忙拎包拿東西，拿都拿了，不好放下。

“走嗎。”

“走。”

李由把包的鏈子掛在他肩膀上，因為旁邊有剛給他們蓋完章的工作人員在，不好大聲說，便貼著她的耳朵：“我對你沒意思，不要誤會，只是順手。”

夏淺榆：“……”

兩人一前一后來，走的時候并肩而行，快下班了，迎面一對夫妻似乎是趕著離婚還是怎么，推推搡搡，橫沖直撞走的飛快，連路都不看，按照李由的判斷，再有兩秒鐘，他們應該會和兩人撞上。好巧不巧，夏淺榆走在外側，要撞也是撞到她，李由花了一秒鐘的時間猶豫，擅自摟過了夏淺榆的肩膀避開。

夏淺榆也看見了，她正打算讓路，被李由搶先了一步。

李由兩手舉起來，申明：“我對你沒有意思，你不要亂想，換上任何一個人我都會這么做。”

夏淺榆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鐘，幽幽的說：“我有說我亂想了嗎？”

李由：“夏小姐息怒我只是防患于未然”

夏淺榆看他一眼，大步流星的走了。

正好快到飯點兒，李由情感上是想各吃各的，再無干系，但是他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不允許他就這么放著對方不管，于是他追了上去，主動邀請對方：“一起吃個飯嗎？夏小姐？”

夏淺榆剛要開口，李由眨了眨眼再三澄清：“我對你真的沒意思，只是出于禮貌的邀請和感謝。”

夏淺榆：“……”

良久，她嘴角一彎，意味深長的說：“蛤蟆。”

挖苦她是吧？這筆賬她記住了，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