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穿過去了，沒有任何阻礙，就好像它原本就手握著空氣，面對的也是空氣一樣。

諾里斯抬了抬眼皮和胳膊，活動了下四肢，似乎依舊處于適應(yīng)狀態(tài)，并不很在意我的動作。

“你覺得怎么樣？”他問道：“我參考了不少我認(rèn)為的足夠富有魅力的男性，包括目前流行的復(fù)制人型號，但考慮到你的喜好和個人習(xí)慣，我想了想，還是覺得這樣的外觀和形態(tài)。”諾里斯活動活動手腳，對自己作出了評價：“至少我感覺還是挺不錯的。”

復(fù)制人型號那么多，賣的最好的依然是金發(fā)碧眼的那幾款，幸好諾里斯沒有。

他說著舉起雙手，審視著自己剛被打印出來的手指，之前他不可以，可是現(xiàn)在他卻有了肢體和五官，可以在虛擬鋼琴鍵上，用他十根靈活的手指頭能連續(xù)彈奏十八首不同難度的曲子，他能拷貝家里的一切書籍和工具，并在自己的維度使用它們。

我為他高興。

虛擬偶像已經(jīng)在電視上占了一席之地，不是說虛幻的美就是虛假的，金發(fā)碧眼的外觀固然好看，滿大街的流行款也不過如此，可我喜歡的是鮮活的，充滿陽光的生命載體，就比如阿倫那樣的，亂糟糟的頭發(fā)，小麥色的皮膚，就連諾里斯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性格的確很有特點，再結(jié)合到他日常的言談舉止上，還是相當(dāng)和諧的的。

所以這樣的諾里斯，我很喜歡。

“這樣很好，非常好。”我回答他：“成像儀每三個月充能一次，也就是說我可以帶著你去任何地方，只要別太遠(yuǎn)趕不上充能就行........哦對了，你想不想陪我去瞧瞧老約翰的店，那里簡直就是個舊世紀(jì)的倉庫，我能找出無數(shù)件我從沒見過的東西，就跟時代的遺跡一樣。”

“那就好”諾里斯眨眨眼睛：“我愿意陪著你去任何地方，如果你喜歡。”

如果你能喜歡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看來可以省去重新購置芯片的費用，我本來還想著重新修復(fù)一下諾里斯的外觀，現(xiàn)在看來也不用修改了，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就很好，非常非常好。

我和諾里斯相視一笑，六年的熟捻都融化在彼此的眼睛里，不用多余的言語，我們用眼睛就能交流，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我仿佛能看到一切。

不能擁有真正的軀體，這個事實讓人沮喪，但他自個兒好像不是很在意，不一會兒就徹底玩開了，時不時地就使自己的身體變得透明，過一會兒又填充了色彩，我的手之前還穿過了他的身體，這會兒冰冰涼涼的，就好像左手正在被他的肌膚給融化，之后又完好無損地拿了出來，像是一個小小的游戲，有趣，但又不會真的把人嚇到。

“我度過了煎熬的三十分鐘，當(dāng)中還接了個不知所云的電話。”我拍拍胸口，長吁一口氣：“印度智者誠不欺我，說什么漫長的等待跨過了恒河開出了花兒，就他們說的好聽，耐心地等下去果然是值得的，看看你就知道了。”

諾里斯點點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看看我，再看看阿倫先生新購買的烤箱，那應(yīng)該還是我更好看一些，對吧？”

不錯不錯，換了個殼兒是有些進(jìn)步了，諾里斯之前一直在待機狀態(tài)，可這并不代表他就什么都聽不見，什么都感受不到，起碼阿倫約我的話他聽見了。我被他逗的笑出了聲：“對，你說的對，我才不信現(xiàn)在的烤箱能做三種面包呢，這都什么爛藉口～!”

“要不要試試看擊個掌？”諾里斯問道。

我抬起手，和諾里斯略帶透明的手掌貼合在一起，明明越過他什么也沒有，可我們倆的掌心貼的那樣緊密，這種神奇的感覺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我從這時候起就把他當(dāng)成人類了，再不濟也是半個。

對著終端和波音線說話，就像是一個人在一自言自語，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誰不喜歡現(xiàn)在的他呢？

喜悅的心情里同時還留有遺憾，目前的科技使然，成像儀能做到的就只有這么多，還不至于弄從哪兒弄出一具人體把他給裝進(jìn)去，我能為諾里斯做的也就是這樣，給他重新設(shè)計一副軀體的機會，讓他的可信度很大大提升，很好地改善了人工智能的觀賞性，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的肢體不會有什么額外的功能，一片羽毛落下來，會從他的掌心里筆直掉下去，再鋒利的紙片也不會讓他的手指頭沁出血，他的手不能翻書，不能將力量傳輸?shù)轿矬w上，不能像真正的普通人一樣，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我真的很遺憾，明明是值得高興的事，可總是達(dá)不到最好的結(jié)果，這如何不讓人感到遺憾。

諾里斯的智慧和潛力不應(yīng)該被局限在這么一所小小的公寓里，他如果能陪著我出門，陪著我這個女瘋子在晚上徒步走過五個街區(qū)，五個街區(qū)里他可能會開始懷疑人生，可能會思考大晚上和主人一起散步的意義，屆時他產(chǎn)生自我意識的那一天才算是真正的開啟了。

一條線并不用劃的那樣分明，有的人討厭甚至憎惡智能的存在，有的人卻大度的接受，這才是世界。

我這么想著，堅信著，只是想到一半突然打了個激靈，發(fā)現(xiàn)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

問題出在諾里斯的臉？不用看了，完全符合我的喜好，磁性的聲線，線條深刻的五官，或許問題在他的身體上？我瞧瞧他的手、腳和大腿.........大腿！？

我想我知道不和諧的地方是出自哪兒了。

雖說現(xiàn)在提這個有點不合時宜，但我這個傻子還是在眼瞅著自己的手和諾里斯的手一起貼合，傻傻地盯著擁有了軀體的諾里斯，并在貼合的過程中后知后覺地撇過了臉。

“那個.........新外觀的確很不錯，可是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喃喃地挪開視線，某處地方開始發(fā)燙，我猜測我的耳朵可能已經(jīng)泛紅了，諾里斯沒有這個意識，或者說他還沒來得及有這個意識，可我卻不行，我對剛剛變成出廠設(shè)置的諾里斯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竟然跟個傻瓜似的和他聊了那么久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現(xiàn)在的諾里斯剛從成像儀里頭復(fù)刻出人類一比一的軀體，顯示出他此刻還是初始狀態(tài)。

也就是說，從我的視覺和角度去看，諾里斯肩膀和阿倫的差不多，甚至更寬一些，身體和肩寬應(yīng)該也是參考了擬態(tài)復(fù)制人的最新型號，流暢，但也蘊含了力量。

.........那什么，我說這些的原因是想說明一下，出廠設(shè)置吧，有時候也真是不怎么人性化。

天啊，他就不能給自己換身合適點兒的衣服嗎？

自打我十二歲那一年被某人從被窩里拎出來起，我就再也沒有這么窘迫的時候了。

這要是阿倫在現(xiàn)場，這件事兒他不笑足三年，否則別想放過我。

諾里斯眨眨眼睛，好像意識到了他還處于出廠設(shè)置，大白天在家就這么光著腳走的行為不適用于正常人，于是搖身一變，一眨眼就換了身家常型的便服，米色的T恤棉布的褲子，就那么穿著襪子踩在地板上，看不出倒影和痕跡，就像剛從洗手間出來，順道兒去冰箱里翻找果汁那樣自然。

我一直用余光觀察著他，看見諾里斯終于換上衣服了，才如釋重負(fù)地把頭轉(zhuǎn)過來，故作鎮(zhèn)定道：“這樣好多了。”

諾里斯看看自己：“我也覺得好多了。”

“嗯........”今天我把全部的重心都放在諾里斯身上了，他一好我就跟著當(dāng)機，只顧著問他：“那，我們接下來干什么？”

“不清楚，在成像儀備份的過程中我查看了原本的日程，今天你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老約翰鐘表店里，但老約翰給你放了假。”諾里斯還是跟他藏在終端里時一模一樣，說話一板一眼的，像是搭配著終端上彈出的框線在那兒練習(xí)口語發(fā)音，我看著眼前的高個子管家，怎么看都覺得他還是做捧讀練習(xí)，干脆打斷他道：“我就站在你面前，所以請你說話正常點兒。”他在房子里已經(jīng)自由了，不需要再變換成各種形狀，其實我并不喜歡他變成波音線的模樣。

“抱歉”諾里斯反應(yīng)過來了：“你不在家的時候越來越多，我想我可能是憋壞了，待機狀態(tài)時內(nèi)核運轉(zhuǎn)地會慢一些，到了晚上我應(yīng)該就能適應(yīng)好，放心吧。”

到了晚上他真的適應(yīng)好了，就和家里多出了個人一樣，隨意自在，不透明的時候跟真人沒什么分別。

我打開星際賽車，拿出手柄沖諾里斯晃晃：“玩不玩兒？”

諾里斯想了想，就和我一起坐到了沙發(fā)上，等腦補連接上游戲后，手里就自動復(fù)刻出了同樣的手柄。

“從第一局開始？”

“沒關(guān)系，反正你可以隨時修改存檔，就只保存我贏的那些就成。”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