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那年認識了杰克·菲斯科(Jack Fisk)后,林奇更加堅定了搞藝術的決心。他們倆的友誼從那時起打下基礎,一直持續到了今天。菲斯科如今已經是位受人尊敬的美術指導及導演,但那時候他的名字還是約翰·盧頓(John Luton),身材瘦高,長得也不難看,來自伊利諾伊州坎頓(Canton),在家里三個孩子中排行老二。姐姐蘇珊比他大4歲,妹妹瑪麗比他小1歲。菲斯科的父親在一場空難中喪生后,他母親改嫁給了查爾斯·盧頓(Charles Luton),這個男人是鑄造廠的監工。自那之后,這家人就得隨著盧頓工作地點的變化不斷搬家。(菲斯科和他妹妹瑪麗后來都把姓氏改了回去。)菲斯科小時候讀的是所天主教軍事學校(Catholic military school),后來又陸續搬家到密歇根州卡拉馬祖(Kalamazoo)、弗吉尼亞州里士滿(Richmond)和巴基斯坦拉合爾(Lahore)。菲斯科14歲那年,他們終于落腳在了亞歷山大。
“大衛和我都聽說過對方的名字,因為我們倆都對繪畫感興趣。”菲斯科說,“我記得他站在學校一間教室的門口做了自我介紹——他說他念高二,但我知道他其實只是個高一學生。后來我倆經常拿他撒謊這事開玩笑。我那時在赫脫藥店(Herter’s Drug Store)的冷飲柜臺打汽水,他來找我,順便給自己找了份開著藥店吉普車到處送藥的工作。”[3]
雖然遭到了家人的阻撓,林奇還是義無反顧地走了下去。“我們倆認識時,大衛已經從布什納爾·吉勒那里租了間房,”菲斯科回憶說,“他問我:‘你想和我共用一間工作室嗎?’房間很狹窄,但我還是跟他一起租下了,租金大概每個月25美元,布什納爾會時不時來給我們提些建議。布什納爾給他推薦了羅伯特·亨利(Robert Henri)的《藝術的精神》(The Art Spirit),大衛也把我拉下了水。他會坐在屋里各種地方大聲讀書里的章節,或者跟我討論。我們很高興看到有人寫了做畫家的經歷——突然之間你覺得不那么孤獨了。通過亨利的書,我們知道了類似凡·高、莫迪里阿尼這樣的藝術家,20世紀20年代的法國藝術家我倆都很感興趣。”
羅伯特·亨利是美國阿什坎藝術學院(Ashcan School of American Art)的領袖人物,這所學校主張一種粗糲無畏的現實主義藝術風格,羅伯特本人是位受人尊敬的老師,他的學生包括愛德華·霍珀(Edward Hopper)、喬治·貝洛斯(George Bellows)和斯圖爾特·戴維斯(Stuart Davis)。《藝術的精神》出版于1923年,是羅伯特幾十年執教生涯的精華凝結之作,對林奇影響深遠。這本書的語言和句法今天讀來已經有些過時,但其中表達的觀點卻是不朽的。它沉靜、卓越又鼓舞人心,從頭到尾只在傳達一個簡單的信息:讓自己做最大限度的自由表達,相信這是件值得付出的事情,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做到。
上高中時,菲斯科和林奇都在華盛頓特區的科科倫藝術學校(Corcoran School of Art)上課,他們生活的重心逐漸轉向了校園之外。“我拿到了學校美術課的不及格通知,好像大衛美術課成績也不怎么樣,但我倆一刻不停地畫畫,一起換過好幾個工作室。”菲斯科說,“我記得有一次我們把卡梅隆大街(Cameron Street)上一整棟房子租了下來,把其中一個房間刷成了黑色,專門用來思考。剛認識大衛時他正在畫巴黎街景,用的是硬紙板的蛋彩,看起來有種獨特的美。有天他拿來一幅船靠碼頭的油畫,當時他顏料用得很厚,有只蛾子被粘在了顏料里。蛾子拼命掙脫的過程中,在天空上留下了美麗的旋渦。我記得大衛當時特別興奮,因為他的畫里混入了死亡。”
林奇1964年6月高中畢業,三個月后,因為父親工作調動,他們全家搬到了加利福尼亞州核桃溪(Walnut Creek)。也是從那時起,林奇開始在波士頓美術館學校(Boston’s School of the Museum of Fine Arts)上課。與此同時,杰克·菲斯科進入了曼哈頓私立大學庫伯聯盟學院(Cooper Union)。庫伯聯盟學院不管在過去還是現在都是所杰出的學校——杰克入學時,艾德·萊因哈特(Ad Reinhardt)和約瑟夫·亞伯斯(Josef Albers)都在那里任教。但菲斯科還是在一年后退學了,到波士頓重新和林奇團聚。“走進他的公寓時我嚇了一跳,因為到處都是畫,而且是風格截然不同的畫。”菲斯科說,“畫里使用了大量的橙色和黑色,對于大衛來說可能有些過于明亮了。我很驚訝他居然畫了這么多。我記得當時心里想的是,天哪,這個家伙真是下了苦功夫。他產量如此之高的一個原因是他一直待在家里畫畫,而不是去上學。對他來說,學校是個讓人分心的地方。”
接下來該去哪里呢?布什納爾·吉勒的兄弟在波士頓經營旅行社,他以導游的名義給菲斯科和林奇爭取來兩張飛往歐洲的免費機票——他們倆只需要在機場迎接一群女孩并把她們護送上飛機,就算完成了導游任務。于是,1965年晚春,兩個人去了歐洲,計劃到坐落于霍亨薩爾斯城堡(Fortress Hohensalzburg)的薩爾茨堡國際藝術學院(Salzburg International Summer Academy for Fine Arts)學習。這所學校俗稱為“夢幻之校”,1953年由奧地利表現主義藝術家奧斯卡·科柯施卡(Oskar Kokoschka)設立,學校所在地也是1965年無可指摘的經典音樂劇《音樂之聲》(The Sound of Music)的取景地。林奇記得:“我很快意識到自己不想在這個地方創作。”菲斯科和林奇在開課兩個月前提前到達,對這個城市很失望,他們心里也很失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我們倆身上大概有250美元。大衛愛喝可口可樂,1美元一瓶;他還喜歡萬寶路香煙,也是1美元一包。我只能眼看著錢越來越少。”菲斯科說。他們只撐了15天。
“回到家后,繼父給了我1000美元,當時這是筆大數目。我申請了賓夕法尼亞藝術學院(Pennsylvania Academy of the Fine Arts),因為當時正在征兵去越南,學生可以延遲兵役。”菲斯科接著說,“我去了費城,但沒進去學校,因為申請得太晚了。于是我在《費城問詢報》(The Philadelphia Inquirer)找了份工作,檢查電視節目表頁面上的廣告。一兩周后,戰事在約翰遜總統手下不斷激化,更多人被征召入伍,學校于是打來電話說:‘你被錄取了。’所以我就這么進去了。我用30美元一個月的價錢在二十一號大街和切里大街(Cherry Street)的交會處租了間小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