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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wèi)·林奇的母親是個城市姑娘,但他父親在鄉(xiāng)村長大。我們可以以此為起點開始講述,因為林奇的故事本質上正是個充滿雙重性的故事。“一切都籠罩在溫和的狀態(tài)之中,一切都很鮮活,但我們生活在一個不完美的世界里。”林奇曾這樣表達他對世界的觀察,而這種理解恰恰是他所有作品的核心。[1]我們生活在矛盾的王國之中,善與惡、精神與物質、信仰與理性、純潔的愛與邪惡的肉欲在這里并存,處于令人不安的休戰(zhàn)之中。美好和邪惡的相互沖撞之處,塑造出一片復雜難懂的區(qū)域,林奇的作品正好棲息其中。

林奇的母親埃德溫娜·松德霍爾姆(Edwina Sundholm)是芬蘭后裔,在布魯克林長大。她吞吐著城市里的煙塵長大,鼻子里聞到的是汽油味,眼睛里看到的是人與人之間的狡詐,大自然在她心中并不占據(jù)任何分量。這些都成為林奇的一部分,塑造了他的世界觀。他的曾祖父在靠近華盛頓州科爾法克斯(Colfax, Washington)的小麥之鄉(xiāng)務農。1884年,其子奧斯汀·林奇(Austin Lynch)在那里出生。木材廠和高聳的樹木,割草后的清新香氣,遠離城市才能看到的星空——這些東西也成了林奇的一部分。

子承父業(yè),大衛(wèi)·林奇的祖父也成了種植小麥的農民。在一場葬禮上,他遇到了來自愛達荷州圣瑪麗斯(St. Maries, Idaho)的姑娘莫德·蘇利文(Maude Sullivan),隨后兩人結了婚。“莫德受過教育,把我們的父親培養(yǎng)成了很有目標感的人。”林奇的妹妹瑪莎·萊維西(Martha Levacy)如此回憶他們的祖母——莫德和丈夫在蒙大拿州海伍德(Highwood, Montana)附近有塊地,莫德建了所只有一間教室的學校,她也是那兒唯一的老師。[2]

奧斯汀和莫德·林奇有三個孩子:大衛(wèi)·林奇的父親唐納德是老二,1915年12月4日出生于一棟既沒有自來水也沒有電的房子中。“他住的地方很荒涼,他喜歡樹,因為草原上見不到樹。”大衛(wèi)的弟弟約翰說,“他決意離開草原,不再當農民,所以去學了林業(yè)。”[3]

1939年,唐納德·林奇(Donald Lynch)在位于北卡羅來納州達勒姆(Durham, North Carolina)的杜克大學做昆蟲學研究生論文時遇到了埃德溫娜·松德霍爾姆。埃德溫娜在那兒讀本科,修德語和英語雙學位。唐納德和埃德溫娜是在樹林里散步時偶遇的。當時唐納德抬起一根低垂的樹枝方便埃德溫娜過去,于是埃德溫娜對這位禮貌的小伙子頗有好感。“二戰(zhàn)”期間,他們倆都在海軍服役。緊接著,1945年1月16日,他們在舊金山東北37公里外的加州馬雷島(Mare Island)上的一座海軍小教堂里結了婚。不久后,唐納德找到一份美國農業(yè)部助理研究員(research scientist)的工作,他和妻子搬到蒙大拿州的米蘇拉(Missoula, Montana),這個小家總算有了落腳之處。

大衛(wèi)·基思·林奇(David Keith Lynch)是這對夫婦的第一個孩子。他1946年1月20日出生在米蘇拉,不過兩個月大時被父母帶到了愛達荷州的桑德波因特(Sandpoint, Idaho),唐納德在那兒為農業(yè)部繼續(xù)工作了兩年。1948年住在桑德波因特時,大衛(wèi)的弟弟約翰出生了,不過他也生在米蘇拉:埃德溫娜·林奇——現(xiàn)在人人都管她叫“桑妮”(Sunny)——特意回到米蘇拉生下她第二個孩子。那一年接近年尾時,這家人搬到了華盛頓州的斯波坎(Spokane, Washington),1949年瑪莎出生在那里。為了讓唐納德完成在杜克的學業(yè),1954年這家人曾短暫搬回達勒姆,之后回斯波坎住了一陣,然后于1955年落腳愛達荷州的博伊西(Boise, Idaho),在那兒一直住到了1960年。大衛(wèi)·林奇童年最難忘的幾年也是在這個地方度過的。

“二戰(zhàn)”后,美國小孩經歷了一段完美的成長時光。1953年朝鮮戰(zhàn)爭結束,為德懷特·艾森豪威爾(Dwight Eisenhower)1953年到1961年在白宮的兩屆連任奠定了基礎。自然世界繁茂生長,似乎所有人都沒有太多煩惱。博伊西雖然是愛達荷州首府,但那時只是個小鎮(zhèn),中產家庭的孩子在這兒自由成長,今天已經很難想象那種自由度。家長很少干涉孩子,小孩就和朋友們在家周圍的街道上四處瘋跑,自己琢磨事情。這就是林奇經歷的童年。

“童年充滿魔力,尤其是夏天,和大衛(wèi)在一起的美好記憶都是在夏天發(fā)生的。”林奇在博伊西期間最好的朋友之一馬克·史密斯(Mark Smith)回憶說,“我家后門和大衛(wèi)家后門大概只隔著10米,吃完父母準備的早餐,我們就沖出門,一整天都在外面玩。家附近有塊空地,我倆拿著爸爸的鏟子在那里挖地下要塞,挖完就躺在里面。那個歲數(shù)的小男孩都喜歡玩軍事游戲。”[4]

林奇的父母各有兩個兄弟姐妹,這四個人中除了一位,其他都結婚生子,組成了一個大家庭,孩子們因此有許多阿姨、叔叔、堂表兄弟姐妹,有時這一大家子人會聚在林奇外祖父母位于布魯克林的家中。“莉莉姑姑和艾德姑父都熱情好客,他們位于十四大道的家就像避難所——莉莉有張大桌子,幾乎把整個廚房都占滿了,大家都圍在桌子旁。”林奇的堂姐埃琳娜·澤加雷利(Elena Zegarelli)回憶說,“假如埃德溫娜和唐帶孩子來,那可是大事,莉莉會做一大桌菜,所有人都會出席。”[5]

不論用什么標準衡量,林奇的父母都是了不起的人。“父母允許我們做些瘋瘋癲癲的事情,今天絕對不敢想象。”約翰·林奇說,“他們很開放,從不強迫我們選擇這條路或者那條路。”大衛(wèi)·林奇的第一任妻子佩吉·雷維(Peggy Reavey)說:“大衛(wèi)給我講過他父母了不起的事跡,印象最深的是,假如孩子突然蹦出了做個什么東西或者學點什么的想法,全家人都會很認真地對待這件事。他家有個工作室,家庭成員可以在里面做各種實驗,頭腦中的想法就立刻變成了很實際的問題:該怎么把事做成。想法很快能具象為實打實的東西,這點很強大。”

“大衛(wèi)的父母支持孩子們塑造自己的個性。”雷維接著說,“但他對行為舉止有著不容置疑的要求。比如不能粗魯?shù)貙Υ齽e人,如果決定做某事,就一定得做好——他對這點尤其嚴格。大衛(wèi)在手藝方面總是追求不可挑剔的完美,我估計肯定和他父親的教導有關。”[6]

在林奇童年好友戈登·坦普爾頓(Gordon Templeton)的記憶里,林奇的母親“是位了不得的主婦。她自己給孩子們做衣服,裁縫技術一流”[7]。林奇的父母也是一對浪漫的夫妻——“他們會拉著彼此的手,親吻著道別”,瑪莎·萊維西(Martha Levacy)說。給別人回信的時候,林奇的母親會署名“桑妮”和“唐”,然后在她名字旁邊畫個小太陽,丈夫名字旁邊則畫棵小樹。他們倆是虔誠的長老會教徒。“宗教是我們成長過程中重要的組成部分。”約翰·林奇說,“我們都會去主日學校。隔壁的史密斯一家和我們截然不同。周日,史密斯一家會鉆進他們的雷鳥敞篷車出發(fā)去滑雪,史密斯先生嘴里還叼根煙。我們一家人則鉆進龐蒂亞克(Pontiac)運動轎車出發(fā)去教堂。大衛(wèi)覺得史密斯一家很酷,我們家則很沉悶。”

在大衛(wèi)女兒詹妮弗·錢伯斯·林奇(Jennifer Chambers Lynch)的印象中,她祖母“很拘謹,循規(guī)蹈矩,是教會中的活躍人物。桑妮很有幽默感,并且很愛自己的孩子。我從不覺得她特別偏愛大衛(wèi),但大衛(wèi)無疑是讓她最費心的一個。我父親深愛著他的父母,但他同時又很鄙視他們所謂的美德,討厭教堂周圍的白色尖木樁柵欄和所有一切。他對宗教有著浪漫想象,但又痛恨它,因為他很想抽煙,想過藝術家的生活,可每周他們都要一如既往地去教堂,一如既往地過著完美、安靜、善良的生活,這讓他有點兒發(fā)瘋了”[8]

林奇家周圍住著幾戶人家,他們的小孩都和大衛(wèi)差不多大,這群孩子很快成了朋友。“我們大概有8個人。”坦普爾頓說,“有威拉德·‘眨眼睛’·彭斯(Willard ‘Winks’ Burns)、加里·甘斯(Gary Gans)、萊利·‘生氣鬼’·卡特勒(Riley ‘Riles’ Cutler)、我自己、馬克和蘭迪·史密斯(Randy Smith),以及大衛(wèi)和約翰·林奇。我們就像親兄弟。那時候我們都迷《瘋狂》(Mad)雜志,總在一起騎車。夏天在游泳池邊上打發(fā)時間,或者去女孩家聽音樂。當時的孩子真自由——我們能騎車玩到晚上10點再回家,能自己坐公共汽車進城,也都會彼此照應。每個人都很喜歡大衛(wèi)。他友善、愛熱鬧、謙虛、忠誠,還能在關鍵時刻幫上大忙。”

林奇是個聰明的孩子,他一直渴望在生命中遇到某種睿智深刻的事物,但這在20世紀50年代的博伊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自己曾說,兒童時代的他“渴望超乎日常的事情發(fā)生”。電視機開始向美國家庭輸入另一種版本的現(xiàn)實,逐漸吞噬掉每座小鎮(zhèn)和城市曾經獨有的特質。你可能覺得,像林奇這種直覺力很強的孩子可能已經感受到了這股即將席卷全國的深刻變化,但事實上,林奇當時的眼光還很大程度上受限于自己的城市和時代背景,而且他當時很熱衷于童子軍:長大后他還時常吹噓自己曾經是最高級別的鷹級童子軍。

“我們都在99軍團,”馬克·史密斯說,“童子軍組織各種各樣的活動——游泳、學打結……其中一項是歷時一晚的生存露營,有個家伙教我們要想在森林里存活下去應該吃些什么,怎么抓住松鼠并煮熟之類的。我們先是上了幾節(jié)課,然后就進山實戰(zhàn)演練。出發(fā)之前我們花零用錢買了一大堆糖果,但是一小時后就吃光了。到了湖邊,大人讓我們捕魚,可沒人會弄,到了傍晚時分我們都覺得可能就會這么餓死了。緊接著大家留意到一架在頭頂徘徊的飛機,從上面落下來一個掛在降落傘上的箱子。那個場面真讓我們這些小孩心潮澎湃。箱子里裝的是類似蛋粉的食物,結果所有人都通過了生存考驗。”

林奇是那種天生會畫畫的小孩,很早就表現(xiàn)出了藝術天分。母親從不給他買填色書,因為覺得這種書會限制孩子的想象力;父親則從單位給他拿回來大摞的方格紙。林奇擁有各種繪畫材料,坐下來畫畫的時候,父母都鼓勵他任由想象力馳騁。“戰(zhàn)爭結束不久,到處都能看到剩余的軍用物資,所以我畫了很多槍和刀。”林奇回憶說,“我很迷飛機、炸彈、戰(zhàn)斗機、飛虎隊,還用水彩畫了勃朗寧自動沖鋒槍。”[9]

瑪莎·萊維西記得:“那時候大多數(shù)孩子穿的是沒圖案的短袖T恤,大衛(wèi)開始用熒光筆給街區(qū)里的小孩定制帶圖案的T恤,很快每個小孩都有了一件。我記得隔壁的史密斯先生給他快過40歲生日的朋友也買了一件,大衛(wèi)在上面寫了‘人生四十一枝花’,還配了張男人盯著美人看的小畫。”

林奇是個有天賦又有魅力的小孩。“每個人都被他吸引,”史密斯說,“他很受歡迎,后來我想:讓他來執(zhí)導拍電影肯定易如反掌——他總是很有活力,身邊圍著一堆朋友,總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我記得五年級時,我們坐在馬路牙子上,一邊互相大聲念出《瘋狂》雜志上的內容一邊大喊大笑。后來看到《雙峰》第一季時,我一眼就認出了其中包含的相同的幽默感。”林奇的妹妹對此也很認同:“我們當時生活中的很多笑料都被大衛(wèi)用到了作品里。”

林奇七年級時是班里的班長,同時在學校樂隊做小號手。和大多數(shù)體格健壯的博伊西市民一樣,他喜歡滑雪和游泳——據(jù)他妹妹說兩樣都很擅長——并且在少年棒球聯(lián)盟(Little League Baseball)做一壘手。他也喜歡看電影。“假如他去看了場我還沒看的電影,回到家后就會給我詳細講述電影情節(jié)。”約翰·林奇說,“我記得他最喜歡的一部叫《雙虎屠龍》(The Man Who Shot Liberty Valance),他總是講個沒完沒了。”林奇記憶中第一部電影則是《新潮試情》(Wait Till the Sun Shines, Nellie)。這是1952年由亨利·金(Henry King)執(zhí)導的一部憂郁的劇情片,影片高潮是主人公在理發(fā)店里被人殺死了。“我是和父母一起在露天汽車電影院看的。我還記得其中一幕是一個男人被機關槍射死在了理發(fā)椅上,另一幕是個小女孩在玩紐扣。”林奇回憶說,“突然她父母發(fā)現(xiàn)她把扣子吞下去了,我還記得那種真切的恐懼感。”

想想林奇后來創(chuàng)作的那些影片,可能就不難想象他的童年時光混雜著黑暗和明亮的記憶。或許因為父親的工作和患病的樹木相關,林奇在耳濡目染之下獲得了一種高度的覺察力,他稱之為一種能感受到萬物的表象之下所潛伏著的“瘋狂的痛苦和腐朽”的能力。新事物一旦產生就不可避免地會滑向混亂,林奇對這種熵增生來就異常敏感,感到很不安。他也不知道這種天性是如何來的。到紐約看望外祖父母也讓林奇非常焦慮,他回憶說,在那兒遇到的每樣東西都讓他不安。“讓我不開心的那些東西其實都很平凡,但卻引發(fā)了我很激烈的感受。”他說,“我覺得有時候人們就算找不到源頭,也能具體感受到那種恐懼。有時你走進一間屋子,會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紐約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恐懼像毯子一樣把我緊緊裹住。身處大自然之中你會產生另外一種恐懼,大自然可不算柔順,身處其中照樣會遇到可怕的事。”

1988年,林奇畫了幅名叫《愛達荷州博伊西》(Boise, Idaho)的畫,畫中內容印證了他的記憶。畫的右下部分勾勒出愛達荷州的輪廓,中間涂成黑色,周圍是用報紙上的小字母剪切拼貼出來的畫名。四條參差不齊的豎線割裂開黑色土地。在畫的左側部分,龍卷風形狀的東西看起來正瘋狂地向愛達荷州進發(fā)。那是幅很令人不安的作品。

很顯然,林奇的小伙伴們并沒看出他心里騷動的波瀾。史密斯說:“在電影《穆赫蘭道》(Mulholland Drive)中,那輛黑色小車沿著蜿蜒山道攀爬,你明白后面肯定會發(fā)生可怕的事。當時我想,大衛(wèi)小時候可不是這么個孩子啊。他作品中的黑暗特性讓我很吃驚,我不知道它們來自何處。”

1960年,林奇14歲時,他父親被調派到弗吉尼亞州的亞歷山大(Alexandria, Virginia),一家人又搬家了。史密斯回憶道:“大衛(wèi)一家宣布要搬走的消息后,就像有人擰掉了路燈上的燈泡。大衛(wèi)家有輛1950年的龐蒂亞克,龐蒂亞克的車標是個印第安人頭像,所以車引擎蓋上也有印第安人頭像裝飾物。當時他們那輛車上的印第安人鼻子斷了,我們就管那車叫‘斷鼻子酋長’。他們臨走前把這輛車賣給了我的父母。”戈登·坦普爾頓也記得林奇一家搬走那天的情形:“他們是坐火車走的,我們一群小伙伴騎自行車到站臺去送行。那是悲傷的一天。”

雖然林奇后來在亞歷山大的高中生活也很豐富多彩,但博伊西的那些日子在他心里永遠占據(jù)著特殊位置。他說:“回想博伊西時,我看到是20世紀50年代那種心滿意足、閃亮奪目的樂觀主義。”林奇家搬離博伊西時,有幾戶鄰居也隨之搬走了,約翰·林奇記得大衛(wèi)說了句:“那一刻,音樂停止了。”

離開博伊西前,林奇的童年時光就已開始進入尾聲。他還記得專屬于年輕男孩的那種沮喪——比如發(fā)現(xiàn)自己錯過了貓王在《艾德·蘇利文秀》(The Ed Sullivan Show)上的首秀。到了搬家的時候,他開始真的對女孩感興趣了。“大衛(wèi)開始和一個很可愛的女孩約會,”史密斯說,“他們特別相愛。”林奇的妹妹回憶說:“從很小的時候起,大衛(wèi)身邊的女朋友就沒斷過。我記得他上初中時有次跟我說,七年級組織坐干草拖拉機去農場玩,他趁機親了班里每個女孩一口。”

九年級畢業(yè)后的那個暑假,林奇回到博伊西,在幾個朋友家接連住了幾周時間。“他回來時變了個人,”史密斯記得,“他變成熟了,穿衣服的方式也變了——他有了個人風格,黑襯衫搭配黑褲子,這種打扮在我們那群人里很不同尋常。他真的很自信,講起在華盛頓的經歷時,大家都很羨慕。他身上有種深刻精致的東西,當時我想,我的朋友已經把我遠遠地甩在后面了。”

“高中畢業(yè)之后大衛(wèi)就不再回博伊西了,我們也失去了聯(lián)系,”史密斯接著說,“我的小女兒是個攝影師,住在洛杉磯。2010年的一天,她給另一名攝影師做助理時聽到句‘我們今天要拍大衛(wèi)·林奇’。拍照休息時,她上前跟林奇說:‘林奇先生,你可能認識我爸爸。他叫馬克·史密斯,住在博伊西。’大衛(wèi)說:‘你開玩笑呢吧。’下一次我去看望女兒時,到大衛(wèi)家聚了聚。高中之后我們就沒見過面,可他看到我,立刻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還跟辦公室里的人介紹說:‘你們得認識一下馬克,他可是我兄弟。’大衛(wèi)很忠誠,之后還和我女兒保持著聯(lián)系——作為一名父親,我很高興大衛(wèi)能替我照料她。我希望我們還是鄰居。”


20世紀50年代從沒真正從林奇體內離開過:媽媽們穿著棉質襯衫裙,微笑著把剛烤好的派從爐子里拿出來;大大咧咧的爸爸們穿著運動衫在烤架上烤肉,或者穿著西裝去上班;香煙隨處可見——那時,每個人都抽煙;經典搖滾樂;餐廳服務員晚餐時會戴上可愛的小帽子;穿短襪、涼鞋、毛衣和打褶格紋裙的少女。這些都成了林奇審美字母表中的基本組成元素。然而留存在他身體中最重要的東西是那個時代的情緒:泛著微光的天真和善良,伴隨著洶涌其下的黑暗力量,以及四處蔓延的性感氣息。這些都是林奇藝術的基石。

“拍攝《藍絲絨》(Blue Velvet)的那個街區(qū),和我們在博伊西住的街區(qū)非常像,距離我家半條街的地方就有電影里那么一棟可怕的公寓樓。”約翰·林奇說。《藍絲絨》開場使用的一組美國田園小景,靈感來自童書《我們這條街上的好日子》(Good Times on Our Street)。大衛(wèi)小時候看過這本書,很顯然永遠地把它印刻在了心里。“《藍絲絨》中開車的場景也來自博伊西的記憶。有次,大衛(wèi)和幾個朋友上了一個大孩子的車。那個人說他能以160公里的時速開過國會大道(Capitol Boulevard)。一個瘋孩子危險地開著輛車,我想那次恐怖的經歷永遠留在了大衛(wèi)心里。他的作品很多取材自童年經歷。”

林奇在作品中確實涉及了自己的童年,但他的創(chuàng)造驅動力和作品不能簡單地和童年經歷畫等號。你可以分解一個人的童年,從中尋找線索來解釋他成年后的種種表現(xiàn),但你很可能找不到任何關鍵性的事件,找不到那個玫瑰花蕾。我們天生就帶著些許個性,林奇天生就富有尋求快樂的能力和陶醉于某事的強烈欲望,他從一開始就表現(xiàn)得自信且富有創(chuàng)造力。他不是買T恤隊伍中的一員,而是那個做T恤的男孩。“大衛(wèi)是個天生的領導人物。”他弟弟約翰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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