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冷的臘月的夜里

在寒冷的臘月的夜里，風掃著北方的平原，

北方的田野是枯干^[1]的，大麥和谷子已經推進了村莊，

歲月盡竭了，牲口憩息了，村外的小河凍結了，

在古老的路上，在田野的縱橫里^[2]閃著一盞燈光，

一^[3]副^[4]厚重的，多紋的臉，

他想什么？他做什么？

在這親切的，為吱啞的輪子壓死的路上。

風向東吹，風向南吹，風在低矮的小街上旋轉，

木格的窗紙堆^[5]著沙土，我們在泥草^[6]的屋頂下安眠，

誰家的兒郎嚇哭了，哇—嗚—嗚^[7]—從屋頂傳過屋頂，^[8]

他就要長大了^[9]漸漸和我們一樣地^[10]躺下，一樣地打鼾，

從^[11]屋頂傳過屋頂風，^[12]

這樣大^[13]歲月這樣悠久，

我們不能夠聽見，我們不能夠聽見。

火熄了么？在蓬蓋著。^[14]紅的炭火撥滅了么？一個聲音說，^[15]

我們的祖先也已^[16]睡了，睡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

所有的故事已經講完了，只剩下了灰燼的遺留，^[17]

在我們沒有安慰^[18]的夢里，在他們走來又走去^[19]以后，

在^[20]門口，那些用舊了的鐮刀，

鋤頭，牛軛^[21]，石磨^[22]，大車，

靜靜地，正承接著雪花的飄落。

一九四一，二月。

（初刊于香港版《大公報·文藝》第1036期，1941年2月22日；后刊于《貴州日報·革命軍詩刊》第2期，1941年6月9日；后收入《探險隊》《穆旦詩集》《穆旦自選詩集》《穆旦詩文集》。現錄《探險隊》版。）

[1] 《貴陽日報》版，“枯干”作“干枯”。

[2] 《貴陽日報》版，“在田野的縱橫里”作“在濃黑的田野里”。

[3] 《貴陽日報》版，本行及下兩行（共三行），均前移一格。

[4] 《貴陽日報》版，“一副”作“一付”。

[5] 《貴陽日報》版，“堆”作“擋”。

[6] 《貴州日報》版，“泥草”作“多草”。

[7] 《大公報》版，“嗚”作“哇”；《貴州日報》版，“哇—嗚—嗚”作“嗚—嗚—哇”。

[8] 《大公報》版，缺“，”。

[9] 《大公報》版，多“，”。

[10] 《貴州日報》版，缺“地”。

[11] 《貴陽日報》版，本行及下兩行（共三行），均前移一格。

[12] 《大公報》版、《貴州日報》版、《穆旦詩集》版、自選集版、詩文集版，“風，”作“，風”。

[13] 《貴州日報》版，多“，”。

[14] 《穆旦詩集》版、自選集版、詩文集版，缺“在蓬蓋著。”。

[15] 《大公報》版，本行作“‘去呀，去呀，去到海上的國度！’一個聲音這樣喊，”；《貴州日報》版，作“‘去呀，去呀，去到海上的國度！’一個聲音這樣叫喊，”。

[16] 《貴州日報》版，“也已”作“已經”；《穆旦詩集》版、自選集版、詩文集版，作“是已經”。

[17] 《大公報》版、《貴州日報》版，本行作“他們有時候和我們一起，當云絮低壓著枯椏的樹枝，”。

[18] 《貴州日報》版，“安慰”作“慰安”。

[19] 《大公報》版、《貴州日報》版，“走來又走去”作“走去又走來”。

[20] 《貴陽日報》版，本行及下兩行（共三行），均前移一格。

[21] 《大公報》版，“牛軛”作“牛椏”。

[22] 《貴州日報》版，“牛軛，石磨”作“石磨，牛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