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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法官日記
  • 郭彥明
  • 1621字
  • 2020-09-27 15:56:58

冰凍三尺:叔侄怨

2014年8月6日星期三

上午的一個庭是吳某訴其叔叔(四叔)停止侵權,拆除樓梯和一間廁所,全部建筑后退一米,給自己留下滴水風道。根據原告提供的1983年的土地使用權證書,原告的宅基地實際少了一米,而被告的則多出一米。

吳某30多歲,外表齊楚,說話面帶微笑,自稱全家在省城,本人從事技術性工作。其父弟兄四個,排行老大,去世多年。前段時間回來翻蓋老家舊房,有此爭議。

吳某到法庭多時,其四叔方匆匆走進來,穿著邋遢,一臉胡茬,但仔細分辨,從眼睛與耳廓上看,他們還是蠻有叔侄相的。后面還跟進來一個人,和被告年齡相仿,穿著講究,自稱證人、代理人。

我問咋回事兒。

后面那人激動地大聲說:“分家時我啥都知道,我不說假話,當證人也不偏向任何人;老四不會說,我給他代理。”說完一屁股跟四叔坐到被告席上。

我看了眼吳某求證,吳某輕蔑地笑了一下說:“二叔。”

明白了,今天這是二叔幫四叔對抗大侄子,又一出復雜的家庭大戲!

“代理人和證人不能同時當,你選擇一個。”我解釋說,深知這類家庭實劇,說話稍有不慎,極易瞬間引發沖突,因為他們都太了解對方和劇情,他們能從細微言詞中感受到法官的審判取向與公正程度。

“代理人。”二叔好像早有準備,也好像懂點法律,最起碼有文化。此時的四叔坐在他旁邊,專注地聽他說話,好像有二哥在啥都放心了。

“雙方是否同意調解?”盡管不抱啥希望,我還是按程序問。

“同意。”吳某不溫不火。

“調解最好,每人讓50公分,留一米滴水不就完了?都是一家人,有啥不能說?亮(吳某小名),不是二叔說你,你們平時也不在家住,這事兒有必要弄這么大?”二叔聲音仍很高,貌似胸有成竹,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吳某不以為然,不理,看著我。

“被告,代理人的話能代表你的意見嗎?”

“能!”四叔很有力地說。

“原告,你同意上述調解意見嗎?”

“同意。”吳某平靜地說。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這么簡單嗎?還是都懾于二叔出場的威嚴?

“二孩兒的事咋說?”四叔也聽清了侄兒同意和解的聲音,趕忙低聲問道。

“還用說?這事兒解決了,二孩兒的事也就不說了,咱自家事自己處理,反正都有錯!”二叔沖著身邊的四叔厲聲說。

“那不行。”吳某頭緩緩一扭,收起了笑容。

“我弟弟為這事被四叔家二孩兒捅成輕傷,已報了案,不是二孩兒一跑就能了的,這事兒我管不了!”吳某顯然一碼歸一碼的態度。

“這事兒就是你的事,你咋管不了?只要你說句話,不就沒事兒了?”二叔緊逼侄兒。

“那不行!捅了人一跑了之,還不誰想咋就咋了?”吳某仍然法不容情。

“亮,殺人不過頭點地,也別太得理不饒人了,事兒都是有原因的,你還不知道?再說了,老宅分家一分為二,為啥你家院大?你四叔家院小?那是因為你爸是老大,成家早,當家兒(強勢的意思),他說啥我們干啥。你爸翻蓋房時你四叔在外地,你爸多占了地方,他說就這吧,等老四蓋房直接貼著我的房,別留滴水了。沒想到土地登記卻把你爸多占的登記成你的了。”二叔一聽侄兒拒絕自己就急了,馬上立場分明,也顧不得剛進來時“不偏向任何人”的承諾,把當年對大哥的不滿都曬出來了。

“那是你們老一輩兒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吳某似乎早有準備。

“那我也不同意讓!憑啥我后退?兩家的宅基地應該一樣大!讓人家評評理!”四叔爆發了,說話時胡茬都在抖。

案件中雙方真正的分歧往往隱藏得很深,有時需要作充分發掘。不了解雙方矛盾的真正原因,就甭想處理好這個案子,更勿論成功促成和解。

每逢此時,總想起并會給當事人講那個六尺巷的故事。“千里來書只為墻,讓他三尺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然而生活中,不是誰都有文華殿大學士張英的格局和氣度。為了三尺滴水兄弟反目,惡言相向,甚至操刃以對,釀成宿仇者,不就在眼前嗎?

庭總會開完,判決的法槌也很快會落下。但我想法律的任務不僅是判輸贏,決善惡,還有化干戈,定紛爭。

每每想到這一層,并努力去做了,且做成功了,都會為自己的職業感到無上自豪!

我想,也正是這種自豪帶來的尊榮感,讓自己仍至今驅馳在法律的道路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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