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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jié)
條約解釋的實踐與理論

締結條約的目的是適用,而解釋則是適用的前提。因此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條約解釋的實踐從條約產(chǎn)生的那一天起就同步存在了。根據(jù)現(xiàn)有的資料記載,最早的國際條約,產(chǎn)生于公元前3100年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兩個城邦拉伽實(Lagash)和烏瑪(Umma)之間。[1]公元前1279年的《赫梯條約》是古代條約的代表。不過,多邊條約的廣泛出現(xiàn),以及條約內(nèi)容從僅限于政治性和商務航行推廣到國際關系的其他方面,則是中世紀后期直至19世紀中葉的事情。[2]

早期的條約解釋實踐,可見的明確記載不多,我們只能從后來學者的記述中窺見一斑。例如,16世紀真蒂利斯(Gentilis)在《論戰(zhàn)爭法三卷》中,記載了這樣的事例:希臘政治家培里克里斯在許諾敵人放下“鐵器”即可保全性命后,卻借口后者在外衣上并沒有去除鐵質(zhì)紐扣而予以殺戮;羅馬皇帝瓦勒里安在許諾敵國安提阿歸還后者所有船舶的半數(shù)后,竟將每一船舶剖成兩半,而將一半歸還。真蒂利斯認為,這種在條約規(guī)定中設置陷阱的做法是背信棄義的,在解釋條約時應以當事人意思而不是語言為準。[3]

近現(xiàn)代條約解釋的實踐,可以從國內(nèi)法和國際法兩個層面去看。在國內(nèi)層面上,不同法系、不同背景的國家,在條約解釋的實踐方面呈現(xiàn)出不同的特點,形成了各有特色的理念和方法。例如,英國的實踐是在其固有的政治體制范圍內(nèi),顯現(xiàn)出文本主義的客觀論傾向;美國法院則排斥將所謂解釋規(guī)則接受為一種義務性法律規(guī)范的觀念,更為強調(diào)確定締約國在約定中用詞所表達的意思。在大陸法系國家中,法國的實踐將條約分為關涉私人權利的和關涉公共事務兩類,分別由法院和外交部兩個不同部門進行解釋,在解釋方法上,更強調(diào)締約方的共同意愿而不是術語的字面含義。[4]

國際層面上,主要是國際司法機構、國際仲裁機構和國際組織的解釋實踐。國際法院與其前身國際常設法院在近一個世紀中,積累了大量有關條約解釋的案例,這些解釋不僅深遠影響了當代國際法的發(fā)展,也推動了條約解釋規(guī)則的發(fā)展。而國際組織的出現(xiàn),則在解釋主體、解釋客體和解釋方法等諸多方面,給傳統(tǒng)條約解釋帶來了廣泛的影響和發(fā)展。[5]對此我們將在后文詳細討論。

學說方面,19世紀之前有關條約解釋的理論不是很多。其中影響較大的主要有格老秀斯(Hugo Grotius)、瓦特爾(E. De Vattel)等的相關理論。

格老秀斯在其《戰(zhàn)爭與和平法》第二卷中論述了條約解釋問題。他認為,條約解釋的目的和作用在于確定締約者的真意,解釋條約時應以文字的“通常的”和“自然的”含義來解釋。他還主張把條約分類,并分別對其采用不同的方法進行解釋。對于那些“以平等為基礎并促進共同利益的”的條約(稱為“有利的”條約),應主要依據(jù)條約文字的意義,并考慮實現(xiàn)公平和有利的原則來解釋。對于那些只對一方加以負擔,或?qū)σ环剿迂摀嘤谒剑氨旧戆瑧土P、使行為無效以及變更先前協(xié)定的條約(稱為“可惡的”條約),則解釋時不應限于條約文字,而應通過解釋來達到減輕其一方負擔的目的。[6]格老秀斯的條約解釋理論,對于后來的國際法學者影響很大。

瓦特爾在其《萬國公法或適用于各國和各君主的行為和事物的自然法原則》中,論述了條約解釋的規(guī)則。他認為,條約解釋的規(guī)則來源于理性并經(jīng)自然法的認可,其目的在于挫敗締約者的惡意企圖,制止欺詐和預防詭計。瓦特爾提出了五項具體解釋規(guī)則:第一,無須解釋的事項不許解釋;第二,解釋應不利于本來能夠并且應當說明地更明確的那一方;第三,任何締約方不得隨意進行解釋;第四,應主要注意約定人的用語;第五,解釋應依照的規(guī)則應適用于決定各關系人在制作該文件時大概了解的意義。[7]

19世紀之后,關于條約解釋的討論逐漸增多。其中,費奧勒(Fiore)在其《編纂的國際法》中,對條約解釋規(guī)則作了詳盡的論述。費奧勒首先論述了條約解釋發(fā)生的場合,他認為,當條約詞語意義不明確或雖明確但不表達締約國的真實意圖,或者條約的一般規(guī)定不能適用于特定情況,以及出現(xiàn)條約締約國沒有預料的新情況時,就有必要對條約進行解釋。費奧勒還將條約解釋分為“文法上的”和“論理上的”兩類方法,并對每種方法下包含的一些具體規(guī)則作了論述。[8]

現(xiàn)代國際法學者中,在條約解釋方面提出較有影響觀點的學者還有菲茲莫里斯(Fitzmourice)、勞特派特(Lauterpacht)、麥克奈爾(McNair)、奧康奈爾(O'Connell)等人。[9]他們的討論涉及條約解釋的主體、權限、效力、目的、作用等內(nèi)容,但最為關注的還是條約解釋的方法,在其論著中幾乎都用了超過2/3的篇幅來對條約解釋方法和規(guī)則進行研究總結。雖然提出的解釋方法各異,但是總體來看,近現(xiàn)代各種條約解釋學說基本上可以歸納為三大學派:主觀解釋學派、約文解釋學派(客觀解釋學派)和目的解釋學派。概括而論,主觀學派看重解釋時對締約國締約意圖的探究,客觀學派強調(diào)圍繞條約的文字本身進行解釋,目的學派則注重以條約的目的進行解釋。對于這些學派倡導的具體條約解釋方法,我們將在下面的章節(jié)詳細分析。[10]

[1]Arthur Nussbaum, A Concise History of the Law of Nations, New York: Macmillan, 1954, p.1. 轉(zhuǎn)引自楊澤偉:《宏觀國際法史》,武漢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2頁。

[2] 參見李浩培:《條約法概論》,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31—35頁。

[3]轉(zhuǎn)引自Panos Merkouris, Introduction: Interpretation is A Science, is A Art, is A Science, in Malgosia Fitzmaurice, Olufemi Elias and Panos Merkouris ed, Treaty Interpretation and the Vienna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reaties: 30 Years on, 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 Leiden, 2010, pp.2—3.

[4] 萬鄂湘等:《國際條約法》,武漢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227—232頁。

[5] 關于國際組織對條約解釋的影響和發(fā)展,可參見筆者拙作《國際組織、條約的解釋與國際法的實施》,載饒戈平主編:《國際組織與國際法實施機制的發(fā)展》,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142—170頁。

[6] 李浩培:《條約法概論》,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335—336頁。

[7] 李浩培:《條約法概論》,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336頁。

[8] 李浩培:《條約法概論》,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336—339頁。

[9]Fitzmaurice, The Law and Procedure of the 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 1951—4: Treaty Interpretation and other Treaty Points, in British Yearbook of International Law, Vol 33, 1957; Lauterpacht, The Development of the Law of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by the Decisions of International Tribunals, in Recueil des Cours, 1976, Vol. Ⅳ; Lord McNair, The Law of Treaties, Clarendon Press, 1961, pp.364—489; D. P. O'Connell, International Law, Vol 1, 1970, pp.251—265.

[10] 關于三大學派的具體主張,詳見本書第四章“條約解釋的客體與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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