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發展低碳經濟的技術創新

根據中國環境與發展國際合作委員會的“中國低碳經濟發展途徑研究課題”調查報告的分析，中國未來的減排能力被現行的建設和生產模式碳鎖定，并可能延續數十年，這將嚴重限制減排努力和技術的推廣。發展低碳經濟的核心在于解除碳鎖定。碳鎖定不僅是技術上的鎖定，而且也是制度上的鎖定。技術—制度的鎖定表明系統的力量使改變現有的技術—制度系統發展路徑非常困難。即使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這可能帶來環境危害，這些力量依然導致了普遍的市場、政策和組織的失效（烏恩魯，2000）。能否有效解除碳鎖定的關鍵是發展低碳經濟路徑的選擇。克服技術慣性和制度依賴是從高碳經濟轉向低碳經濟的最大障礙。

在高碳經濟向低碳經濟的轉型過程中，低碳技術創新至關重要。本節重點探討發展低碳經濟的技術創新路徑、障礙與對策。

一、發展低碳經濟的技術創新路徑

脫離碳基礎能源技術的變革的時間進度和路徑，決定了對氣候破壞的程度，整個社會面臨的挑戰是如何在發生重大環境破壞前促使變革早點到來。低碳技術的研發、應用和擴散改變了技術單純推動經濟增長的原理，降低了技術使用對資源環境的負面影響，能夠對基于高碳技術的經濟社會系統產生重大變革，是解決溫室氣體排放和全球氣候變化問題的關鍵，是發展低碳經濟的引擎。

低碳技術從廣義上講是指所有能夠降低人類活動碳排放的技術，從碳減排的控制流程看，低碳技術可分為三類：一是從源頭上實現零排放的清潔能源技術，如太陽能、風能、潮汐能、地熱能、生物質能、核能等；二是從生產過程中實現減排，其一是對傳統化石能源進行高效、清潔和綜合使用的節能減排技術，其二是對電力、交通、建筑、冶金、化工、制造等高能耗領域的節能減排技術；三是從末端處理產生的溫室氣體，如碳捕獲、碳利用和碳封存等技術。

面對氣候變化發展低碳經濟也是一種環境壓力。評估環境壓力的公式人們習慣稱之為“IPAT公式”，其形式如下：

I=P×A×T

在這個公式中，“I”代表“環境壓力”（impact），“P”代表“人口”（population），“A”代表“人均財富量”（affluence）或國內生產總值的收益，“T”代表“技術因素”（technology）。我們假設P和A所代表的變量將繼續增長；T變量是唯一一個可以進行戰略收縮的變量，且T構成了所有積極環境政策的核心環節。這意味著T收縮得越小，環境壓力就越小。[1]換言之，面對環境變化及溫室效應，我們主要通過發展低碳技術來應對，而人口及財富的增長是一種必然趨勢。問題是我們如何通過發展低碳技術在不改變人口及財富增長的條件下應對溫室效應及氣候變化。

我們需要多少低碳技術打破碳依賴？可以確定的是需要各種各樣的能源資源來減少排放并打破對石油、天然氣和煤炭的依賴。

烏恩魯認為，在理論上，存在三種遞進式的政策路徑，以逐漸對現有技術系統進行變革：第一，不改變現有系統，只處理排放（終端治理）；第二，改造一定的部件或流程，而維持整體系統構架不變；第三，替換整個技術系統。我們在此對這三條路徑做簡單的評價。

（1）就技術演進的自身邏輯來看，一般來講，要對一個大的系統進行替代（如高碳的“技術—制度結合體”），從“縫隙”入手、從邊際入手的漸進式戰略是風險最小、成本最低的路徑。

首先，我們在原有的系統基礎設施上，采用附加技術解決外部負效應，這些通常集中在系統的產出終端。因此大多數的處理環境外部性的方法是采用“終端治理”方法，從投入來看，這是一種主要治理方法。這種治理方法在主要的工業化國家占污染治理資金投入份額的75％。為什么大量資金投入到終端治理？這是因為我們對原有的系統基礎設施投資大，所以考慮到收回投資，“終端治理”是成本最低的選擇。

在解除碳鎖定的過程中，若終端治理不能有效地解決問題，將考慮在不對整體系統框架做大的改動的條件下，在現有技術演化的路徑下，盡可能少的調整系統中有問題的部分。這是一種局部的創新。這一方法也稱為“連續性”方法，因為它們盡可能地保持新系統和原有系統的一致。與終端治理相比，這是對原有系統基礎設施的一種局部改進，也有利于減少碳排放。

最后的路徑選擇是完全的放棄或替代現有系統。這些選擇被稱為“非連續性”方法，因為它們追求的是向全新高級系統的非連續的轉變。這是一種根本性的變革，是一種系統創新。歷史上出現過非連續系統變革的例子，如電報替代打信號通信，但是并不存在像現代電力和交通運輸網絡如此龐大復雜系統非連續性變革的例子。可想而知，若選擇“非連續性”的治理路徑，涉及面廣，成本高，風險大。

世界銀行的研究表明，討論的每種能源模式都表明，僅僅通過節能和廣泛應用現有技術無法將全球氣溫控制在2℃以內。新技術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如碳捕獲和碳封存、第二代生物燃料和太陽能光伏技術。[2]

根據“脈沖式發展”理論，我們可以把低碳技術成長過程分為“漸變期”和“劇變期”兩種形態，它們交替占據主導地位，形成了脈沖式的發展方式。一種新的代表性低碳技術出現會引起一次劇變期的出現，每兩次劇變期之間的時期則屬于漸變期。在低碳技術的漸變期，低碳技術沒有重大突破，各種能源方式的力量對比基本不變，主要靠擴大原有能源方式的規模和服務來適應經濟發展的需要，能源技術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是推動，即支持經濟的增長。而在劇變期，低碳技術對經濟增長的作用變為拉動，即低碳技術跑在整個經濟發展的前面。在這一時期，由重大技術進步所支持的低碳技術得到迅猛發展，能源需求主要依靠新型能源方式的超常規發展而滿足，能源結構也發生了劇烈的變動。而且，新興低碳技術的迅速崛起給經濟帶來巨大的社會節約量，降低直接性生產活動的成本，支持低碳技術方式發展的新興工業[3]，同時也成為國民經濟的帶頭或支柱產業，突出地帶動著整個經濟的進步。

（2）若選擇“非連續性”的治理路徑，關鍵是要有完善的低碳技術系統和能替代高碳的主流設計（主導技術）。

實現減排目標要求技術突破的支持，四項關鍵技術是解決方案的核心：能源效率、碳捕獲和碳封存、新一代可再生能源（包括生物質能、風能和太陽能），以及核能。如德國、英國、瑞典等國，已經有能力將能源的使用效率提高到原先的四倍甚至更高的水平。

從總體上來看，低碳技術系統還不成熟，主流設計還沒有形成，從總體上替代高碳技術的條件還不成熟。解除碳鎖定和發展低碳經濟，最終依賴于低碳技術的選擇、擴散和成長為社會的主導技術。

我們把技術界定為包含在具有聯系的系統和子系統中的技能知識。“技術系統”作為內在關聯的部分與包含著物質的、社會的和信息等要素的網絡緊密相連。技術系統內的變革可以是各個層面上的，在技術系統的構建中，內部的變革和主流設計最為重要。為滿足市場需要，多種技術被發明或創新出來時，主流設計模型機制開始起作用（Abernathy and Utterback，1978）。技術系統構建的初期，被稱為“技術動蕩期”，確保了多種技術的競爭以提高績效（包括降低成本）和擴大市場份額。一旦主流設計形成以后，多種技術競爭期就結束了。主流設計建立起來后，由產品創新向漸進改善過程轉向（Ayers，1991）。

根據阿瑟的分析，技術競爭選擇的結果是由路徑依賴和報酬遞增經濟（正反饋）決定的。關于在早期技術的應用中形成的路徑依賴的案例有許多，比如：OWERTY鍵盤設計、VHS錄像帶技術和輕水核反應堆技術。S曲線模型從理論上闡釋了規模報酬遞增的過程，在該模型中，橫軸表示規模，如產量、市場份額或投資存量，縱軸表示效用或市場表現（見圖3.3）。S曲線模型表明，報酬并非隨著規模持續地增長，在曲線的下半部分報酬是遞增的，但在上半部分是遞減的。

傳統的經濟學分析把對曲線的上半部分規模報酬遞減作為研究重點，并進而認為長期均衡報酬是最重要的。然而，在技術競爭的路徑依賴條件下，時間次序和S形曲線下半部分的報酬遞增對技術競爭的結果有決定性的作用（Arthur，1994）。

報酬遞增的原因有規模經濟、學習經濟、適應性預期和網絡經濟（Arthur，1994）。其中，規模經濟是指隨著產量的增加，固定成本的分攤使得單位產品的成本下降；學習經濟認為在生產及市場開拓過程中，專業的技能與知識的不斷累積會導致成本的下降和效益的提升，在新技術的發展及產業化過程中，這種學習效應會使企業不斷受益（Argote and Epple，1990）；市場適應性預期的形成是因為，技術的不斷應用使應用中的不確定性在不斷地減少，廠家及使用者對應用該技術的產品的質量、表現及使用期限會變得越來越有把握（Arthur，1991）。

（3）對于解除碳鎖定，2002年烏恩魯又提出在現存的能源系統中采取從局部開始的漸進連續變革的方式，保護培育低碳技術的“縫隙市場”，通過社會運動來推動有利于低碳發展的制度變遷。烏恩魯特別強調，解除碳鎖定的一種方法是“戰略縫隙管理”。在任何一種技術系統條件下，都存在一定的“縫隙”。由于可以避免主導技術強大競爭力的影響，新技術可以在其中獲得生存、試驗和展示自身效率的機會。經過戰略性的維護和支持，可能成為替代原有技術系統的選擇。[4]縫隙管理實質上是通過漸進替代的辦法實現由高碳經濟向低碳經濟的轉型。

從解除碳鎖定的角度來看，為什么烏恩魯強調戰略縫隙管理？在目前的情況下，替換整個技術系統是不可行的，一是從技術層面來看，替換整個技術系統的新的技術系統還不成體系，并且還缺乏代替傳統碳能源體系的主流設計。二是從經濟和制度層面來看，我們即使有成體系的新的低碳能源系統也不能采用整體替換的路徑。這是因為原有的投資（高碳的設備及技術等）有一個使用期的問題，我們雖然能強制替換，但這會帶來較大的經濟損失，并且引起經濟社會的重大混亂。因此，整體替換會面臨很大的阻力。既然不能整體替換，那么就只能在末端治理和改造一定的部件或流程中作出選擇了。在碳鎖定的情況下，低碳技術“通過一種微小的改良使它成功地適應流行的范式。不過，這些適應性的改良卻可以推動有望成為下一種范式核心的重要產業”。[5]

低碳技術變革面臨著雙重突破，一是技術突破，二是市場突破，并且兩種突破是相互聯系的，僅有單方面的突破是不夠的。因此，在技術—制度結合體中發現替代技術開發的市場空間是非常重要的。一種戰略是可以通過專注于專業化的縫隙領域避開技術鎖定。一般來講，創新往往容易出現在細分市場中，它們獨特的屬性塑造了自身的價值。比如，太陽能技術的商業化首先開始于低價值的細小市場，如電子手表和計算器。在這些專業化的縫隙市場中，新技術慢慢被培育，在報酬遞增驅動下實現規模擴張（Unruh，1998），同時，技術本身得到改善，從而打敗主流設計。再比如，燃氣渦輪機通過專門化的生產領域的發展最終打敗了蒸汽渦輪機。

對于解除碳鎖定來講，縫隙市場成為很有吸引力的路徑選擇。因為這些市場潛在的市場銷量不高，在位的主流設計生產者往往對這一市場沒有興趣，這就消除了技術—制度綜合體帶來的部分阻力。利益阻力是轉型的最大阻力。市場擴大和規模效應有利于新技術的進一步發展，并創造出潛在的政策杠桿支點，從而有利于低碳發展。但是，縫隙市場存在的問題是需要充足時間使市場條件發育成熟，它們才能發揮作用，如果環境變化過程加快，快于縫隙市場的成長，那么這種方法對從高碳到低碳的轉型就無效了。

當人們評估一項新的能源技術的時候，必須要考慮此項新技術相對于舊技術的強勢替代程度的大小。如同計算器是算盤的強勢替代品一樣，酒精能成為汽油的強勢替代品嗎？同樣，太陽能能成為天然氣的強勢替代品嗎？電動車能成為柴油機的強勢替代品嗎？如果人們無法對能源需求的形式做出巨大改變的話，那么人們就必須竭盡全力來進行具有強勢轉換性質的技術革新。低碳技術對已有技術的替代有一個替代的程度和范圍問題。

從總的方面來看，到2050年，可再生能源在能源結構中的比例為50％左右。過去20年里，可再生能源的成本持續下降，風能、地熱能和水能的成本已經或幾乎可以與化石燃料競爭，太陽能成本仍然比較高。生物質、地熱能和水能可以提供基荷發電，但太陽能和風能發電具有間歇性。這種間歇性能源的比例過高會影響穩定性，但這可以通過抽水蓄能、負荷管理、修建蓄能設施、與其他國家電網互聯以及智能化電網等方式解決。國際能源署發布《世界能源展望2012》報告預計，到2015年可再生能源將成為全球發電的第二大能源來源，2035年會接近煤炭這一首要來源。

二、發展低碳經濟的技術創新障礙

從系統的角度來看，低碳技術在發展和推廣過程中仍面臨著很多障礙，國際能源機構對一些主要低碳技術的發展所面臨的障礙進行了梳理（見表3.2）。發展中國家進行溫室氣體減排的潛力巨大，但由于自身技術研發能力薄弱，其利用和發展低碳技術的障礙更大。

**注：*表示不太重要但仍有影響的障礙；**表示很重要的障礙。

資料來源：轉引自徐玖平，盧毅.低碳經濟引論［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1：117.

目前低碳技術發展的問題主要有以下五方面。

（1）大多數低碳新技術的應用還不成熟。這主要表現在低碳技術之間缺乏互補性和系統性，還有一些關鍵技術尚沒有過關，還需要時間。潔凈煤（碳捕捉及封存技術）、風能、潮汐能或波能、生物燃料、太陽能、地熱能、智能電網、地球工程技術如能夠將部分太陽射線反射回去的擋熱板，以及“氣滌器”（可以從大氣中吸取二氧化碳和其他溫室氣體的裝置）等都在發展和完善之中。最有可能結出碩果的技術是核能、碳捕獲和固存、太陽能。氣滌器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種能夠切實扭轉全球變暖趨勢的技術，它能否成為主導技術還需要努力及相關的技術進步。最先進的是光伏技術，它可以將陽光轉換成電流，并能夠直接聯上電網。如目前碳捕獲和固存每年約400萬噸二氧化碳。若要充分證明此技術在其他地區和環境中的可行性，需要興建約30家標準規模的工廠，總成本為750億～1000億美元。要將氣溫上升控制2℃以內，需要在2020年之前擁有每年封存10億噸二氧化碳的能力。現在離這種理想的規模還差得較遠。此外，低碳技術還存在一些技術難題，如太陽能如何才能轉換成可以長時間保存并遠距離運輸的化學燃料。發明新的蓄電方法是一個影響面大大超出太陽能和其他間歇性可再生能源資源的問題。[6]低碳能源有許多種，有些是我們已知的，而且發展迅速；有些雖具有巨大潛力，但真正具有可能性要到一二十年以后，進一步的可能性還需要更長的時間來觀察。

（2）一些低碳技術擴大生產規模會產生較大的負面效果，低碳技術的發展及使用受到自然和經濟社會因素的制約。如擴大第一代生物燃料的生產規模將導致天然森林和草地大片流失，侵占生產糧食的耕地；依賴于非糧食作物的第二代生物燃料，可以使用貧瘠土地，因此可減少占用農業用地，但其還是可能會導致牧場和草原生態系統受到破壞，并且占用更多水資源。[7]

提高能效受到一些阻礙因素和市場失靈問題的困擾。風能、水能和地熱能受到地理因素的限制。生物燃料因為必須與糧食和森林爭奪水土資源而受到制約。核能因為人們比較擔心核武器擴散、核廢料處理以及核反應堆安全等問題而受到制約。對于核能，這里最大的問題是核能與核武器制造之間的關聯、核恐怖主義的可能性以及處理核廢料的難度。環保主義者對核能的一些看法與作為低碳技術組成部分的核能發展是有矛盾的。在發電廠安裝碳捕獲和碳封存技術的市場可行性尚未得到證明，不僅成本高，而且某些國家可能因缺少封存地點而受到限制。對這些技術參數的敏感性分析表明，如果不大幅度提高能效、大規模應用可再生能源以及碳捕獲和碳封存技術，就無法實現將二氧化碳當量維持在450 ppm的目標。由于核能應用的限制就必須大大增加碳捕獲和碳封存技術以及可再生能源的使用。但是，碳捕獲和碳封存技術的有效性以及第二代生物燃料的研發還有很大的不確定性。根據目前已經掌握的低碳技術，要想采用一個靈活的技術組合，其選擇的余地相當有限。[8]

（3）研發投資的回報率很高，但低碳技術投資不足。一方面是研發投資的回報率很高，多種測量方法顯示研發投資的回報率在20％至50％之間，遠遠高于資本投資的回報率；但另一方面，能源相關的研發和應用的投資不足。從絕對數字來看，全球政府能源研發和應用預算自20世紀80年代早期開始下降，1980年到2007年幾乎下降了一半。能源預算在政府研發預算中的比例也大幅度下降，從1985年的11％降到2007年的4％以下。目前無論是與預計的需求相比，還是與創新行業的投資相比，全球每年用于能源研發的公共和私人資金都相當有限。投資不足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低碳技術的進步，例如可再生能源方面的專利仍然只占全部專利的0.4％。[9]花在研發上的周轉資金比例在不同的產業中差別甚大。在英國的大型醫藥企業中，就2007年來看，其研發強度是15％；一項對電力生產企業的調查發現，平均強度只有0.2％，研發水平的下降和電力改革密切相關。[10]

低碳技術投資不足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低碳技術投資的風險太大，所以政府的扶持和支持至關重要。2009年1月，美國白宮發布《經濟恢復和再投資計劃》報告，提出將能源列為最重要的領域之一，未來3年內將風能、太陽能和生物燃料等可再生能源的生產能力提高1倍，未來10年內政府將投入1500億美元資助替代能源研究，將加大對新能源技術的投資力度以減少石油消費量，大量投資綠色能源，如風能、新型沙漠太陽能陣列和絕緣材料等。

（4）低碳技術實施的經濟制約因素。低碳技術發展面臨一些問題，一是成本問題，由于碳提取過程的成本，現在碳捕獲和固存根本無望與傳統的煤炭生產技術形成競爭；太陽能目前也成本過高。二是規模問題，如太陽能一旦建立起來，就具有較高的可信度、較低的維護成本、使用壽命也有30年甚至更多，但至今它也只供應世界電力的1％。三是補貼和激勵措施有可能配置得太分散，難以收到令人滿意的成效。對環境有害型產業的補貼必須取締，推動能源節約的措施必須得到實施和鼓勵，需要有補貼來提供一個平臺，因為一切新技術產品實質上都要比化石燃料更昂貴。

在發展低碳經濟的過程中，許多低碳技術具有經濟可行性但并未充分實現。其原因主要是經濟和制度層面的。首先，實施這些低碳技術要求健全能效標準和準則等規章制度，同時實行財政激勵、進行制度改革、建立融資機制、提高消費者意識，從而糾正市場失靈，有利于低碳技術的實施。其次，不少可再生能源技術具有經濟可行性，但不具有財務可行性，因此要通過財政補貼來內化外部性，使其在成本上具備較之于化石燃料的競爭力。大規模采用這些低碳技術要求化石燃料價格能反映出全部的生產成本和外部性。[11]

（5）低碳技術不僅有一個總量增長的問題，還有一個結構不平衡的問題。若擁有低碳技術優勢的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更多地轉移低碳技術，那么從世界來看，低碳技術不足的程度會大大地下降，但這種低碳技術轉移還存在諸多障礙。發達國家企業在清潔發展機制項目中設置的技術轉移障礙使得我國企業只能使用先進技術，但要實現從技術的外生引入到內在消化吸收還面臨諸多困難。從發展低碳經濟所需要的低碳技術來看，如前所述對于中國而言，70％的減排核心技術需要進口。但是意識形態的偏見、制度障礙及技術壁壘大大限制了低碳技術在國與國之間的轉移，從而不利于低碳經濟目標的實現。例如，中國光伏產業的癥結在于，它不但是高科技產業，同時也是外向型行業，產品對外依賴度高達90％以上，所使用的設備對外依賴度在50％以上，核心技術并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當前最根本的問題是要使得清潔能源比化石燃料能源更具競爭力，這既可以通過公共部門提高補貼來實現，也可以通過技術進步來實現。要想使太陽能取代廉價的石化能源，就必須在提高后者價格的同時降低前者的價格。[12]以發電為例，2007年全世界新建了180座大型火電站，其中100座在中國。從全世界看，40％的電力、25％的總能源來自煤炭。在能源部門內部，電力和運輸造就了大部分溫室氣體——大約為60％，兩者加起來占了世界溫室氣體總量的40％（占二氧化碳的百分比還要高許多）。能夠以極低碳排放發電的現存技術有許多，其中包括水電、風電、太陽能發電、生物質能發電、核電、地源能發電、地熱發電、波能發電、潮汐能發電以及針對烴基能源發電的碳捕捉和儲存技術。所有這些都有可能發揮重要作用，影響它們發展的是市場、研究和學習，以及價格、稅收和管制的公共政策。[13]其中，公共政策的作用將是十分關鍵的。

三、克服發展低碳經濟技術創新的障礙

（1）低碳技術的替代過程不僅是一種技術創新，而且也是一種制度創新。科學技術往往比監管機構進化快得多，技術變革的限制不在于科學技術，而是在于允許新技術方法擴散的組織的、社會的和制度的改變。若沒有相應的組織和制度變革，低碳技術也難以發揮作用。

制度是用以協調人類行為的法規和組織，還包括非正規的規范。它們對于公平發展低碳經濟是不可或缺的。如果說低碳技術是發展低碳經濟的硬件，那么相關的制度安排就是發展低碳經濟的軟件。低碳經濟制度環境的功能就在于捕捉信號、平衡利益和實施解決方案。總的來講，這類制度環境正在建立過程中，還不完善。現在發展低碳經濟的硬件和軟件還不配套。若制度運行良好，它們就能使人們互相合作，為他們自己、為他們所在的地區規劃一個未來。

低碳技術創新必須成為一切成功的氣候變化戰略的核心內容，同樣的道理也適用于能源政策。低碳技術從來不會自行發生作用，它們的發展需要更大的經濟、政治和社會框架來支撐，而這些框架很可能會支配技術如何發展、結果如何。歷史上的技術變革都是如此。技術與制度總是一種互動關系。所以，發展低碳經濟路徑的選擇關鍵是由制度決定的，換言之，解除碳鎖定的關鍵是有利于低碳技術發展的制度安排和制度創新。

在從高碳發展向低碳發展的過程中，轉變的動力機制及主體的形成至關重要。例如，隨著煤炭價格的上漲，電廠將會轉向較新的發電技術，從而也會降低單位電力產出的溫室氣體排放。然而，在現有的規則之下，電廠采納新技術的動機還不強，發電行業向任何一種新技術過渡都將非常緩慢。當制度安排和利益機制決定的低碳技術使用成本較高時，企業或社會還是趨于使用高碳技術。制度不僅對效率產生影響，如富蘭克·奈特所說，制度還會引起深遠的分配效應。因為不同的制度具有不同的分配效應，這表現在它們給不同的團體以不同的機會，有的制度框架在特定的經濟條件下就會得到鞏固，而有的則不能。[14]

（2）把降低在能源短缺面前的脆弱性所需的技術和減少碳排放所需的技術結合起來。如何克服低碳技術發展的障礙？新的技術突破可以減少人類對化石燃料能源的依賴。為了減少低碳技術發展的障礙，我們應該把降低在能源短缺面前的脆弱性所需的技術和減少碳排放所需的技術結合起來，這兩者完全是一樣的。這些技術包括風能、潮汐能、太陽能、水力發電和熱力發電。它們是減少能源短缺和發展低碳經濟所共同需要的技術。把這兩種目標結合起來可以大大地減少發展低碳經濟的障礙。生活方式的改變在這兩個領域似乎都是極為重要的，尤其是在我們將目標設定為約束能源浪費習慣的時候。[15]市場在協調這兩大目標中可以發揮重要作用。承認市場的作用的一個重要意義就是將關注點從要求減少使用化石能源的政策轉移到鼓勵發展減少碳排放的技術。例如，碳儲存技術可以減少溫室氣體卻未必一定要減少化石能源的使用。

低碳技術的發展是一個漸進的過程。低碳創新或實踐一開始時只有很小的吸引力，但它們如果能夠推動潮流，或者某種程度上被當作方向標，就會不可或缺了。法國的核電就從微不足道的比重發展到大約占總發電量的75％；在最近短短幾年里，德國就把可再生能源占總電力消費的比例擴大到了14％。光伏技術的銷售額正以每年15％的增長速度迅猛發展，預計將于2025年起開始盈利，如果增速再翻一番，則到2015年就能實現完全盈利，這一增長可以通過對光伏技術施加有效的價格手段來實現。如果繼續出臺堅定有力的政策并一路上出現幾個大的里程碑式的事件，到2050年我們就能以合理的成本接近無碳電力。規劃這樣的前景是很重要的，我們越晚對高碳電力說不，就會有越多的高碳電力資源被鎖定；越晚想辦法采取迅速行動，成本就越高。

（3）要形成有利于低碳技術投資的環境和條件。低碳技術是一種風險投資，風險投資有成功也有失敗，更重要的是誰來投資。在美國硅谷的風險投資中，每投資的10個項目中，有5或6個會失敗，3或4個不太順利，1個則會取得巨大成功，而1個項目的成功就能彌補前9個項目的不佳。美國科學院對能源部的研發計劃進行評估，其報告結論為：那些能源研發計劃不僅值得實施，而且其中幾個計劃以后給社會帶來的好處還將大于政府在所有計劃上的總投資。這也說明低碳技術是值得投資的領域。[16]但是，對于私人投資者來講，由于受技術、市場等因素的影響，對低碳技術投資的意愿不強。因此，政府要形成有利于低碳技術投資的環境和條件。促進或提供必要的研發有兩條重要的途徑：一是運用價格體系，即“市場”，通過適當的稅收、補稅和配額讓私人主動資助和直接動手研發。二是由政府直接資助和控制研發，并同企業進行合作。

如何引導低碳技術的投資？通過長期購電協議，制定透明的、有競爭力的、穩定的價格，能有效地吸引投資者對可再生能源的投資。世界現行兩種可再生能源發電的強制性政策，一是強制購電法，即要求以固定價格強制性購買可再生能源；二是可再生能源配額制標準，即要求特定地區電力公司的能源達到規定的可再生能源發電量最小配額或者最低裝機容量。我們還可以通過其他激勵措施鼓勵可再生能源投資：通過補貼降低前期資金成本；通過投資退稅或生產退稅降低資金和運營成本；通過碳信用改善收益流；通過優惠貸款和擔保提供財政支持等。

從電力電站中“捕獲”和“固存”二氧化碳是經濟的，如果全世界能有足夠的地下儲藏室，那么排放到大氣中的溫室氣體就會大大減少。不管是捕獲、運輸、注入、密封的技術的研發，還是在全世界尋找合適的永久儲存場所的地址勘探技術的研發，都超出了一切私人企業的能力范圍。[17]政府應在發展低碳技術并由此創造“千萬個工作崗位”上實施大規模的支出。美國進步中心提出一份全力刺激經濟復蘇的詳細計劃。這項計劃包括了公共部門在內的五個主要領域的投資：促進建筑能源節約，擴大公共交通和貨運，建設智能電網，建造風力田和太陽能設施，以及開發下一代生物燃料。

發展低碳經濟實際上是用低碳的技術—制度綜合體代替高碳的技術—制度綜合體。碳鎖定理論表明，發展低碳經濟要一種系統性思維，僅有低碳技術是不夠的。低碳技術取代已有技術是一種替代，這種替代還必須是一種強勢替代。同時，要培養解除碳鎖定的外生沖擊力量。Cowan and Hulten（1996）認為，由于內部巨大的慣性，解除碳鎖定需要外生事件的沖擊，比如相關技術的危機、政府規制、技術突破、消費偏好的改變、“縫隙”市場、科學發現等。在此，值得強調的是要充分發揮政府在解除碳鎖定的中作用。

（4）要創新國際低碳經濟制度，建立全球低碳技術轉讓機制。未來大部分新增能源需求量和碳排放量將集中在發展中國家，然而發達國家吸引的低碳技術投資遠遠超過發展中國家，于是，低碳技術的有效轉讓在發展低碳經濟的過程中非常重要。

為什么低碳技術轉移不夠？這在很大程度上源于一些制度性障礙：

（1）發達國家企業的技術轉讓動力不足，雖然《京都議定書》指出了發達國家有義務采取一切可行的措施向發展中國家轉讓溫室氣體減排技術，但技術轉移不具有強制性，所以發達國家作為先進技術的供給方并沒有制定鼓勵技術轉移的相關政策。比如對轉讓技術的企業給予補償，這樣發達國家企業不會以優惠條件向我國企業轉讓低碳技術，即使轉讓也會收取較高的技術轉讓費或使用費，使我國企業面臨較高的成本門檻，這也使得本土替代技術有了更多的市場。另外，發達國家企業為了保持其先進技術的壟斷優勢，對其擁有的先進技術過度保護，為技術轉讓設置重重障礙。例如，有調查顯示，在風電項目的進口設備中，外方對設備的核心控制系統設置權限，使中方企業人員無法掌握核心技術的運行和維護；在N₂O分解消除項目中，外方在合同中要求處理N₂O的催化劑使用完后的殘渣必須運回技術輸出國，以避免中方企業通過對殘渣的分析破解催化劑成分。[18]

（2）我國鼓勵企業承接技術轉移的制度缺失，我國政府雖然已列出了發展低碳經濟所需的技術清單，但與企業真正需要的技術還有一定偏差，特別是對于某一類清潔發展機制項目需要從哪些國家引進、項目中哪一部分的哪些技術最需要引進仍缺乏明晰的技術需求清單。另外，我國政府在審核和批準清潔發展機制項目時沒有針對技術轉移做任何具體的約束性規定，例如對有關技術轉讓的優惠政策以及阻礙技術承接的懲罰措施。這使得我國企業在參與清潔發展機制項目時只注重短期利益，僅僅通過出售減排認證（CER）所得收益與項目建設成本的對比來作為是否參與清潔發展機制項目的標準，項目建設很大程度上受到融資成本和國際碳排放價格的影響，即使項目存在先進技術設備的引入，企業也只專注于發揮先進技術的使用效率，對其繼續進行研究開發的動力相對不足。

（3）清潔發展機制規則對于技術轉移的支持不足，在清潔發展機制的方法學開發方面，有些先進技術在清潔發展機制項目中的應用需要相應的方法學來作為計算減排量的基本依據，如果相應的方法學不存在，則需要東道國自行進行開發。方法學的開發時間長，成本高，但新的方法學一經執行理事會批準就會成為公共產品，運用相同技術的清潔發展機制項目可以免費使用新的方法學，這使得新方法學的開發者難以收回投資成本，因此很少有東道國企業為了在項目中使用新技術而獨自開發新方法學。另外，現在的清潔發展機制國際規則還沒有明確低碳技術擁有者、技術設計者和設備制造方在項目建設中的地位和關系，相互間的利益結構也不清晰，這使得實現三方合作參與項目開發以幫助東道國承接技術轉移成為困難。

（4）低收入國家、中等收入國家和高收入國家在發展低碳技術方面有各自的特色和重點，各國要根據自己的情況選擇適合自身的技術和方法，形成各自的比較優勢，這樣形成的發展低碳經濟和低碳技術的合作系統將有利于人類共同面對氣候變化及低碳經濟目標的實現（見表3.3）。

資料來源：世界銀行.2010年世界發展報告：發展與氣候變化［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0．

[1] 〔德〕魏伯樂，〔澳〕查理·哈格羅夫斯.五倍級［M］.上海：格致出版社，2010：271—272.

[2] 世界銀行.2010年世界發展報告：發展與氣候變化［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0：16.

[3] 李曉剛.基于運輸與經濟動態性分析的公路運輸彈性系數計算方法改進研究［D］.北京：北京交通大學，2009.

[4] 謝來輝.碳鎖定、“解鎖”與低碳經濟之路［J］.開放導報，2009（5）.

[5] 〔英〕卡蘿塔·佩蕾絲.技術革命與金融資本：泡沫與黃金時代的動力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34.

[6] 〔英〕安東尼·吉登斯.氣候變化的政治［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162.

[7] 世界銀行.2010世界發展報告（上）［J］.世界環境，2009（6）.

[8] 世界銀行.2010年世界發展報告：發展與氣候變化［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0.

[9] 同上①，第16頁。

[10] 〔英〕安東尼·吉登斯.氣候變化的政治［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158—159.

[11] 世界銀行.2010年世界發展報告：發展與氣候變化［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0.

[12] 〔英〕安東尼·吉登斯.氣候變化的政治［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121.

[13] 〔英〕尼古拉斯·斯特恩.地球安全愿景：治理氣候變化，創造繁榮進步新時代［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59—60.

[14] 〔美〕亞當·普沃斯基.民主與市場［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15.

[15] 〔英〕安東尼·吉登斯.氣候變化的政治［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39.

[16] 〔瑞典〕托馬斯·思德納.環境與自然資源管理的政策工具［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5：484.

[17] 曹榮湘.全球大變暖：氣候經濟、政治與倫理［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51.

[18] 任勇.中國CDM與可持續發展［M］.北京：中國環境科學出版社，20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