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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基督教和拜占庭文化的影響

如果說多神教是古羅斯人基于客觀自然條件自發形成的一種民族文化信仰,那么接受基督教則是俄羅斯民族被動接受的外來文化影響。但正因為有多神教文化心理的存在,基督教的思想能夠很快為俄羅斯人所接受,并在這里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東正教文化,同時對俄羅斯國家的政治生活產生了深遠影響。

羅斯多神教的信仰被只信一神的基督教所代替是以公元988年基輔大公弗拉基米爾接受拜占庭的基督教為國教、并使羅斯臣民受洗為開端的。在這之前,羅斯人就因與拜占庭貿易和政治上的往來而對基督教有所了解,一些王公、貴族等上層人士也接觸并熟悉了基督教。伊凡雷帝曾驕傲地表示,我們在基督教建立之初就接受了它。基督教東部教會從公元862起開始派教士團在斯拉夫人中傳教,并積極建立教會和培養神職人員,這為基督教在9世紀時大規模傳入羅斯創造了條件。10世紀末的羅斯國家亟待一種能為大公統治權力和國家統一提供意識形態基礎的新信仰來代替原有的分散的多神教。“皈依基督教是出于不斷發展的階級社會的迫切需要。在原始村社制度條件下出現的老的多神教已不能為國內形成的統治階級服務,必須采用新宗教來神化階級統治和國家權力。”[7]基輔大公弗拉基米爾基于對基督教和其他一些宗教的認知,經過權衡比較,最后選定為自己的國家引進基督教。他利用幫助拜占庭帝國解決內亂的契機,首先自己受洗成為基督徒,并于公元988年宣布基督教為基輔羅斯公國的國教。弗拉基米爾用強制的手段讓全體臣民改信基督教,他下令拆掉多神教的神廟,燒毀多神教的神像,派軍隊強迫人們到第聶伯河接受洗禮。這就是對俄羅斯后世影響深遠,歷史上著名的“羅斯受洗”。

受這一歷史事件的影響,封建國家的社會關系得以發展和鞏固,大公的權力得到保障和加強,促進了國家的統一;文字和書面文化的普遍傳播和迅速發展使羅斯落后的文化面貌得到改善,先進的文化和藝術使蒙昧的民族受到啟蒙,國家文化事業方方面面的發展開始起步并小有成就;共同的信仰促進了文化的交流,基督教的傳入密切了羅斯與西歐各國的聯系,封閉導致的落后被開放帶來的繁榮所代替。總之,接受基督教使羅斯拉近了與當時世界先進文明的距離,得到接觸和學習西方哲學、社會和自然科學以及其他學科領域一千多年發展成就的機會。從那時起,東正教就在俄羅斯傳播開來,并“與俄羅斯民族自身的宗教性結合,形成了獨特的俄羅斯東正教信仰傳統”[8],同時也為日后俄羅斯民族文化的發展定下了主要基調。正如當代著名歷史學家克里斯托弗·道森(Christopher Dawson)所說:“偉大的宗教是偉大的文明賴以建立的基礎。”[9]

談到基督教對俄羅斯民族的影響,拜占庭文化是不能忽視的一個因素。

實際上,早在接受基督教洗禮之前,羅斯就已經受到了拜占庭文化的蔭澤。斯拉夫民族是受拜占庭文化影響最大的民族,以拜占庭—斯拉夫文明著稱,其中最早接受拜占庭基督教和文化的是斯拉夫人中的摩爾維亞人和保加利亞人。拜占庭為斯拉夫人帶來的不僅是東正教的信仰,還有由拜占庭人自己創造的文字,這奠定了斯拉夫文化發展的基礎,開始了斯拉夫人文明化的進程,并且將斯拉夫民族引入了以拜占庭文明為代表的地中海文化格局之中。“拜占庭文化在東歐的傳播具有深遠的意義,不僅使斯拉夫人世界得到文化啟蒙,加速了斯拉夫人各民族國家的形成和發展,而且逐步形成了以君士坦丁堡為中心的東正教世界,奠定了近現代歐洲文化區域的基本格局。”[10]拜占庭對俄羅斯民族各方面發展的影響尤顯突出和重要,雖然拜占庭文化不是俄羅斯民族文化的最初來源和唯一外部因素,但它卻是羅斯遭蒙古入侵前最重要的文化來源,所以缺少對拜占庭文明的認知,就不可能正確地了解俄羅斯的歷史。

拜占庭文化因其載體拜占庭帝國沒有被日爾曼部族所攻陷,同時又在一定程度上保留和繼承了古代希臘羅馬的文化遺產,因而具有顯著的傳統特征(古典文化+基督教文化)。但古希臘羅馬以后,以拜占庭文化為代表的中世紀宗教文化使原來自由、純粹的古典風韻在一定程度上被古板、教條的正教傳統規范所代替,以東正教精神為主體的社會意識占了上風。拜占庭帝國特殊的歷史環境使它吸收了早期基督教和古代西亞及遠東民族的文化,形成了獨特的文化體系——建立于以理性化的自然主義為特點的古典希臘羅馬文化的基礎之上,又兼容并蓄以非理性化的神秘主義為特征的古代猶太、波斯和亞美尼亞等民族的文化因素。這是拜占庭文化的二重性——一方面“只信奉可感覺的有血有肉的圣像”[11],另一方面“則傾向于信奉上帝的超驗形象”[12]。拜占庭文化還具有開放性的特征,即對其他、特別是落后民族的文化發展起到了開化啟蒙的作用。拜占庭借基督教文化對俄羅斯民族所產生的深遠影響即是一例。

基督教進入羅斯社會是拜占庭帝國對俄羅斯實施影響過程中最為重要的一個環節,是俄羅斯民族發展歷史中非常重要的事件,它對俄羅斯民族文化內核的確立乃至國家政治制度的形成都具有歷史性的影響,宗教事業發展的每一步都成為俄羅斯國家和社會變化的內在推力。“基督教不僅是一種宗教價值標準,也是一種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13]。基督教的傳入將帶有濃厚東正教色彩的拜占庭文化帶到了羅斯,影響波及與宗教生活緊密相關的文學、藝術、民俗、建筑、教育等各個文化領域。斯拉夫文字的創立和推廣是拜占庭文明在羅斯傳播的基礎,由希臘人基里爾和梅福季兄弟發明的文字體系為羅斯民間地方傳統文化的發展鋪平了道路,使書面文學得以在廣大普通百姓中流傳,它同時也激發了羅斯人民的民族意識,為羅斯國家政治和意識形態的統一提供了必要條件,使建立一個具有內在凝聚力和包含思想同一性的民族國家成為可能。文字的創立首先并直接帶動了俄羅斯民族文學的發展和繁榮,而在藝術等其他領域,羅斯對拜占庭文化的吸收則是在多神教文化的基礎上加以兼融,最明顯的表現就是羅斯融合希臘樣式與傳統多神教風格的多頭十字圓頂的教堂建筑。總之,以東正教文化為主要特征的拜占庭文明在改變俄羅斯民風的同時,也受到同化,成為了俄羅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此基礎上,隨著時代更迭和時間累積,形成了以東正教思想為核心的俄羅斯民族傳統文化。

除了文化上的貢獻,拜占庭經宗教之道給予俄羅斯國家政治上的影響也十分顯著,這種影響滲透至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主要產生作用的是教會,范圍波及國家建制、政治生活和社會思想等一些相關領域。“信仰的統一促進了東斯拉夫各部落的團結,增強了國家的凝聚力,‘民族性’和‘國家性’的意識開始萌發。拜占庭基督教的傳入對于羅斯的政治體制和傳統文化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14]可以說,受到拜占庭基督教文化的推動,也是經由宗教文化交流的途徑,俄羅斯及整個東部歐洲地區對采用具鮮明特色的歐洲社會的結構形式開始表現出積極的態度,拜占庭帝國引領的東正教世界的社會關系尤其受到重視。

歷史上拜占庭與羅斯聯系的直接結果就是使基督教在基輔羅斯直至整個俄羅斯確立了牢固的統治地位,拜占庭帶給羅斯的物質和精神財富,尤其是它的宗教文化思想以不可抵擋的力量影響、改變了俄羅斯民族的命運。也正因為此,羅斯人和斯拉夫人成為了歐洲文化統一體的有機組成部分,實現了文化上的飛越,從而幫助俄國大大縮短了與西歐國家之間的文化差距——這是拜占庭文化對羅斯積極的影響。另一方面,由于拜占庭文化自身所帶有的東方亞洲特性,它的保守性等東方文化因素與羅斯本身的一些特點相互吻合,促成了羅斯發展的東方化傾向。就像別爾嘉耶夫所說,“拜占庭的影響內在地破壞了俄羅斯的思想并使其成為具有保守傳統的思想”,[15]同時也幫助封建君主的專制權力不斷得到加強,因為“創立拜占庭文化的各民族都是亞洲古老文明的繼承者。他們在拜占庭文化聚合體中滲進了君權神授的思想”。[16][17]有俄羅斯學者指出,弗拉基米爾引進基督教的初衷并不是出于政治目的,而純粹是為了引入一種宗教,但事實上,“基督教從開始進入羅斯起就具有特殊地位,統治者視之為治國的精神支柱和主要工具,加上拜占庭政教結合傳統的影響,羅斯基督教一開始就與國家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具有密切關系,影響國家全局。”[18]基督教思想被統治者利用而成為禁錮人們精神的工具,其中最典型的表現就是結合宗教和政治意義的“君權神授”思想和救世主義理想。

革命前的俄國是一個農業國家,俄國農民的宗教生活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俄羅斯民族的信仰特征。俄國鄉間將東正教信仰融入了日常勞作和生活中,勞動被神圣化,修士的禁欲生活也被理想化。俄國農民的宗教信仰也與村社生活緊密相連,東正教“聚合性”的理念更加深了俄羅斯人頭腦中集體主義的觀念。此外,俄國民間的東正教信仰還與“好沙皇”的觀念相聯系,沙皇被賦予了同上帝一樣的特性。俄國民間曾經流傳諸如“上帝在天上,沙皇在地上”“上帝知道,沙皇也知道”等諺語,可見專制政權借助宗教的力量獲得了合法性,并將下層臣民的生活和思想牢牢控制于手中,就連農民暴動也都不敢打反對沙皇的旗號。由于受到東正教出世思想的影響和專制統治的壓迫,俄羅斯人還形成了救世主義和極端主義的思想意識。受“第三羅馬”思想的影響,俄羅斯民族具有一種特殊的使命感,認為拯救整個人類是自己的任務,這就是理想主義色彩濃厚的救世思想。這種民族自我意識中的獨特性和使命感在后來發生革命的俄國、社會主義的蘇聯和轉型期的俄羅斯也存在,俄羅斯民族主義的產生與此不無關系。關于俄羅斯政治文化中的“君權神授”思想和救世主義理想,我們在后續章節中還會進行深入解析。

羅斯受洗后不久,基督教的西方教會和東方教會由于在歷史文化傳統、對教義的理解和對基督教最高領導權及勢力范圍的爭奪方面存在分歧,最終于1054年徹底決裂,形成了各自獨立的教會。東方教會因標榜其“正統性”而稱為“東正教”或“正教”。與羅馬天主教和新教相比,俄國東正教具有以下幾個基本特征:[19]堅持一成不變的教義正統性;濃厚的苦修主義和神秘主義;圣像崇拜;教權依附于王權。這些特點不僅源于拜占庭教會原有的特質,更加入了俄羅斯本土自然環境和文化精神的影響,同時又反過來加深了俄羅斯民族的宗教性,使俄羅斯人的物質和精神生活受到全面影響,國家的政治文化更是如此。

在羅斯被基督教化的過程中,教權和世俗政權之間的關系經過幾番爭斗和調整,最終確立了教權臣服于政權的局面。“羅斯教會在中央集權化過程中起了重要作用。在西方,教會不受王權支配;但在羅斯,教會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的利益與王權的盛衰聯系在一起,在很大程度上依附于君主政權。”[20]“官方的國家的東正教總是從宗教上論證和鞏固君主獨裁專制政體和國家的強大力量。”[21]在人們心目中,“基督的形象、上帝的形象凌駕于世俗政權之上,并且被想象成與世俗政權相類似的東西。”[22]可以說,東正教教會在俄國君主專制統治建立的過程中起到了很大的輔助作用,它自身的發展也經歷了一個從隸屬于君士坦丁堡牧首的都主教區逐漸獨立為東正教新的世界中心的過程,這也是一個東正教俄羅斯化的過程。其間,政權與教權的關系幾經波折,東正教教會既受到統治政權的保護扶植,也因為過于囂張而為政權所抑制,最終成為屈從于王權、為統治者服務的一個部門,這也使得東正教影響下的俄羅斯國家政治文化徹底區別于拉丁羅馬教會勢力范圍內的西方文明。更為重要的是,基督教不但是俄羅斯民族文化的精神土壤,同時也是俄國君主專制統治制度的民族文化心理支持來源,還是俄羅斯民族自我意識萌芽和發展的思想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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