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TPP的發展進程及主要特點

（一）對TPP發展進程的簡要回顧

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簡稱TPP），是由美國主導、共有12 個國家參與談判的一項多邊自由貿易協定。目前，該協定正處于談判進程中。2011年年底，正式發布的TPP框架協議所涉及的議題多達20項，旨在促進亞太地區貿易自由化，樹立21 世紀自由貿易協定的標桿、全球貿易合作的新標準。該協議屬于開放式協議，任何國家（包括非亞太地區的國家）都可以申請加入，但必須得到所有成員國的一致同意后才能正式加入談判行列。TPP的發展進程大致可分為以下三個階段：

1.醞釀階段（1990～2000年）

這一時期，全球區域經濟一體化的勢頭迅速興起，在亞太地區主要體現為亞太經合組織（APEC）的誕生。1994年11月APEC 在《茂物宣言》 中闡述了“開放的地區主義”理念，明確提出了發達國家于2010年、發展中國家于2020年先后實現貿易投資自由化的目標，并積極推進部門自愿提前自由化（EVSL）、發達國家之間率先經濟自由化（APEC-X）等。在APEC 的推動下，亞太地區各經濟體的開放程度不斷提升，經濟合作領域迅速拓展，新加坡、智利等貿易自由化程度較高的國家開始積極考慮建立高標準的自由貿易區，這為TPP的出現奠定了重要基礎。

2.起步階段（2001～2008年）

這一時期，以WTO 為代表的多邊貿易體制進展緩慢，多哈回合貿易談判陷入停滯。與之相對照，全球區域自由貿易協議（FTA）呈現出迅速發展的態勢。隨著中國—東盟、韓國—東盟、日本—東盟等FTA 的成功簽署，亞太地區逐漸成為全球FTA 的中心。受此影響，新西蘭、新加坡、文萊、智利四個國家于2005年共同簽署了跨太平洋戰略經濟伙伴關系協定（TPSEP），這也是TPP的前身。

3.快速發展階段（2008年至今）

2008年下半年，隨著美國的次貸危機持續蔓延和深化，最終引發了一場歷史罕見的國際金融危機，對世界經濟產生了嚴重的沖擊。出于應對金融危機和美國戰略利益重心轉移的需要，加上美國反恐戰爭和伊拉克戰爭基本結束，奧巴馬政府決定將泛太平洋戰略經濟伙伴合作關系協議（Trans-Pacific Strategic Economic Partnership Agreement，TPSEP）作為其介入并主導亞太地區經濟一體化進程的重要杠桿，于2008年11月正式宣布加入TPSEP，并著手對相關協議內容進行全面調整。在美國的主導下，2009年年底TPSEP 被更名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TPP），至此TPP正式問世。這一時期，除美國以外，越南、秘魯、澳大利亞、馬來西亞、加拿大、墨西哥、日本等國也相繼加入談判，從而使TPP成員國的數量迅速增加，由最初的P4 擴大到目前的P12 （見表1-1）。迄今為止，TPP已進行了18 輪談判及2 次首席談判代表會議和2 次部長會議，取得了較為明顯的進展。韓國、泰國、菲律賓等國也紛紛在不同的場合表示了對加入TPP的濃厚興趣。但是，在2014年2月新加坡舉行的最新一次成員國部長會議上，由于部分成員國在農產品市場準入、知識產權保護等方面存在較大分歧，致使TPP談判進程受到一定影響。

（二）TPP的主要特點

TPP是跨區域的自由貿易協定，與其他自由貿易協定相比具有以下三個鮮明的特點：

1.各成員國之間存在巨大的差異性和復雜性

2011年，P12 的GDP 規模高達27.01 萬億美元，占全球GDP 總量的35%；P12 成員國的貿易總額占全球貿易總額的25.4%。實際上，從參與主體來看，各成員國在地理、人口、政治、宗教信仰以及經濟發展水平和經濟結構方面存在的差異性和復雜性比較突出。各經濟體遍布北美、南美、東亞和大洋洲，既有人口大國，也有人口小國；既有資本主義國家，也有社會主義國家；既有基督教國家，也有佛教國家，還包含儒家文化圈；既有發達國家，也有發展中國家；既有以制造業為主導產業的國家，也有以資源為主導產業的國家。在TPP成員國中，不少國家在亞太經濟乃至全球經濟中占有重要地位。如美國目前是世界上第一大經濟體，仍是全球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澳大利亞、加拿大等國不僅是重要的工業國，還是鐵礦石、鈾礦石等礦產資源的主要產地；新加坡則是亞太地區重要的貿易港口和金融服務中心。這種差異性和復雜性，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亞太地區經濟體在涉及農業、勞工、環境、知識產權等方面的談判時將會有著不同的利益訴求和較大分歧。倘若考慮到韓國、泰國等潛在成員國，這種差異性和復雜性還會進一步增大。

2.TPP協議內容的廣度和深度超過以往任何自由貿易協定

從本質上看，TPP仍屬于一種自由貿易協定（Free Trade Agreement，FTA）形式，但其框架協議中明確指出要將TPP樹立成一個“21 世紀自由貿易協定的標桿、全球貿易合作的新標準”，因而其協議內容無論是廣度還是深度，都明顯超過以往任何一個亞太區自由貿易協定。

從廣度上看，它體現了全覆蓋的特點。傳統的FTA 一般主要包括商品貿易、服務貿易、原產地規則、投資、爭端解決機制、衛生及檢疫標準等條款。但隨著區域間合作領域的不斷拓寬，知識產權、電子商務、臨時入境等相關條款也逐漸被納入其中。與中國—東盟FTA、TPSEP 等相比，TPP框架協議涉及范圍更廣，不僅包括商品貿易、服務貿易等傳統FTA 條款，也包括知識產權、勞工、環境、臨時入境、國有企業、政府采購、金融、能力構建等亞太區絕大多數FTA 尚未涉及或較少涉及的條款。

從深度上看，它體現了高標準的特點。目前TPP協議雖未簽署，但其在關稅減免、服務貿易、知識產權、勞工、環境、國有企業、政府采購等相關領域的最終標準都可能會明顯超出絕大多數FTA 的現有水平。在商品貿易領域，TPP有望實現全部貿易品最終零關稅，而目前絕大多數亞太地區的FTA 尚未達到這樣的要求，一般還對少數產品[2]采取一定的關稅和進口配額等保護措施。在服務貿易領域，FTA 的服務貿易條款一般僅允許準入后國民待遇，即外資企業成立后在設立、管理、運營、維護、使用、銷售、清算及其他形式的處置方面，均可享受不低于對本國或第三國服務貿易企業的待遇。在市場準入方面，也僅在部分特定部門中給予外資企業超出其國內規定的市場準入待遇。而TPP則很可能采取“準入前國民待遇+最惠國待遇+例外條款”這一自由化程度較高的方式，即對所有服務部門統一給予準入國民待遇和最惠國待遇，僅對國防、金融、航空等少數特殊行業允許設置例外條款，可見其服務業開放程度要明顯高于FTA。在知識產權領域，FTA 僅要求成員國遵守WTO 《與貿易相關的知識產權協議》 （Agreement on Trade- related Aspects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TRIPS），而TPP對知識產權保護的要求將明顯高于TRIPS 協議水平。比如，在醫藥專利等領域提出比現有WTO 附加知識產權協議條款更嚴格的要求，增加版權年限；在臨時復制、保護技術設施等數字化復制領域設置更嚴格的限制性條款，限制其他國家運用強制許可等措施免費獲取知識產權，等等。此外，TPP在勞工、環境、政府采購、國有企業等領域也提出不少高于FTA的內容和標準。

3.TPP協議內容和標準更多體現美國自由貿易理念及其戰略利益訴求

美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發達國家，在國際貿易規則的制定方面有著其他國家所不能比擬的影響力。從價值理念看，TPP在知識產權、勞工和環境及服務貿易等方面設置的“高標準”，就帶有顯著的美式自由貿易特點，其主要目的在于維護美國的經濟利益和戰略利益。

（1）TPP框架協議明確指出，要在知識產權領域實施高于WTO 組織TRIPS 協議的標準；TPP的主要著力點在于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標準，超越現有WTO 中與貿易相關的知識產權協定（TRIPS）。事實上，由于美國在技術創新和知識技術密集型產業方面具有明顯優勢，提高知識產權標準將有助于美國繼續保持這方面的優勢，并從技術貿易、技術轉移和專利使用等方面獲得更多的技術擴散收益，但對于發展中國家來說，將不利于以低成本獲取先進技術。

（2）TPP中專門增設了勞工和環境條款，并將貿易與之掛鉤，以強化美國的相對優勢。與發展中國家相比，美國在勞工和環境領域的法律體系較為完善，相關標準更高，執法也更為嚴格。在技術水平差異不大的情況下，美國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和鋼鐵、化工等資本密集型產業可能因勞動力成本偏高處于不利地位。因此，通過強調他國較高的勞工環境標準等，有助于美國借此對其他成員國的出口產品實施貿易制裁措施，以達到維護其自身經濟利益的目的。

（3）美國強調TPP談判要實現統一原產地規則、全面減免關稅、服務貿易的國民待遇和最惠國待遇，主要目的還是為了擴大對亞太區域的出口。國際金融危機以后，美國總統奧巴馬提出五年出口倍增計劃，力爭到2015年將美國出口增加一倍。亞太地區擁有世界上40%的人口，占全球GDP 總量的50%，也是美國主要的貿易出口市場。2010年和2011年，美國對亞太地區的貨物貿易出口分別占其貨物出口總額的60.6%和60.4%；亞太地區是美國貨物貿易逆差的主要來源地，亞太地區逆差占其全部逆差的70%左右。由于亞太地區大多數國家的平均關稅稅率要高于美國，全面減免關稅將有利于縮小美國對外貿易逆差。不僅如此，亞太地區還是美國最重要的服務貿易出口市場，2010年對亞太地區的服務貿易出口占其服務貿易出口總額的38.6%，相應的服務貿易順差占比達到57.5%；與貨物貿易相比，雖然美國對亞太地區服務貿易占比還不大，但未來發展潛力和空間巨大。TPP就服務貿易設定的“準入國民待遇+例外條款”，將有利于美國擴大對TPP其他成員國服務貿易的出口，也有助于增加美國在金融、科技等高端服務業的就業機會。顯而易見，亞太地區作為一個快速成長的新興市場，對于美國擴大出口、推動經濟復蘇和增長將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和戰略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