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羿接過鐵箍，交付了銀兩，心中雖然憤懣不平，但也無可奈何。

此時他最擔心的是，這小販會不會在他們走后再拿出一枚鐵箍來。

蘇羿忿忿道：“做生意，那都是些技術活兒，袁華，咱們走吧。”

袁華看著少爺花十兩銀子買了個破爛玩意兒，實在有些哭笑不得，不過他也不好落井下石，唯有提議到東市吃點朝食再回府。

黑夜消褪，初陽漸升，不知不覺，原本晦明的天色轉眼間便泛起了魚肚白。

雞鳴一響，各市的商賈小販開始陸續出攤，原本死寂的街道漸漸喧鬧沸騰起來。

街道很長，蘇羿二人前行，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當中，遠處傳來此起彼落的吆喝聲。

“老爺們來看看咯，都是美人兒，個個生得嬌艷欲滴，能捏出水來，買回去當老婆也行，做小妾也可。”一個奴隸販子扯開嗓子喊道。

牲市與奴市隔街相望，左邊販畜，右邊販人，兩者并存，奴畜等同，都被圈養在籠子里。

蘇羿瞇眼望去，只見奴隸販子的身后，圈養著數十個年齡在十二歲至十六歲之間的異邦少女，她們每個人都灰頭土臉，一副怯弱害怕的模樣，眼神里充滿慌張。

一些圍觀的地痞無賴打趣道：“要是不出水咋辦？”

奴隸販子擺擺手，嘿嘿一笑，道：“姑娘水靈不水靈，你們買回去嘗嘗就知道，若是不好，你們退回來便可。”

在青龍皇朝，只有自甘淪為奴籍的流民，還有被抄家的官員女眷，以及異邦奴隸，才可以合法買賣。

而且女奴隸的價格遠高于男奴隸，尤其是一些長相姣好的往往價格不菲，而一些長相一般的，就只能論斤而賣，賤如狗彘。

運氣好點的賣給富貴人家當個丫鬟倒也不覺得委屈，運氣不好的賣到青樓當娼妓，就只能忍辱度日。

蘇羿問道：“這些奴隸都可以合法買賣？”

袁華愣了愣，壓低聲音說道：“可以，但是來路不明。”

蘇羿一臉疑惑。

袁華悄悄將他拉到一旁，趁著四下無人方敢解釋道：“這些奴隸販子私下做的都是拐賣良家婦女的骯臟勾當，在偏遠州郡專挑落單女子下手，再拐賣到繁華富饒之地，賺的都是無本生意。”

蘇羿問道：“官府不管？”

袁華搖搖頭，說道：“這些奴隸販子不僅有江湖勢力在背后撐腰，還與朝中官員瓜葛甚深，其中牽扯的關系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官府不是不管，而是不能管。”

雖說《青龍律例·刑律·賊盜》明文規定“凡略賣、和誘良人者，一律杖一百，發邊充軍”，可即便如此，依舊有不少人選擇鋌而走險，因為即使被抓，也能花些銀兩就能輕易脫身。

蘇羿喃喃自語：“這個世界，當真是人如螻蟻命如草芥啊。”

袁華心中猜測，估計是因為少爺深居簡出，過慣了錦衣玉食的舒坦日子，不知道江湖的險惡，所以看到這些奴隸的可憐相難免心生憐憫，這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蘇羿從小生活在太平盛世之下，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心中自然觸動頗大，可仔細想想，如今的他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有功夫擔心其他人？

“走吧。”

蘇羿嘆了口氣，正欲離開，不料卻被袁華拉住。

袁華指著一處角落，嘖嘖贊道：“少爺，你看，那個奴隸生得身嬌體柔，氣質脫俗，一看就是大家閨秀，不知為何如此落魄？”

蘇羿轉頭望去，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里，關押著一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少女。

少女長得粉雕玉琢，容顏凄麗，身著白色對襟褂子，下身則是翠綠褶裙，出落得玲瓏有致。

蘇羿微笑道：“嗯，是挺不錯，那我允你多看幾眼，看夠再走。”

袁華眨了眨眼睛，扭扭捏捏半天才說道：“少爺，你腿上有傷，生活多不方便，不如買她回去當個奴婢吧。”

蘇羿一眼就看穿袁華的心思，平靜道：“本少爺雙手健全，無需勞煩他人。”

袁華張口結舌：“這……這不太好吧，總不能讓我們這些粗手粗腳的邋遢漢子來侍候您。”

蘇羿終于忍不住罵道：“你那是為了我好？無非是看她長得漂亮饞人家的身子，你下賤！”

“那權當我欠你錢買的，下個月的俸祿一發，我就還你。”袁華說道。

蘇羿嘆了口氣，那少女確實長得絕美，生得一副極好的皮囊，若非奴隸，單憑這份姿色，就足以讓上門提親的人踏破門檻，也難怪袁華如此上心。

“我身上只剩下十兩銀子，買賣成與不成，只能靠你自己。”

袁華說了聲好咧，拿著銀兩走過去跟奴隸販子打交道，只見他不動聲色地亮了亮衙門捕快的腰牌，開門見山說道：

“牙郎，你的這些奴隸是否都有奴籍？若被我查出一個良家婦女，定讓你吃上官司。”

奴隸販子心中自然明白，這人是來撈取好處的。

于是他識趣地遞了點碎銀子給袁華，笑瞇瞇地說：“官爺辛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袁華沉聲道：“少來，我可不吃這一套！”

奴隸販子聞言，知道袁華在故意刁難他，心中雖然惱火，卻不敢輕易得罪，他試探性問道：“不知官爺是否看上哪位小娘子，若是中意，帶走便是。”

袁華見目的已達到，也不廢話，直接指了指蜷縮在角落里的奴隸，說道：“那就她吧。”

奴隸販子嘴角抽搐，有些為難地說道：“官爺，那可是要送往京城教坊司的人，小人答應了青龍衛要幫忙照看的，您若是帶走，讓小人怎么交代？”

袁華見他用青龍衛來壓他，臉色一沉，指了指身后不遠處的錦衣少年，緩緩說道：

“你知道那位貴人是誰嗎？北境總兵蘇宗岱之子，他看上眼的人，青龍衛敢不給嗎？再說了，你這里的妮子個個長得水靈，隨便找個人替她去京城不就行了嘛。”

奴隸販子聞言，咽了口唾沫，顫聲道：“您是說那位生啖人肉的蘇……蘇宗岱？”

袁華沉默點頭。

奴隸販子失魂落魄，愣在原地良久，等他反應過來，袁華早已將人帶走，臨走時還不忘扔下十兩銀子。

蘇羿有些頭大，沒想到袁華竟然真買下了那個奴隸，他本來就只有二十兩銀子，是唯一發家致富的本錢，結果卻買來了一枚破爛鐵箍和一個婢女。

現在的他，已然變成了身無分文的窮光蛋。

少女被袁華領到蘇羿跟前，她茫然不知所措，默不作聲，眼角掛著淚痕，蓬首垢面，臉頰凍紅得如同熟透的蜜桃，煞是可憐。

袁華見少女雙手凍得發白，想牽起來焐熱，卻被她躲開。

蘇羿咳嗽一聲，瞪了他一眼，說道：“回府吧，現在連朝食都吃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