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錯綜復雜的股市

股市賺錢很難，因為它不僅復雜，而且錯綜復雜。

（一）

有些時候，我們說股市是個復雜的系統，這個說法并不準確。《賦能》這本書，很好地解釋了“復雜”和“錯綜復雜”的區別。

復雜的事物或許有多個部分，這些部分以比較簡單的方式彼此連接、彼此相依：一個齒輪轉動了，其他齒輪也會轉動，以此類推。復雜裝置的運行，比如內燃機的運行，或許令人困惑，但它們最終可以被分解成許多有內在聯系的部件。最終，當設備的一個部分被激活或者改變時，你能夠比較確定地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你不能強行把“錯綜復雜”這顆方釘摁入“復雜”這個圓孔。美國分析家們在2001—2006年對未來的預測中，12個月期預測的錯誤率為47%，24個月期預測的錯誤率為93%。就如同作家兼投資者詹姆斯·蒙提爾所言：“預測未來的愚蠢之處顯而易見……說句老實話，和任何一個宏觀預測大師相比，三只瞎老鼠對于即將發生的事情的預測要可靠得多。”2007年11月，美國專業預報調查局的經濟學家在檢視了4.5萬條經濟數據后，預測經濟大幅度滑坡的可能性不到1/500，但一個月后經濟就發生了大幅度的滑坡。

（二）

大多人都聽過蝴蝶效應。蝴蝶效應說的是：某地上空一只小小的蝴蝶扇動翅膀，擾動了空氣的流動，長時間后，可能導致遙遠的彼地發生一場暴風雨。酒吧博弈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例子。小鎮的酒吧要提供優質服務，最大承受能力是60人，第一次去的人少，服務不錯，第二次去的人就非常多，超過負荷，服務就很糟糕，第三次去的人就大幅減少，一次又一次，正如股市的牛熊轉換。賺錢的人多了，股市的估值就高了，然后大家就互相傷害；虧錢的人多了，股市的估值就低了，然后大家就一起發財。其實，我們每個人，也是這個市場的一只蝴蝶，我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也在影響著股市。

也許還有人聽過一個故事：

在一次戰爭中，戰前，馬夫為國王備馬掌釘。大戰前，鐵匠因釘子不夠，而又大戰在即，沒有時間去找，只能做個不夠牢靠的半成品勉強使用。戰斗開始，國王率軍沖鋒陷陣，但意外發生了，他的坐騎因突然掉了一只馬掌而“馬失前蹄”，栽倒在地，驚恐的戰馬脫韁而去。軍隊見狀，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士氣大降，很快被敵人打敗，潰不成軍，國王也被敵軍包圍。絕望中，國王仰天長嘆：“上帝，我的國家就毀在了這匹馬上！”戰后，民間傳出一首歌謠：少了一枚鐵釘，掉了一只馬掌；掉了一只馬掌，失去一匹戰馬；失去一匹戰馬，敗了一場戰役；敗了一場戰役，毀了一個王朝。

這個世界，充滿了不確定性，一個微小的變量都可能引發不可預測的后果。無論是經濟、利率、天氣，還是股市，都是一個錯綜復雜的系統。

對于股市，價值投資的基本觀點是：股市的中短期，不可預測。因為我們很難在股市這個混沌系統里建立簡單的因果律，我們無法知道短期上漲下跌的因素是哪一只蝴蝶在起作用；我們無法知道國內國外經濟政策的變化，媒體專家的意見，哪一些貢獻了多少的加分或者減分；我們無法知道投資者和投機者的情緒、感受、經驗、思維、觀點、偏見，或者各種內外因素的相互作用，哪一些起了多大或者多小的作用。

每次下跌，人們總是要追問是什么原因導致的下跌。這個問題，就如同明天股票是漲是跌一樣，都是在混沌的世界里追求確定性，無異于緣木求魚，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的。2015年，創業板達到4000點，沒有人能預料到漲得如此兇猛。價值投資者不能，因為你即便知道這是一種瘋狂，指數的上漲遠遠背離了價值的層面，你依舊無法判斷它能漲多高，它能漲多久。同樣，股市的下跌，也會恐怖到有如末日來臨。1987年，美股一天下跌超過20%，作為全世界最成熟的市場，以這種超出人們想象的方式下跌，已經不是任何理論可以解釋的。歷史就是用來打破的。從價值層面，無法解釋短期的股市。

剛剛來到的2020年，美股再一次不可思議地下跌，短短時間從30000點跌到10000多點，巴菲特也說沒見過這樣動不動就熔斷的場面，巴菲特當然沒見過，他的重倉股短期下跌了30%多。他剛試探性地買入兩只股票，買完半個月就下跌了40%多。

但巴菲特的方式比較巧妙，在股市崩潰下跌的時候，他說相信人類會進步，相信股市長期有好的回報。在2001年納斯達克指數瘋狂上漲的時候，他把參與者比喻成參加王子舞會的灰姑娘，他說：這些投資者都想在午夜鐘聲敲響前及時離開，但可惜的是，投身于科技股，就意味著他們的時鐘沒有時針，這些投資者將很難掌握合適的退出時間。當然，不是科技股本身不好，而是科技股的總體瘋狂脫離了基本面；同樣，上證指數在2007年時的6000點也一樣，也不是大公司不行。你知道泡沫很大，但你無法預測泡沫破滅的時間，因為股市不可預知。

（三）

對于投資者來說，如果股市是不可預知的，那么是否可以通過自己的行動和反饋來提升自己的認知能力呢？很顯然，這是矛盾的。而且更讓人迷惑的就是，我們連自己做對還是做錯的反饋，都無法得到。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很難，比如跑馬拉松，但如果你愿意努力，花半年、一年時間訓練，也是可實現的，否則，現在也不會有這么多城市、這么多人去跑馬拉松。

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秘密之一，在于人是需要反饋的一種動物，有了反饋，我們就可以不斷自我修正，不斷前行，甚至成“神”！我們看到薇婭、李佳琦的直播，看到他們獲得的反饋；如果我們跟蹤抖音上那些上千萬粉絲的ID，我們也可以看到，這個時代有多少人不斷地感受到反饋—進化—再反饋—再進化的過程。他們就像大自然中的鳥兒，不斷在飛翔中學習飛翔。

但投資的反饋非常不明顯，有一個理論，叫黑暗球場效應。

我們知道，給任何人一個球，讓他們不斷地投球，他的投球水平就能提高。這不需要天分，只需要時間，只需要他們能在不斷的投球中總結經驗，不斷在鍛煉中提升自己的肌肉記憶。但如果這個人投球的時候，是在一片黑暗中，他不知道自己投出去的球到底中了沒有，不知道自己投出去的球到底離籃筐有多遠，甚至用同樣的力氣和角度扔出去后，一會兒告訴他中了，一會兒告訴他沒中。這樣，他的籃球水平很難進步，因為他總無法得到及時準確的反饋，從而讓自己下次更聰明些。

在股市里，老股民很多，但大多數人在股市里投資的錢都不多。因為他們自己心里也沒有底，對于自己下一個扔出的球，依舊沒有把握。

（四）

人天生在追求確定性，但現代科學讓我們知道：古代人的占卜求神，所追求的確定性，是不能給投資市場帶來好處的，如果僅僅為了讓內心安寧，時間長了，我們在投資上也不會有大的收獲。你今天安撫了自己，明天股票大跌；明天再看一篇雞湯文，又安定了一些，但如果股市再度大跌，那么心理按摩就徹底失效。

股市這個黑暗球場，中短期不可能給我們正確的反饋。但股市還是有正確反饋的，就像搖新，你永遠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中簽，但你知道有一個概率在，中簽率是搖新的反饋。我們要做的，是在不確定的世界里，尋找確定性。